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于鸿总揽此次两国会谈,鸿胪寺卿薛宗光辅之。今日是会谈第一日,北梁使团便只见副使谢钰山,不见正使赫连重锦,是该立立规矩了。 “赫连重锦到场以后,北梁怎么提,我们都行缓兵之计,假痴不癫、以逸待劳。他们主动提出扩大榷场,急的是他们,我们稳坐高台,一切以摸清他们的真实目的为要。” “是,臣这便去传话。” 徐清安转身告辞,周昭宁又将他叫住,专程叮嘱:“有关封离的事,无需提及。” 徐清安刚说错了话,此时哪敢再不识趣,忙说:“臣知晓,王爷放心。” 周昭宁挥手让他下去,思忖片刻,又叫来了周泉。 “赫连重锦这些时日的去处都派人跟好了,一处也不能落下。他每日去何处,做什么,要事无巨细你亲自弄清楚。若他再敢冒犯封离,无需担心暴露我们的人手,也要将他当场教训了。” “是,卑职领命。” 安排好这些,周昭宁才进书房内室,第二次打开内室柜阁,将太医院院正严岭留下的那罐伤药拿了出来。 他揣在袖袋中装好,又特意摘了发冠,换了松散的常服,这才往正院去。 他到时,封离刚沐浴完,周昭宁在门外听到明福喋喋不休。 “殿下这青痕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王爷下的手?” 周昭宁挑眉,在封离这忠仆眼中,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封离什么但凡多了什么伤,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他倒要听听,封离会不会让他就此背下这个罪名。 “不是,明福你瞎说什么。” 周昭宁闻言,面色刚缓和,就听那小太监又道:“殿下不用为王爷遮掩,这里只有殿下与我,不怕人听。” “真不是他,总之你别管了,过两日便好了。” “殿下您如今为了怕我担心,连真话都不与我说了。当初在梁都,多少苦楚,都是我陪着殿下一起扛。” “好了好了,明福你怎么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我没骗你,真不是他。你下去吧,也早点歇息,听话。” 周昭宁听门内封离温言软语地哄,面色已是不虞。等小太监明福拉开门见到他,下意识板着脸阴阳怪气行礼,他就更不舒爽了。 合着这罪名他还非背不可了? 他不与小太监计较,这一切还得找主子算账。 周昭宁来了,明福本想留下来,他怕摄政王又对殿下做些什么。他于是站那不动,改作迎接的样子。可封离不想他待这,免得周昭宁口没遮拦说出什么来,便让明福退下。 今日之事武明和武智在场,在车上时周昭宁未问他,但事情仍会传到他耳中。他这个接收了原身记忆的还好,北梁旧事于明福这个亲历者,才是真正的伤疤。 封离也本应起身迎两步,但回府时便闹了不愉快,他懒得假殷勤,坐床边敷衍地喊了声:“王爷好。”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周昭宁走到床边也坐了下来,封离立刻警惕地问:“你来作甚?” “来负责。” “负什么责?” “你的小太监都把这伤算本王头上了,本王不来负责,岂不是更加声名扫地?” 说着,周昭宁从袖袋里拿出了那罐伤药。 “本来也准备歇息了,正好看到这伤药,想着你需要。” 不说还好,这一说,封离立刻对上了号。这伤药,这瓶子,可不就是上次在周昭宁的书房,给他用过的那瓶。 封离一下炸毛,叱问:“给我擦过臀的,你现在要我擦脸?!周昭宁,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周昭宁:“……”他光顾着药效好了,并未想起这一茬。被封离一提醒,当日情形历历在目,他握着瓷瓶的手微微发起烫来。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药便是药,只看疗效用途。” “哈?”封离恼羞成怒,“那你现在往脸上抹抹,你肯抹,我就抹!”
第45章 执言(1) 没伤的人拿药抹脸, 浪费。周昭宁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强硬地要给封离上药。 “大丈夫不拘小节,勿要如此娇气。” 封离:“……”这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娇气?他这是……这是, 羞耻! “过来。” “你看我过不过来!”封离连连拉开距离,直接背靠到了床柱上。 他退,周昭宁便顺势而上。他躲,周昭宁便出手相制。直到把人困在床角。 瓷瓶一打开, 清冽药香扑鼻而来,只靠闻便能分辨出其中一些金贵药材,确实是好药。可气味唤醒了更详细的记忆, 封离的脸一下红了。 他别开脸,拧着脖颈, 赌气说:“你敢往我脸上涂, 我就蹭你一身。” 周昭宁垂眸看他, 孟浪之语几欲脱口而出,想问他要怎么个蹭法,如何来蹭他一身。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绷直了唇角。 “我把上头这层刮掉不用,行了吧?” “这是刮掉一层的问题吗?”封离忿忿,“这破药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 气鼓鼓地, 还羞红脸, 这一刻倒是有了些十九岁少年的模样,在周昭宁看来跟撒娇似的。他突然又起了逗弄之心, 比之前想问的那句更甚。 只见他再凑近两寸,身形将他彻底笼住, 在他耳边低声说:“这药是严岭给的,你知道他是何时给我的吗?” “何时?” “他头回为你看诊, 见你浑身青紫,以为是被我折腾的。他劝我床笫之间手段柔和些,怕我伤你太过,就给了我这个药。” 封离听了这话,已是呼吸凌乱,深恨自己嘴快接了他的话。 “所以……擦过臀没什么,本来是擦哪的,你明白了?” 封离再听不下去,猛地将人一推,在床上一滚,直滚到了最里头去。 周昭宁看得想笑,他这副又羞又怒还逃避的模样,挠得他心尖都在痒。他问:“王妃让出半边床榻,是在向本王邀请?” “周昭宁!你别过来!” 周昭宁充耳不闻,擒住他的腕子把人拖了过来:“不闹了,擦了药你好睡觉。” “你别碰我。” “那你自己擦?” “我才不擦。” “那就冒犯了。” 明明才说了最私密的话,此刻更是擒着他的腕子把他抵在床榻上,周昭宁却又假作斯文客气,说得一本正经。 封离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这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正要发作,就见周昭宁一改刚才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他挣动间露出的小臂上。 “手上也伤了,怎么不说?” “说什么说,一点小伤而已。不是大丈夫不拘小节?不是勿要这般娇气?” 周昭宁将他的手牵起来看,腕骨和小臂上都有擦伤,还有一圈明显的掐痕,红的红,青的青,紫的紫。虽不是什么大伤,但一想到是谁弄的,他便压抑不住怒气。 “在外头受了欺负,到了家里可以娇气,可以告状。” “家里……”封离怔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许久没有听人说到家了,也从来没把摄政王府当做家过。 周昭宁亦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这恐怕称不上是封离的家。 他,有家吗? 他心中一痛,起身让开,将封离扶了起来。 两人霎时都静了下来。封离也不挣扎反抗了,任由他用玉勺挖了药膏,往他脸上手上涂抹。 玉制的小平勺带着凉意,擦过他的伤处,很舒服。周昭宁先给他涂上,再以指腹的温度化开药膏,渗透药力。青紫处带了点力度揉按,帮他化开淤血。 “好了。”擦完,周昭宁利落起身,“早些睡。” 直到他已离去,重新合上房门,封离才回过神来。他轻叹,直直往床上一倒。 “妖孽,祸害……”封离盯着那门,开口时咬牙切齿,落音却温柔无度。 这男人只是平日相处,已是这般令人远不得近不得,若是有心撩拨,那还得了? “难怪那傻皇帝逃不出你掌心。” 初时不熟悉,封离还想一尝美色,到如今他已是英雄气短,怕被啃得渣都不剩。 “大放厥词,便是到了床上,也是本侯给你涂药!” 封离自言自语,说完脚一钩床帐的挂钩,帐缦落下,将他绯红的面颊全部遮挡。 严岭这药的药效毋庸置疑,封离前次已经体验过,这回也是,第二日他洗漱时照镜子,脸上的青痕已消失无踪。 昨日周昭宁没有把药罐带走,而是放在了他床边,当时他觉得碍眼,现在看着终于顺眼了。毕竟顶着个指痕去国子监,还挺丢人,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跟周昭宁玩太花…… 嘶,无妄之灾! 脸面恢复正常,封离去国子监一身轻松,结果刚到,就听到课堂内喧哗,争执、劝架声不绝。 “程寅,你别拉我。”竟是封珏的声音。 封离快步入内,就见平日里最守礼的封珏和雷源扭打在一起。堂上案几翻到,笔墨纸砚散落,封珏最宝贵的书册都被踩了几脚。国子学的学子已到了半数,全围着在看。 程寅名为拉架,实际上是把封珏拉到身后,同时朝雷源下黑手。 两人脸上俱已挂彩,封珏衣襟发髻都乱了,被程寅拉开后犹自不忿,几次试图冲上前去。 “封珏。”封离忙把人拉住,和程寅一起,挡在了他面前,“出了什么事?” “他……雷源他……”封珏说不出口,憋得眼角发红。 “都是同窗,别打了,不至于,不至于。”有人劝架,齐王世子身份尊贵,他们不希望真出什么事,“七殿下您劝劝世子,有话好好说。” 封离点头,朝封珏说:“有什么事说出来,有架一起打,有罚一起挨。” 劝架的学子:“……”以为他真要劝架的自己,真是信了他的邪。 雷源身后还有三人,俱是当日与冯英为伍的,再加上刚才他们在这谈论时不少同窗凑过来附和,他自问占据了人数优势,并不虚。 他摸了把脸颊的痛处,确认没见血,再看向封珏破了的嘴角,心中嗤笑。这齐王世子打架都软绵绵,还想给朋友出气讨公道?真是笑话。 他嚣张得很,轻蔑反问:“我什么,你说啊,我怎么了?” 他料定封珏说不出口,否则也不至于支支吾吾那么久。 果然,封珏气得面红耳赤,嘴唇煽动却没吐出一个字。
98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