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家里请来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命格师,那人叹着气告诉虞家人,虞意白的命格世间少有,命里犯煞,此生注定被鬼物纠缠一辈子,他身上的血肉对它们有着极度的吸引力,就仿佛一盘无比美味的珍馐,随着年岁的增长,只增不减。 命格师临走前给了他一串珠链,说这能暂时遮掩他身上的气味,但只能保他到二十岁,之后便自求多福。 白绳断裂的那一瞬间,虞意白能明显地感觉到周身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变化。 阴冷的、僵硬的感觉逐渐侵入他的皮肤,耳畔的喜乐声不知何时停下了,死寂阴森的花轿内,只有他一人因恐惧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风的山间,帘子却被吹起,像是有无形的物事悄悄将它掀开一角,朝里面窥探着。 虞意白看不到的是,花轿外挂的鲜红的灯笼突然变成惨白,那上面油墨书写的“囍”字开始扭曲,化作一张张似哭似笑的鬼脸。 纸人们仿佛定格了般停在原地,身体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脖子上的脑袋却齐齐转向花轿的方向,画上的黑色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 原本死寂的丛林里,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自四面八方而来,有的肖似肢体的某一部分,有的只是一团无定形的黏液,非人,怪异,却透露出某种近乎疯狂的、迫切的渴求。 它们朝那座小小的,红白色的喜轿涌来。 虞意白想到那段自己被鬼怪分食得连血沫都不剩下的记忆,心脏跳得快冲出了嗓子眼,他死死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发出慌乱的叫喊。 尖叫只会将那群鬼物引来得更快。 他很快就会死。 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 虞意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低着头,猩红的血光下,看着前面自己的影子。 突然间,他发现,在他脑袋的另一边,又伸出一只头来。 一双带着尸斑的手在这时从身后缠上虞意白的肩膀,肿胀湿黏的青白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伴着低低的、阴凉的气音。 “抓住你了。” -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006,就在几分钟前,我帮助你重生了哦~让我来向你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等等宿主,你的心跳跳得好快,你、你没事吧?】 听着耳边突然响起的轻快嗓音,虞意白面色惨白如纸,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木僵的指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冷得像一具尸体。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没事。” 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音线别抖得那么厉害,或许这话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006安抚道:【没关系的啦宿主,我已经将时间暂停了哦,它们不会伤害到你的。】 虞意白:“谢……谢谢你。” 006发现,相较于前几个世界脸上笑眯眯装柔弱实际心里腹黑得一匹的宿主们,现在的这位宿主简直就是一朵娇嫩易折的小白花,从里到外都是白的,还很懂礼貌,瞬间就激发了它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看着精神仍有些恍惚的虞意白,006柔声宽慰了几句,又清了清嗓子,向对方介绍起有关穿越者的事。 “你说,我弟弟……虞洛秋是穿越者?” 勉强镇定下来的虞意白脸色仍旧不太好看,凤冠珠帘垂下的暗影晕染上他的侧脸。 他喃喃道:“难怪,以前有段时间我觉得他突然性情大变……原来是换了个人。” 006继续说道:【穿越者的能力是驱鬼术,能够让鬼无条件听从自己的指令。当然,他现在能力不足,只能调动一些普通的厉鬼,还有时间与数量限制。】 虞意白垂着眼,嗯了一声。 006:【好啦,宿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虞意白犹豫了一瞬:“我……没,没有。” 006:【那么接下来,我会把宿主带离这里。】 虞意白:“哦……啊?等等,去哪——?” - 一阵头重脚轻的强烈眩晕感后,虞意白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一片漆黑,那个跟他说话的奇怪小光球已经不见踪影。 软骨散药效未褪,他有些不安地原地呆了一会儿,才撑着地十分勉强地站了起来,膝盖一软差点又栽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虞意白扶着墙,毫无方向感地慢慢往前走。 这里像是庭院的走廊,脚下的地板是木质的,他落脚必须非常小心,才能确保自己发出的声音不惊动某些东西。 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只用来照明的灯笼,猩红的光很淡,却似乎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 不远处黑暗中蛰伏的建筑完全看不清,虞意白强压下脑子里那些令人恐慌的猜测,屏着气继续向前挪动。 突然间,远处晃过两道奇异的光亮,伴着逐渐靠近的脚步。 虞意白心中一跳,刚想高声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却听见有声音伴着若有若无的夸张的吸气声自那里隐隐约约地传来。 “好香啊……这是什么气味。” “从来没闻到过,好像在那里……” 原本以为遇见人的惊喜在那一瞬间变作无边的恐慌,两道光亮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向他这里靠近,虞意白连忙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供他躲藏的地方。 交谈的声音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心一横,干脆往前跑去。 鞋底与木板碰撞时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在这片诡异的地方无疑已经大到了致命的程度。 虞意白不敢回头往后看,直直向不远处那扇虚掩的房门跑。 他能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追了上来,伴着“竟然是活人”“好香的味道”之类令人头皮发麻的叹息,幽冷的吐气仿佛吹过他的后颈,他一阵阵汗毛直竖。 不能被追上。 它们想吃了他。 忽然间,虞意白的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往前磕去,痛得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他摔在地上,关节痛得厉害,半天都爬不起来,浑身上下如坠冰窖。 他逃不掉了。 他会死吗。 但虞意白捂着疼痛的膝盖肩膀颤抖地等了很久,预想中的那些恐怖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追赶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周遭陷入一片沉寂,仿佛刚刚的那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不,准确来说,是死寂。 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一切声音与光亮都吞噬殆尽,铺天盖地的死气席卷而来,冰冷,沉默,压在他的头顶,与他近在咫尺。 虞意白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逃离,本能地想逃开面前这个恐惧的源头,全身却冷得厉害,在那股阴冷的气息之下,甚至连手指尖都动不了分毫。 让他有一种,随时都可能化作一具尸体的错觉。 虞意白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深红的靴子。 靴子的主人用冰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 “本座还在想,到底是哪只可怜的小虫子飞进来了?” “原来是你啊,我的新娘。” 最后那两个字被他咬得微重,含着些玩味,讽刺,逗弄猎物般的漫不经心,以及……深深的恶意。
第96章 虞意白对视上一双暗红的双眼。 男人的眼眸狭长,眼尾上勾,虹膜是如鲜血一般的红色,乌漆的发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甚至白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程度,阴郁俊美的面容带着种森森的邪气。 他衣袍殷红,与虞意白相触的那片皮肤冰冷而刺骨,不带丝毫人类该有的体温。 对方的指尖正有意无意地放在他脖颈处的动脉上,饶有兴味地摩挲着,寒意透过那里传遍身体,虞意白禁不住战栗,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面前的人……不,准确来说根本称不上人,便是这座鬼怪之巢——鬼域酆山的主人。 是今夜要与他进行这场堪称荒诞的婚礼的人。 但虞意白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殷时的视线缓缓扫过青年的脸庞。 他的面容因恐惧而毫无血色,束好的发在刚刚跑动的过程中变得凌乱,华丽精致的凤冠松松垮垮地挂在漆黑的发间,珠玉被扯得零落,伴着他仰头的动作往后滑去,露出白皙的额头,让这人看上去狼狈极了,也无措极了。 殷时微眯了眯眼。 像只误闯入猎人领地的小白兔。 ……但小白兔,是注定要被剥开皮,撕开血肉,挖出心肝与内脏,一口一口吃掉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自己这位所谓的新娘活着。 殷时注意到了青年细微的颤抖,勾起唇角,弯身凑近了些:“怎么,你很怕我?怕你新婚之夜的……夫君?” 那人毫无温度的呼吸擦过虞意白的耳根,他浑身抖了一下,音线颤得不像样子:“有……有、点。” 殷时轻轻“哦?”了一声,冰凉的手掌忽地在虞意白的后颈狠狠一压,青年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被迫朝他靠近了些。 “抖成这样,叫有点?”他暗红的眼眸里有近乎愉悦的、嗜血的冷光一闪而逝,“我最讨厌欺骗我的人了。” 死亡的气息缠绕在脖颈,虞意白用手撑着酸疼的身子,与他离得极近,避无可避地对上那双微眯起的、毫不掩饰闪烁着恶意的眼瞳,苍白的唇瓣颤了颤,声音带上了些隐约的哭腔。 “对、对不起……” 见他这般模样,殷时的唇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弧度。 虞意白有双轮廓柔和的杏眼,内尖外翘,睫毛细密而长,此时此刻,那双乌漆的眸子里却隐约闪烁着些水光,长睫上染着乌漆,通红的眼尾下垂,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哭了?” 殷时嗤笑一声,眉眼间挂起些讽意:“虞家祖祖辈辈皆是除灵师,对鬼怪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毫不手软,你怎么就这么不经吓?——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最后的半句话他压低嗓音,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一点点收紧放在青年脖颈处的手。 虞意白指尖发颤,用力将眼泪眨了回去,在逐渐扼紧的窒息感中,艰难开口道:“我是,我是虞家的人,第十四代宗亲子弟,虞意白,族谱上有。你……你可以去查。” 殷时呵呵冷笑了几声,倏地收回了手,看着对方脖子上青黑色的指印和他咳得眼眶通红的模样,捻了捻指尖,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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