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朝他伸出了手。 他呼吸微窒,不自禁闭上了眼,感到那人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寒意摩挲过头皮,缓慢动作着。 看着虞意白紧张得双眸紧闭,睫毛打颤的模样,殷时挑了挑眉:“就这么怕我?” 发现对方只是在摘他头上的凤冠,虞意白悄声松了口气,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我……我怕鬼。” 闻言,殷时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有趣,以驱灵著称的虞家人居然会怕鬼……” 他捻着青年柔软的发丝,忽地毫无征兆地凑过身来,鼻尖几近擦上对方的:“而且,比起那些鬼,本座的模样应该一点都不可怕吧。” 虞意白弱声道:“可是你也想吃了我。” 殷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指尖一勾摘下他头上的凤冠,随手往后一甩,伴着金属与珠玉撞击地面的劈里啪啦的声响,凤冠登时化作碎片散了一地。 下一刻,虞意白便感到殷时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他后腰,将自己往对方的方向一带。 突然完全贴上那人的身体,他脊线紧绷,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紊乱细碎的呼吸声落在殷时的耳畔,他暗沉的眸光在虞意白仿佛一折即断般的后颈上游离了片刻。 他知道扼住那人的脖颈时是什么感受。 青年的皮肤柔软,带着活人温热的体温,脉搏在他的手下因紧张而突突跳跃着,他喜欢这种感觉,鲜活的血肉被扼在他无生机的手下。 一点点收紧的时候,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喉间溢出破碎虚弱的呜咽,双眼中沁着生理性的泪水,唇瓣翕动宛如一尾渴水的鱼,似是想哀求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殷时本打算一见面就掐死他的。 那么娇嫩,柔弱,不堪一击的生命,被当作弃子被家族抛弃,他的血肉对鬼怪来说是世间无上的佳肴,却没有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应当用力的那一刻,他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抵是……享用一道活着的食物,比他死了要来得更美味,也更有趣。 殷时环着对方腰部的手慢慢收紧,像是没觉察到怀中人无比僵硬的身体似的,十分自然地将他抱在怀里。 虞意白的心脏因不安而跳得无比厉害,忽然想到之前殷时威胁他的话来,悄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竭力使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平复。 他的腰被锢得有些发麻,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殷时的手轻轻一挥,房间里的灯便全灭了。 周遭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这座尽是鬼物的偌大的宫殿之内,没有一丁点光源能从外面透进来,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虞意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殷时虽然并非活人,但他竟然是有呼吸的,若有若无的一丝,很凉,很浅,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人的刻意伪装。 此时此刻,那点呼吸已然变得平稳而均匀,柔和地洒过虞意白的脸颊,带来冷意。 他藏着匕首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一点一点地,小心地将刀柄挪到了手里。 粗糙的纹路硌着他微湿的掌心,他的指尖缓慢地挪动,握紧,虞意白睁着眼,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面前的黑暗——殷时的脸就在那正对着自己。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同平常无异,咬着下唇,试探地往前伸出手。 左右总是要死的。他想。或许第二天醒来,殷时就会把他给吃掉。 前世被厉鬼活活撕碎的记忆犹在折磨着他的神经,那实在是太疼了,是他绝不愿意再经历第二遍的疼。 虞意白恨不得将它给忘记,因为每回忆一遍,都是对他精神的摧残和折磨。 他知道,如果这一刀捅下去,殷时肯定不会死,但会受伤,上面涂的特质药粉会钻入对方的身体,那感觉就宛如无时无刻不被千万只蚂蚁一起啃噬,恨不得用手捅进自己的身体来狠狠抓挠里面的血肉,内脏与骨头。 他发颤的指尖攥紧了刀柄,无边的黑暗里,仿佛能借此寻求宽慰。 有一个违和的声音却在虞意白不安的心底响起。 可他并没有杀了你,不是吗?只是吸了一些你的血。 他和那些没有神智的鬼物都不一样,你没必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况且你连看到那些鬼物被生生烧死都不忍心,你怎么有勇气去捅他一刀呢?至少在你的眼里,现在他可是一个人类。 虞意白的手指绞紧,不知挣扎了多久,半晌,垂落了眼睑。 他把刀柄缓缓推了回去。 父亲说得对,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出生在虞家,却害怕鬼,甚至同情它们,是他最大的罪行。 他还是做不到。 活该被推出来送死的人是他。 “为什么不动手?”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嗓音令虞意白吓了一跳,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捉住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腕,殷时睁开暗红的眼眸,直勾勾注视着他。 虞意白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看不到那双眼睛里泛涌的残忍的杀意。 紧接着,他就被擒住双腕摁在床头,那把匕首自然也被夺走,殷时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面容,手指摸上他的脸颊。 虞意白咬着下唇,不语。 殷时低低笑了声:“不会是怜悯心作祟吧,对一个不知真面目是什么的,随时都会杀了你的危险的鬼物。虞家那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种人的?” 他口吻戏谑,吐出的字句砸在虞意白的心头,不知触动了他的什么回忆,他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 青年的长睫颤抖着,有透明晶莹的液体自他泛红的眼角滑落,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泪痕落在他的脸上,宛如破裂出缝隙的瓷器。 殷时愣怔了一下。 啊,又哭了。
第98章 一片漆黑间,虞意白感到殷时的指腹触上自己的眼尾,缓慢地拭去那里的湿意,不同于对方堪称轻柔的动作,那抹温度寒凉得近乎刺骨。 “哭什么?” 青年被他压在身下,微扬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眼眶缀着薄红,胸口伴着呼吸起伏着,殷时又听见对方胸腔内堪称吵闹的心跳,无声啧了一下。 在他注意到虞意白的小动作之后,心底竟产生了几分莫名的、恶意的期待。 ——如果对方敢动手,哪怕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把青年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是如何在极度的恐慌里露出待宰的羔羊般绝望无助的神情,发出痛苦的求饶与呻/吟。 可惜虞意白不知为何没有下手,这让殷时不免感到了些许遗憾。 他捏着对方的下颌,指腹陷入他两颊的软肉,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你很怕我?” 这已经不是殷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虞意白被他手指抵着下颚,没有温度的指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温热的皮肤。 他嗓子有些发堵:“……还好。” 至少殷时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虽然极度危险且喜怒无常,但短暂地相处下来,虞意白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怕他了。 至少比起那些没有人形与神智的恶鬼,殷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那怎么哭成这样?” 他抚过虞意白脸上未干的泪痕,那感觉就宛如被一条阴冷的毒蛇般缓缓爬过,对方剧毒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的身体。 虞意白强定了定心绪:“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话,他便抿紧了唇,他害怕殷时继续追问下去,这样他大抵会语无伦次,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闪躲狼狈。 在经历了片刻令他不安的静默后,一道幽凉的呼吸擦过虞意白的耳垂,殷时似乎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沉沉地注视着他。 “你不敢看我,是在说谎吗?” 虞意白辩解道:“可我看不见你。” 殷时将鼻尖低埋在对方的颈间,声线含混地笑了笑。 下一刻,虞意白感到自己的后腰被一只手扣住,身体一翻,就和殷时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腰被对方搂在臂弯里。 他呼吸微微一窒。 与这样一具冰冷宛如尸体般的身躯紧贴着,呼吸交缠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虞意白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安稳地入睡,却不知不觉地阖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黑暗之中,殷时的眼睛从未闭上,暗红虹膜里漆黑的瞳孔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看完了虞意白从紧张到呼吸平稳熟睡过去的全过程。 青年长睫低垂,眼眸闭上时的轮廓线漂亮而柔和,淡红的眼尾像上了层浅浅的胭脂,他的唇形优越,上唇轻薄,下唇丰润,唇色是润泽的淡粉色。 他悄无声息地凑近虞意白,自后者身上散发出的,将鼻翼包裹的香气愈发浓郁,伴着对方温热鲜活的体温。 殷时舔了舔牙尖,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青年鲜血芬芳甘甜的气息,他虽然有味觉,但人间的一切食物于他而言都如同嚼蜡。可活人血肉的味道不一样。 他不像那些普通的鬼物需要定期地吞噬活的血肉来维持形体,对此也并不热衷,但虞意白,却让他久违地,极度强烈地产生了一种对这人身体的渴求。 急不可耐的欲望。 想要细细地沿着肌理的纹路将他剥开皮囊,吃掉他的每一丝肉,吮净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拆分出经络与骨骼,吞食下内脏。 可他却又不满足于单纯地、一次性地把虞意白吃完。 这样似乎少了点什么,又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应当对对方做些什么。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朦朦胧胧地一闪而逝,弄不清楚,也抓不住。 殷时有些烦躁地捻了捻指尖,抚摸过虞意白脖颈上两个结痂的血点和淡青色的指印,阴冷的鬼气侵入对方的身体,睡梦之中,青年也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的脖子很快就变得光洁如初。 殷时满意地收回了手。 他想多次“食用”虞意白,要是太过虚弱的话,或许没享用几次就会死掉,至少目前他并不希望对方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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