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怪他过分发挥。 青年神色有些落寞,将被心爱的师弟背叛、以及被舒家冷落的心酸演绎到了极致。 “此事要从我在秘境之中救下了小师弟说起。那时候我身受重伤,脸上中了妖毒,毁了半边容貌,被小师弟看见过,他便一直看不上我这个大师兄,觉着我丢了乘风宗的脸面。” 许虚竹与他一唱一和,大为震惊道:“如此不敬兄长,属实不知所谓。” 鹿舟叹了口气:“这还不算什么。那时我金丹碎裂,身中妖毒,在逍遥峰修养了月余。想着至少我也算是半个舒家人,屡次托小师弟致信舒家,想请托舒家帮我寻找解除妖毒的办法,却始终没有得到回信。” 舒家主母微微皱眉:“鹿儿,舒家从未收到你的来信,许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只是我等得知你受伤后,托人为你送去了不少药材与灵宝,俱是让长洲交托给你,你没有收到吗?” “我不知此事。”鹿舟进门以后,第一次正眼望向还跪在地上的舒长洲,“不知舒大公子是否知晓此事。” 舒长洲一直恭谨地跪在主母面前,直到此时才望向鹿舟。 那副容颜与前世一模一样,舒长洲似乎是个不会变化的人。他一直是东洲舒家的门面,从来不会做出对家族名誉有损的事情。 如今鹿舟明显来者不善,原本和他并肩而立的林初霁甚至受尽了磋磨,他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怒火,只诚恳道:“此事是我不对。我当初在闭关,未能及时将东西送出。后来没有去乘风宗当面交予你,却将东西给了林初霁。想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差错。” 舒长洲对他微微颔首:“我该向你道歉,鹿舟。” 彬彬有礼,态度诚恳,却不带任何感情。 舒长洲好像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全然能对得起鹿舟一般。 或许从他的角度来看确实是——闭关是难得的机会到了,不能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打断。后来不去乘风宗,也是心系家族。毕竟舒家在东洲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而乘风宗只是一个勉强跻身一流宗门的小宗罢了。 他此时道歉,也只是因为舒家主母让他道。 此人但凡对婚约有几分真心,鹿舟重生后也不会那么决绝地把他有关的东西卖掉。 舒家主母显然对儿子能屈能伸的态度很是满意,对鹿舟道:“此事是我们考虑不周,让鹿儿受委屈了。来人,将库房里那棵万年灵髓拿给鹿儿。” 晚吟上前,收下了那棵万年灵髓——鹿舟进来前跟她说过,要是舒家主母给他什么好东西,尽管收下来。 晚吟深以为然:大师兄这么些年受了舒家不知道多少气,分明照顾宗门已经足够繁忙,却还要按照舒家严苛的规矩行事。偏偏舒家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晚吟每次看到了都想上去给他们两拳。 小姑娘转过头时,对鹿舟眨了眨眼。 在鹿舟身后,许虚竹却深深叹了口气。 “这位小友何故叹气?”舒家主母问。 许虚竹笑了:“主母不要误会,我不是叹你们,只是叹鹿舟。谁都看得出,你们觉得鹿舟是高攀你们舒家,所以处处对他为难。此时分明是要赔偿于他,鹿舟却还没开口,你们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舒家主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眉宇之间满是笑意:“这位小友恐怕不了解舒家与乘风宗的渊源。不必你明嘲暗讽,我便与你说——就是乘风宗高攀了我舒家,又有何不可?原本定下婚约时,我便觉得委屈了我儿。幸亏鹿儿一向恪守礼节,我也不愿意为难他。” 山野哼了一声:“口口声声说着不为难,怎么连句话都不让别人说?” 舒家主母的视线,终于定格在了鹿舟身上。 鹿舟面色不动。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拼了命要给他找个话口,像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要是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满足他们的胃口,只怕这群本质上的无赖还会继续闹下去。 ——不过,这也正是他把这群人带进舒家,所想要见到的场面,不是么。 舒家主母不甚走心地问:“既然如此,我便听听鹿儿对此事有什么见解。” 虽然口上说着不在意,她话中仍旧带上了点威慑,警告鹿舟不要乱说话以坏了大体。 青年却依旧怡然,甚至对她轻轻微笑:“主母说笑了,我对这事的处置没有任何见解。只是对这我并不乐意的婚约——有着不少见解。”
第25章 弯弯绕绕 鹿舟对婚约有异议? 对这场背后背负着舒家命运, 以及东洲老祖约定的婚约有不满? 鹿舟这话说得并不算委婉,只要了解一些内情的人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鹿舟今日是来与东洲舒家退婚的。 舒家主母的表情骤然变了,她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着鹿舟, 似乎想要重新评判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最终,她冷笑一声:“鹿儿确实与从前大不同了。” 在场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更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 舒家主母在心里掂量着。 这里人确实太多了, 若真是只来自于陆上那几个宗门便罢了。偏偏宗门与世家的关系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疏远,这其中来看热闹的, 更是有不少是舒家的竞争者。 鹿舟这话一出, 这些眼睛都盯紧了舒家, 等着看他们笑话呢。 让她不解的是, 除了心怀鬼胎的人,还有些人确实看起来是对鹿舟迷恋, 就等着鹿舟解除婚约, 便想紧接着开始下一步。 这些年轻人啊……一个赛一个的会找麻烦。 只是舒家主母也是出身名门,见过的风浪也不少。她带着笑意,视线扫过了在场众人,笑道:“诸位, 如今舒家谈及私事,不适合待客。总管, 把人带到后园, 好好招待。” 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这些芝兰盛会的修士终究不是真的莽子, 见舒家主母吃瘪, 一个个也都脚下抹油地走了。 最终,主堂之中只剩下岿然不动的鹿舟, 舒家主母,以及仍旧跪在原地的舒长洲。 舒家主母深深望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儿子, 道:“长洲,你也去招待客人吧。” 舒长洲对着主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而后离开了主堂,仿佛鹿舟此人不存在一般。 他走以后,主堂便显得空旷。 鹿舟开口时,甚至有些回音:“多谢主母看重。” 舒家主母遣散众人,与他单独交谈,甚至连舒长洲也没有资格参与这一场谈话。这表明着,在舒家主母的眼中,鹿舟是对这场婚约影响力够大的人,而舒长洲并不是。他只是一个参与者。 不过修真世家规矩森严,尤其奉行在联姻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鹿舟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舒家主母开口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与你说些敞亮话——身处劣势地位,你对这婚约不满,也是在情理之中。你请的人我都看到了,从前确实是舒家对你太不上心。你也确实捏到了舒家一些把柄。除了你与长洲勉强般配以外,乘风宗内,确实都是平庸之辈,再也没有什么人,我们能看得上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量满足。” 在舒家主母眼中,这番话对鹿舟来说,确实已经足够礼貌。 只可惜,鹿舟想要的,并不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一点施舍。 青年对着舒家主母道:“主母这条件给我,可能是太宽裕了。鹿舟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舒家投入这么大的精力,去维持一段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的婚约。” 舒家主母自以为话已经说得够掏心掏肺,谁知鹿舟给脸不要脸。 她冷哼一声:“那以你的想法,是非得和舒家解除婚约不成?” 鹿舟还没言语,舒家主母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若是你提出退婚,我舒家虽然名誉受损,但终归落得清闲。长辈或许告诉过你这婚约的内情,但你也不曾想想,此时已经不是当初订立婚约的时机了。” 当初东洲老祖在外受了重伤,幸亏得到了青玄剑尊的帮助,才能得以返回东洲。东洲老祖欠下一个人情,便许给了乘风宗一个婚约。 而当时东洲舒家出了家主一个化神修士,舒长洲作为青年才俊也风头正盛。但舒家并非东洲正统,过于树大招风,便可能为整个家族招致祸患。 于是那时,在舒家主母的建议下,舒家断臂求生——让舒长洲与鹿舟一介男子定下婚约,绝了舒长洲有后的可能性,以换得东洲其他世家的容忍,以及整个舒家的生存。 舒家做出这等决定,也是十分相信舒长洲即便没有子嗣,也能够以卓绝的修为给舒家带来无限福利。甚至于那时候,在舒家主母眼中,舒长洲日后能够飞升成仙也不一定。 在这等前景之下,舒家对于鹿舟这个婚约者,标准严苛到了极致。幸而鹿舟这些年行事有礼有节,舒家主母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潜意识已经将鹿舟看作了舒家的所有物。 如今鹿舟的反抗,属实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一番循循善诱,因势利导,青年却依旧对她缓缓摇头。 舒家主母紧紧皱眉,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峰逐渐展开:“即便你想解除婚约,你们乘风宗也未必拿得出毁约所需要的灵石。我听闻过,你们宗门近日过得很是拮据……你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为了让舒家出手帮扶乘风宗?” 鹿舟倒是没想到,自己全心全意为宗门付出的形象,甚至传到了舒家主母这处。 他轻笑着摇头:“主母,我对舒家也没有恶意。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乘风宗。”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声音。 舒家主管急匆匆地冲进来:“主母!琼月集的人送来了一箱箱的灵宝,说是……是鹿舟在琼月集交易,所换回的宝物!价值……价值刚刚好够解除婚约所用。” 鹿舟:“……” 怎么就这么巧呢。 他还没找仲夏,仲夏先跑来找他了。 眼见舒家主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鹿舟终于笑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退婚,麻烦总管将我的灵宝收拾好,别又让手脚不干净的人从中截去了。” 听他这么说,舒家主母与总管同时松了口气。舒家主母转过身来,看着鹿舟。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难得的狡黠,仿佛方才发生的,不是事关乘风宗与舒家命运的谈话,而只是他设下的一个小小整蛊罢了。 “我说了,我此番来不是为了帮乘风宗乞讨。”鹿舟顿了一下,“而是为了帮舒家谋得一条更好的出路。” 舒家主母也察觉到自己方才被鹿舟戏耍。不过她并不会因这等小事而动怒。 鹿舟有所牵挂,对舒家来说反而是好事。若是这样一个与舒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精明疯子,才真是难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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