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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运筹帷幄的许虚竹，此时脸色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惨白。幻境越精妙，被强行破开时，他受到的反噬便越严重。 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许虚竹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 天机阁的人靠近，要将他带走，而许虚竹没有反抗，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只是在离开时，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鹿舟，以及他身边的鬼修楚楚。 楚楚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对上许虚竹时却丝毫不虚，大肆摆起了鬼脸，目送许虚竹离开。 见许虚竹还算听话，洛云川也松了口气，抬眸时不经意对上了鹿舟的视线。 鹿舟也微怔，随即对着他笑了笑。 说起来，他坑了这个小贵使一把，也不知道洛云川会怎么对他。 这人利用了别人，还这么嚣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吗！洛云川轻啧一声：“都回去！到东洲之前都不要聚在一起了！” 说完以后，他又看着鹿舟，小声地骂：“狐狸精！” 鹿舟忍俊不禁。 没想到他还能有一天，能获此殊荣。 · 林初霁与陆南意已经吓得不能行动，被好心的修士送回了鹿舟的房间。 鹿舟看见时，这俩人一个身体僵硬瞳孔涣散，一个大梦还没醒，对幻境留恋得不行。 鹿舟：“……” 他懒得伺候，直接把人往小洞天一侧丢过去，设了个禁制把他们与外面隔绝，让他们自己清醒清醒。 而后，青年褪去外衣与鞋袜，有点恍惚地走向小洞天里自带的温泉。 然后脚一滑，扑通一声栽了进去。 过了不久，鹿舟慢腾腾地浮上了水面，双眼有点发直。 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勾心斗角。 好疲惫，而且一点也不开心。 他不是很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汲汲于名利或是修为，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想回到逍遥峰窝着逗小鸟。 鹿舟探出一只手，掌心却很快被一团凉气相贴。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一具冰凉的身体，从身后拥住了他。 看起来形态还不算太清楚，但鹿舟知道，这只鬼修离破茧不远了。 鹿舟放松地半闭着眼睛，长睫被水汽打湿，遮住他眼底的情愫。 他反过手，轻轻抚摸着那只鬼修的下颌线。熟悉的眉眼逐渐在眼前浮现，只是比从前的稚气，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与吸引力。 “终于肯出来了。”鹿舟轻声呢喃，眼底却浮现出清明，“我知道是你。来杀师证道吗，小鬼修？” 他之前就发现，自己受到危险的时候，便会有鬼气出现，为他解围。或许是裴景湛还念着他，也或许是那鬼修为了保护自己的宿主。但总之，鹿舟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借由自己的处境安危，而引出这只鬼修。 而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或许别人会以为，最后是楚楚忍无可忍，出手破了那幻境。但鹿舟知道得清清楚楚，忍无可忍的另有其人。 以鬼修如今的形态来看，恐怕方才的事，对他的消耗也不小。 “不回答？”鹿舟指尖浮现出几张气息强大的符箓，“看来你不想杀师证道，那很可惜……我必须得杀了你。” 鹿舟有些怔然。 曾经因为他的失职，裴景湛在他离开时，无缘无故死去。 而现在，为了阻止裴景湛变成的鬼修出世，冒用裴景湛的天赋横行于世，他竟然又要亲手杀死徒弟一次。 鬼修的形态模糊了些，似是有些动摇。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他喊打喊杀的是鹿舟，而此时终于要下手了，做出受了极大委屈表情的也是鹿舟？ 鹿舟闭上眼睛，想要点燃手中的符箓，却久久下不了手。 他闭紧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冰凉的气息忽然贴在他的唇上，他被那鬼修抱了个满怀。 鬼修不知道为何那么急切，几乎是撕咬，逼迫鹿舟张开口来回应他。 “别……哭……师尊……” 模糊的字句，带着不得其法的猛烈情绪，在空中响起。 鹿舟猛然睁开了双眼。 这只本该记忆全失的鬼修，开口叫了他什么？
第23章 很乐意 “裴……”鹿舟开口想要询问, 却正给了那鬼修可乘之机。 与活人不同，鬼修的气息形态模糊，宛如柔软的毛刷, 触碰时猛烈而勾人，仿佛直接触及魂魄。 鹿舟眼角被逼得绯红, 努力合上嘴却无济于事。氤氲的气息蒸腾之下, 鹿舟恍惚间觉得那鬼修也有了温度。 这种感觉，与他第一次与这鬼修谋面时, 虽然温柔了许多, 但本质上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几乎相同。 恍惚之间, 鹿舟仿佛抓住了什么。然而鬼修不依不饶地逼迫, 全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引诱他一同沉沦。 青年神思几度摇晃, 终于想不起自己之前在坚持什么, 反手轻轻搂住了他怀中没有实体的人。 · 鹿舟醒来时，陆南意与林初霁都早已清醒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禁制，把已经吵起来的两人放了出来。 林初霁没看见后面的血腥场面，只做了个美梦, 虽然醒来后虚弱，却对陆南意说, 这艘灵舟上的人很危险的说辞嗤之以鼻。他醒来后, 便吵着要离开。 鹿舟懒得理他, 把他放了出去。 陆南意这次没有再提出去找林初霁。他终于承认, 不亲自吃亏，有些人是不会悔改的。 他只是似有若无地去看鹿舟。 鹿舟终于疑惑地, 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不对劲。 陆南意看着鹿舟, 轻声道：“大师兄，你没有事吧……我是说，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说是不好已经很委婉，不如说是失神懵怔。 就像是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鹿舟指尖贴在已经感觉不到异样的银面具上，缓缓摇头：“没事。” 他只是感觉，之前温泉里发生的那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等到了东洲，他有必要去找一趟仲夏。他有满腹的疑问……需要解决。 · 由于上一次的乱象，天机阁不再允许所有修士聚在一起，鹿舟也安静地在小洞天里待了好几天。 陆南意每次看他，都觉得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解的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而已。林初霁也没有回来，他一时间觉得孤寂无比，恨不得亲自去给灵舟装填燃料，好让他们快些到达东洲。 在陆南意的日夜盼望之下，灵舟终于快要到达东洲。 由于鹿舟的要求，他们在去寰海秘境之前，会先去一趟东洲舒家。此事之前鹿舟已经与各人说过，并且之后会自行前往秘境，于是没有人对他的行踪有异议。 而此时，便快到了鹿舟下灵舟的时候。 鹿舟迈入下灵舟必经的厅堂之时，却发觉已经有几人在那里等他。 许虚竹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态却已经恢复自若，望着鹿舟笑道：“我在想，东洲舒家会不会像乘风宗一样小气。” 鹿舟抬眸轻声问：“此话怎讲？” “比如，他们会不会介意，多接待几个游手好闲的芝兰盛会榜首。” 鹿舟：“……” 这群人真是闲得胃疼，不搞些事情出来便不舒服。 舒家要是知道要来这么一群让人头疼的人，恐怕会连夜扛着灵舟把他们送走。 不过…… 鹿舟笑了笑：“我想，他们应当会很乐意。” 他也不是不乐意看一向高傲的舒家吃瘪。 · 今日海上起了雾，灵舟几乎是在一片空茫之中行进。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最遥远的天边，一道粗壮的天梯直冲云霄，道道光彩破开云雾，照拂着东洲的每一寸土地。 即便上一世来过东洲，再次看见那震撼的天梯时，鹿舟仍无法摆脱被震动的心情。 东洲的土地比陆上稀少，因而人群聚集得紧密些，灵舟忠实地略过一个个建筑，最终驾临在舒家门前不远处。 灵舟有专门停留的地方，若是上门做客，直接停留在旁人大门前，就太像是砸场子的了——虽然许虚竹很想撺掇鹿舟这么干。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了灵舟，数量比鹿舟之前在厅堂里看见的还多；却没有看见舒家前来迎接的人。 只有一个梳着长长双马尾的小姑娘，着一身主调为白的行装，安静地坐在一旁。 见有人下来，她左右找了找，最终看见了鹿舟，朝着他跑了过来：“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陆南意先唤了一声：“晚吟师姐。” 鹿舟对她微微颔首，有些意外晚吟会出现在这里。 晚吟是他的直系师妹，年岁比林初霁大些，但在鹿舟眼里都是小孩子。在林初霁入宗不久以后，晚吟便离开了宗门，独自一个人出去闯荡。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前世鹿舟后来便很少见到她，即便能见到，也总是不欢而散。 晚吟总觉得他性子太软，在宗门诸事之上总是退让，迟早有一天要被气死。倒不如跟她一起浪迹天涯，虽然不会大出风头，但至少活得自在。 前世的鹿舟一颗心都悬在宗门上，怎么可能被她劝动，于是与这位特立独行的师妹渐行渐远。只是偶尔想起自己有个师妹在外面时，便觉得还是要让乘风宗在一流宗门里站得更稳些。若是晚吟在外面有需要，报出宗门的名头，总归能给她一分安全感。 不过他一个人的努力终究不足，后来晚吟在突破金丹雷劫时，丧生在了天雷之下。鹿舟也是后来才知道，若是宗门能多给她些资源，她也不会死得如此潦草。 好在这一世，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发生。 今生再次见到晚吟亲亲热热地朝他奔来，鹿舟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愧疚、欣慰与庆幸交加糅杂，既酸涩且甜。 他轻笑着拂袖：“师妹，你怎么会在东洲？” 晚吟身形纤细，背着手站在鹿舟面前，像只小精灵：“我来等你呀！你之前生病了，我也没法回宗门，还好你要来东洲，我也正好在这。对了，不久之前小师弟一个人乘着飞行法器过来，进了舒家。我得过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他。” 鹿舟笑着摇摇头：“他有贵人相助，还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担心他。这里还有旁的人吗？” 大师兄这是……终于跟林初霁闹掰了？ 晚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纯粹惊喜。而后，她轻咳两声，遮盖住声音里的兴奋：“没有，舒家好像不打算出来接你。” “哦……不打算出来接……” 鹿舟回过头去，望向身后浩浩荡荡，来自于各大有头有脸宗门的青年精英们，痛心扼腕道：“舒家那么注重礼节，怎么可能不出门来迎接我们呢？恐怕是忘了吧——总不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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