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以为是苏试诱惑了怜仙,才叫她犯下了错。 这时,有美人奉上美酒一壶,象牙杯一盏。 独孤棠看着苏试道: “自我立谷以来,入我谷中的女子,定要守一规矩:合欢谷的女子不能喜欢上任何男人。一入合欢,终身不嫁。” 苏试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独孤棠又对苏试道: “你是否已经知道,怜仙为你犯了禁?” 苏试略微困惑地道:“是。” ——其实他实在是不明白,合欢谷中的事,怎么就和他扯上了关系。 ——若说,叫他由此就记起一个不知姓名,又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还不算难事的话。那么要以为这个女子,深深地爱上了自己。恐怕不是一般自恋的人,才有这个智能作出这等推测来。 独孤棠道:“既然你已知道我谷中的规矩,又知道我已发现怜仙为你犯禁。你就该知道,你与她两个人,我只会留一个。” 独孤棠动了动手指,一旁的青衣美人斟酒。 那酒一斟入象牙杯中,象牙杯便立刻变成了乌黑之色。 独孤棠注视着这杯酒道: “怜仙既然犯错,自然应受惩罚。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里有一碗毒酒,你来决定、谁来喝这碗毒酒。” 苏试也注视着这杯酒道: “所以,怜仙犯了错,她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我?” 独孤棠冷哼一声,抬起眼睛看向他。冷眼。 苏试却没有看她,而是叹了口气,而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搁碗道:“好酒。” 独孤棠看向他的眼睛流露出了欣赏。 “好!” 独孤棠赞道,“既然你够爽快,那我也可以答应你—— 只要你能认出她,我就让你带走她。”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紫衣美人领着一群女人进来。 一群老女人。 个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背,穿着粗灰布衣,没有一分颜色。又个个脸皱如菊、胸垂如袋。 ——不愧是画骨堂堂主江鸭鸭的一双神仙妙手!易容之术,可谓是巧夺天工了! 施与人身上,便如造物主般神奇! 这些老太婆,也许原来都尽是些如花美人。 现在却是个个又老又丑,令人想吐。 即使你知道这紫衣美人江鸭鸭是个易容高手,你也会怀疑:也许真的有老太婆混在其中也说不定呢! 苏试却只是向这群老妪扫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凝注在其中一个灰发蓝衣的老妪身上,轻声道: “想必你就是怜仙吧。” 怜仙怔住,忽而落泪。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是否她已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能认出自己,是一种幸福? 独孤棠也不得不惊讶:莫非,这个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看向苏试的目光,不由得已经带上了满意。 就好像丈母娘看着自家女婿般,变得温柔而又慈祥—— “你已经认出她,我也会信守承诺。你带她走吧。” 苏试转回首,看向她道:“我不能带她走。” 独孤棠的眼底已有了杀意:“你既然认出了她,却不肯带她走?” 周围的美人跟着脸色变冷,一双双美丽的手,已经摸向了致命的武器。 苏试道:“我不认识她,要带她往何处去?” 独孤棠冷笑道:“你不认识她,却肯为她戴上索命锁、饮下毒酒?阁下可真是个情圣。” 苏试却看着独孤棠微微一笑道:“我是为了你戴上了索魂锁、饮下毒酒,难道我该带走你?” 独孤棠一怔,周围的美人倒吸一口凉气—— 从来只见谷主调戏美男,没想到还有男人敢调戏谷主! 独孤棠看着苏试的美目已经结冰。 苏试却仿若未觉,仍缓声道: “合欢谷是一个充满快乐的地方。从我踏入这片土地之始,我见到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是脸上洋溢着快乐、安适的容光。早就听闻合欢谷内,都是些名节败坏、为世所弃的女子。可我目之所见,没有一人凄凄惶惶——能够做到收容身世凄凉的女子,又能做到为她们遮风挡雨,给予她们无比的安全感——非有大爱者不能为此。 所以,我便戴上镣铐。” 独孤棠手中捏紧了酒杯。 苏试温和地看着她,继续道:“我进得屋来,见你斥责弹琴的女子,却无视端茶小婢的差错。你不计较小婢的无心之失,是因为你并不自视甚高,胸襟宽广。你无法容忍曲调上一点点的错误。因为老师对于钟爱的学生,总不免要苛求。希望他比一般学生,更能成材。师者之心如此。 所以,我饮下了这碗、” 苏试看着象牙杯一笑,“‘毒酒’。” “因为我相信一个心中充满了爱与宽容的人,其行事也必然是磊落而坦荡的。” 独孤棠的指尖摩挲着杯子,她忽而、猝然、短暂地一笑:“你倒是会说话。” 苏试道:“我不知道独孤姑娘爱听什么话,倒是知道你不爱听什么—— “昔年你曾与人私奔,败坏了名节,不料对方竟是有妇之夫……” 室内在一瞬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只听得细细的一声“咔”,是杯子碎裂的声音。 独孤棠的一双眼睛已像结了冰的寒湖。 苏试却轻柔而舒缓地道:“你很了不起。” 一颗心若总是记着仇恨,又哪有地方容得下爱呢? 一颗心若总是记着爱,又怎么会分毫浸溺于仇恨? 能让自己的胸怀忘却仇恨,已经很不容易。记着自己受过的苦,由此来爱惜同样受苦的女子,则可谓是不凡。 独孤棠凝注着苏试。 苏试亦静静地凝注的她。 在这种无声的凝注中,独孤棠的眼睛逐渐冰释。 苏试轻声道:“我为独孤姑娘戴上索命锁、饮下了‘毒酒’,可否将姑娘带走?” 独孤棠垂下眸,捏起那发黑的象牙酒盏道:“我若是真下了毒呢?” 苏试微微一笑道:“我自以为了解你,活该被毒死。” 独孤棠抬眸看他,忍不住一笑。 她一笑—— 一双眼睛便从冬天的湖,变成了春天的湖。 独孤棠道:“毒虽然没有,酒却有很多。我请你喝酒。” 她率先从酒壶倒出一碗“毒酒”,就着象牙碗一饮而尽! 弦音,响; 美酒,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 会须一饮三百杯。 ——可苏试又是怎么一眼认出怜仙的呢? ——爱你的人,与不爱你的人,看你的目光毕竟不同。
第九十五章 血婴草 藏书阁。 陆见琛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籍, 随之而涌出的是漫天飘舞的灰尘。 他一边挥散灰尘,一边咳嗽着看书。 ——这些书籍讲的都是久已失传的上古武器, 可谓是“食之无味”的鸡肋了。 “咿呀”一声, 门外落进来一道身影。 扈从进得门来, 将茶盏放在桌案上道: “不想秦鸽子竟已去世, 那‘北刀’秦寻之果然没有得到秦鸽子的真传么?” 陆见琛道:“玄铁并不常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了玄铁,秦寻之自然也就不懂这项技艺。可惜了。” 扈从低头道:“……那岂非已没有办法?” 陆见琛道:“秦鸽子能知道的事,我不信我不能知道。” 他又从桌案上拿起一封已封好的信,递给扈从道: “替我将这封信,送去给苏少侠。” “是。” 那扈从应一声,便退下了。 北刀秦寻之正住在西凉州八荒城外。 八荒城死气沉沉, 地广人稀。西北风吹来,宛如唱响空城计。城外更是多荒山野岭,乱石中藏匿着毒虫, 林野荒草中, 多有猛兽出没。 秦寻之的窑洞依山而建,他打开门来,一看到门口的两个少年就头疼。 守在门口的正是唐璜和为了报恩而追随他的魏知白。 秦寻之忍不住对唐璜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 唐璜立刻行礼道:“前辈, 还请念在无辜苍生的份上, 告知在下魂灯阵的秘密!” 魏知白听不懂,也跟着行礼道:“前辈,请帮忙!” 秦寻不再理睬唐璜, 径自向外走去。 他走到八荒城市集街,回头一看—— 见两个少年仍远远缀在身后,不禁心中更加烦躁。 市集街名虽为市集,看来却很是冷清。秦寻之掀开一面土黄的帘子,进了一家叫“老古董”的店。 店里面除了破盆破碗,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像样的古董。年代最为久远、看来最像古董的,还要数柜台后的那个干瘪的老掌柜。 秦寻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搁在柜台上道: “我来取‘麒麟骨’。” 红牙兽是凉州特有的一种猛兽,尤其在八荒城附近出没最多。其骨若是浸润美酒,即使洗得干净,三年后舔舐那根骨头,也仍有美酒之味。世因而称之为“麒麟骨”。又因红牙兽罕见而凶悍,是以其骨有市无价。 那老掌柜将钱袋一掂量,往怀中一塞,便低头继续一声不吭地翻着账本,拨弄算盘。 秦寻之道:“麒麟骨呢?” 老掌柜道:“没有。” 秦寻之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掌柜道:“事我已经办了,骨头没有取到。” 秦寻之道:“没有货,你却收了定金又收尾款?” 老掌柜道:“我折了三个伙计,难道不该收这笔钱?” 秦寻之道:“我叫人替我缝衣服,缝了半天这衣服还是破的,难道我也要为这下三滥的手艺买单?” 老掌柜抬起头,目光中射出怒火:“老古董落字如钉,童叟无欺!” 他的手按在实木打造的柜台上,那只干瘪的小手正慢慢地往下陷。眨眼间,那只手便如镶嵌在橡木板上了。 秦寻之感受了一下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似有若无的真气,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了。 唐璜和魏知白正站在门帘旁看着他。 秦寻之顿感晦气,掀开门帘离开时,对着他们“哼”了一声。 ——若不是打赌输了,要替苗州五毒君子造一把“毒刀”,他也不用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这等鸟气。 秦寻之愤愤地甩了一下帘子,往那干得叫人一大早流鼻血的窑洞走去。 走了二三十丈,秦寻之回头一看,见那两个少年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起来。完全地忘 记了先前拿一百两打了水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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