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了按胸口,将那份感觉忽视掉,淡淡开口:“分明是你踩了我,倒还是我的过错了。” 东池宴微蹙着眉,目光沉沉地瞧着他。 那般神情,倒像是占有欲极强一般,已经如野兽一样将他划分在自己的领地内。 宿云微无比厌恶他故意释放的压迫感,后撤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指尖不自觉的摸着玉戒,只轻飘飘同他对视了一眼便要错身离去。 轻纱的袖口被清风扬起一角,宿云微尚未走远,腕间忽地一热。 东池宴的体温一如既往的滚烫,那双厚实又带着茧子的掌心像一只牢固的锁链缠着他,叫他难以挣脱。 宿云微纤细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疼,闷哼一声道:“松手。” 刺烫的阳气混杂着独属于帝王的紫气扑面而来,强行压着他的脊背,几乎要让他忍不住跪下去。 魂体被来回冲撞着,口腔里血味正浓,完全无法吞咽下去,只能张口吐出来。 宿云微腿弯一软,险些跪下,被东池宴抓住手臂提了起来。 宿云微下意识想放出灵力,但阳气阻隔了他的灵脉,强行使用灵力时魂体便剧烈颤抖起来。 他轻咳一声,血水顺着唇角淌下,却又在下一瞬被东池宴捏住下巴强硬抬起来。 纤细颈间高扬着,露出那道狰狞伤疤,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残缺又格外诱人。 宿云微口中鲜血纷纷回灌入喉,忍不住呛咳起来。 泪珠沾湿了眼睫,眸眶泛着绯红,东池宴静静看了一会儿,冷冷道:“霜城太子果然凉薄。”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倒叫宿云微一时间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朦胧间望着对方低下头来,似乎下一瞬便要吻上来。 宿云微睁大了眼,勉力偏开头,却又在东池宴皱眉一瞬主动贴上去,呼吸就落在他的颈边。 东池宴怔了怔,还以为宿云微改了主意,下一刻便感到颈侧一阵刺痛,抓着他的手蓦然松了。 宿云微脚下踉跄几步,弯身咳了许久,掀起眼皮去看面前的东池宴。 他怔然捂着自己的脖颈,指缝里溢出鲜血,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淌着,浸湿了玄色的衣领,倒像是被水泼了一通。 宿云微唇角微微勾起,抬手蹭掉了唇边的血迹,另一只手却垂在身侧,玉戒被生生捏断,锋利断口沾满了鲜血。 宿云微又咳了两声,嗓音有些沙哑,漠然喊他:“东池宴。” 他声音十分轻巧,恍恍惚惚似是下一刻便会被风带走一般,得仔细听才能听得清楚明白。 他说:“先前我怎么招惹过你已经忘了,现在我不想同你过多接触,离我远些。” 东池宴捂着伤口站在原处,面上神情阴冷,瞧着宿云微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冷笑出声。 * 宿云微到半途便有些撑不住了。 东池宴像一个疯子一样对他强行施加威压,魂体如今摇摇欲碎,眼前发白,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跌跌撞撞扶住一棵枯树,勉强支起身体打量四周。 当时虽然走得潇洒,但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全是虚张声势罢了,连走错了路都没注意。 这片地方荒无人烟,竟在幽都迷了路。 宿云微头晕眼花得茫然靠在树干上,不知该往何处去。 捏碎玉戒时连带着自己的掌心也被划破,现下正淅淅沥沥地掉着血珠,来路上许是落了一路。 宿云微闭了眼稳了稳心神,心道,大不了便顺着血迹走回城中。 刚迈出步子眼前便是一黑,意识悄然散了。 等再清醒过来,宿云微感到一丝冰凉灵力正顺着后背传入体内,勾着经脉将魂魄稳住,安抚着不安而烦乱的思绪。 宿云微合上眼静静调息,半晌才感受到后背那只手的存在。 玉笙寒并不嫌弃树根上的灰尘,平稳坐在突出地面的根节上,将宿云微抱在怀里。 见他眼睫颤了颤,玉笙寒抬指碰了碰他的面颊,语气里有些心疼:“一两个时辰未见,殿下便伤成这个样子。” 他垂下眼眸,修长手指轻轻一勾,从宿云微身上捏起一团灵气仔细探了探,若有所思道:“唔,是东池宴,他怎么又来幽都了?” 宿云微尚未睁眼,只是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玉笙寒身躯动了动,似乎想要将他抱起来。 宿云微半睁了眼眸,瞧见自己搁在腹上的两只手,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好,密密麻麻泛着疼,却并不叫人过多在意。 宿云微一向知道自己的性子,因为五感缺失,对于皮外伤口的痛感便会减轻很多,并不像阳气或灵力侵蚀那般痛苦。 纤长睫毛在月光的照射下,落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究竟如何。 玉笙寒起身时顺口问道:“殿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宿云微半晌没回话。 玉笙寒的灵力能够温养魂体,输过灵力之后体内残存的紫气已经被排出,现在身体正舒适着,并未有哪里不适。 本该摇个头就能给的答案,却让他纠结了许久。 玉笙寒以为他见过东池宴之后心情郁闷,也没过多强求:“既然无大碍,还是早些回去,这树根土坡满是尘土,殿下的衣摆都已经脏了。” 正要起身时,他忽然听见宿云微轻声说:“疼。” 玉笙寒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的动静弄疼了对方,忙又坐回去:“哪里疼?” 宿云微睫羽轻轻颤着,像是振翅的蝴蝶一般,语气轻悠又像是带着些撒娇般,低声道:“哪里都疼,先坐一坐行么?” 于是玉笙寒便不敢动了,顺从地抱着他坐在树根上,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 宿云微半阖着眼,唇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玉笙寒在身边,阳气似乎会受到阻隔,不再像那时一人站在路上那么灼烫。 宿云微心不在焉地用指尖卷着腰上挂着的流苏,忽然道:“明日随我去一趟凡尘。” “殿下去凡尘找那朵昙花么?” “嗯。” 宿云微情绪不明,放出当时残留的一丝昙花气息,在指尖泛着幽蓝光芒。 他轻笑道:“先前到没发现,这花上还有灵力,许是有灵已经化了形,自己跑了。” 他将那片气息放在玉笙寒手背上,淡淡道:“张冠玉是仙界人,你觉得他不知道昙花化灵一事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第31章 (百收加更~) 玉笙寒虽是问句,但宿云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近乎为零。 玉笙寒若有所思道:“殿下是觉得张冠玉将昙花放在你那里,应当是别有用意么?” 宿云微点了点头。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玉笙寒的手背:“放我下来吧,我好多了。” 玉笙寒顺从松了手,手掌滑到身后去,扶着他的脊背将他撑起来。 身旁骤然放出大片温和灵流,裹挟在宿云微周身,像是护佑稚嫩花草的温室一般,风雨都能阻隔在外头,将他好生呵护着。 宿云微屈了屈手指,碰上那透明的灵流,触及皮肤时便能感到一丝温凉灵力,像是有生命一般主动缠上来,撒娇一般圈着他的手指。 宿云微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总觉得玉笙寒的灵力犹如他本人一般,温和又带着细微的小脾气,就像山间潺潺跳跃的清泉,叫人无端欢喜。 他轻轻捏了捏那团灵力,抬头望向玉笙寒道:“东池宴来幽都不知要做什么,幽都地方小,总有机会碰面,让人心烦。” 他一句话并不说完整,心中有些隐秘的想法,想知道玉笙寒究竟能不能懂他的心思。 而等待答案的过程又是极为焦虑的。 宿云微从未有一刻将自己放置于这样惶恐不安的纠结情绪下,这样的感觉陌生而又让人期待,像是会上瘾一般,总想着多去试探。 无比地自虐。 他垂眸看着脚边砂砾,衣摆沾了灰尘,已经不太干净了。 宿云微想,窥探他人情绪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的烦恼,这世间又有谁能探到他的心情呢? 玉笙寒道:“殿下若不想与东池宴碰面,不如现在就离开幽都。” 这便是宿云微想要的答案了。 他掀起眼皮,唇角弯弯,语气也十分松快,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我没和柯茹说要去凡尘,你可别说漏了嘴。” 玉笙寒难得见到他这般模样,平日总觉得他的殿下沉稳持重,性子温和,此刻倒有些像十八九岁的少年了。 他总是太过冷静,到叫人忘记了他的年岁。 霜城的太子宿云微,死时也只有十八而已。 玉笙寒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发着颤。 他仍然记得四百年前与宿云微最后分别的那一日,那个凛冬里,他拖着病体站在雪中,脸上满是泪痕。 风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卷着他的发丝,彻骨寒意冻得宿云微手指通红僵直。 那时自己做了什么? 玉笙寒茫然蜷着手指,从自己已经快要遗忘的记忆里来来回回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一天被忘记了许久的诸多细节。 他拉住了宿云微的手,想要将那个走向其他男人的殿下挽留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掌心温热,担心灼烫到宿云微,又心疼他冰凉细瘦的手腕。 可是他留不住他。 在寂声山的那个幽谷里,他感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滚烫液体浇淋在他的剑体之上。 那份浅淡的缘,在那一刻犹如天崩一般,彻底断了。 * 宿云微还在思考张冠玉那朵昙花的来历,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身上灵罩似乎削弱了些,才有些疑惑地回过身去,喊道:“玉笙寒。” 玉笙寒猛然回过神来,听见他说:“快跟上。” 灵罩离主人不能太远,否则便会失效。 玉笙寒闻言便追了几步,与他一同塞进灵罩里并肩而行,将回忆暂且先放下。 宿云微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平静望着前路。 玉笙寒与他生前势必是认识的,但关系如何不得而知,玉笙寒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就像是担心说错什么话一样。 宿云微不会去逼问一个不想说话的人,他安静地想,若玉笙寒想说,总有一日会说的。 要么,就等着他恢复记忆的那一日,前尘往事无论如何他都会一一知晓。 玉笙寒来幽都时并没有通过两界生门,他在很早以前便来过此处,留有幽都的界门阵灵,可以随时穿越两界。 宿云微道:“早知你能直接离开阴间,那时候就不需要跟着东池宴一起乘船游上忘川。” 玉笙寒笑道:“殿下现在对东池宴怎么意见颇深?” 宿云微轻轻皱着眉,并未回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玉笙寒说,他短暂又残缺的记忆里只给了他一个讯号,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东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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