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祁希明托着腮, 懒得起身便抬起脚在园中点来点去。 “这、这、那,你想要, 那以后全都是哥哥你的了,还有那、那、那。如有悔意作假,我祁希明世世得咒,不得好死,不得安生,嗝——” 他一口气豪爽的把园林外的范围都归了进去,光嘴上说说觉得没有诚意,他干脆甩手扔出一沓紫符飞向各处。 符文离去没多久又化作紫光回来,在陆柳鎏头顶盘旋。 “喏,这些地方以后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嗯?” 祁希明懒散的笑道,末句咬字含糊,听来海有些许宠溺。 可怜园外安分守己过日子的族人们,压根不知道自己和脚下的土地就这么轻率的被祖宗卖给了妖怪。 得到满意的回答,陆柳鎏笑得特狂妄,而他响指一打,祁希明手里举着的酒壶立马涌出了泛着金芒的液体,险些泼了人满脸。 入口清甜,回味香醇,落入腹中后冷暖相宜,化成股难以描述的气,霎时滋养着整个身体,直叫人如痴如醉。 小小的酒壶里仿佛装了一整条河,怎么也倒不完酒。为能饮个舒坦,祁希明硬是两腿一蹬站起来,对着酒壶口猛灌。 醉鬼祁希明喝得够劲,衣裳湿透,树上倒立胡乱数数的陆柳鎏也好不到哪去。折腾一阵后,他趴在粗壮枝干上发出惬意的咕噜声,可没安分多久他忽的抬头。 “你说你要给我看好宝贝,宝贝呢!宝贝在哪?!” 餍足微困的祁希明因吼声一抖,吓得先抱紧酒壶两眼四处乱瞟。听清楚陆柳鎏乱喊的内容后,他歉意拍拍脑门笑道。 “瞧我这记性,差点就给忘了,该罚该罚。不如,我再附赠好礼赔罪。” 抬手才一甩两袖,他停下动作转而撑开右眼眼皮,瞥向石板小径的一端。 “今天好像很热闹,有什么有趣的事么。”安博明破天荒露出微笑,双手负在身后踱步而来。 他的声音一出,树上软趴趴的陆柳鎏精神了,若尾巴耳朵还在,绝对是瞬间竖起,高度警觉。 见到安博明,祁希明笑意渐深,眼角与嘴角一弯像极了狐狸,他热情的招招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博明小兄弟,快来快来,我给你和我好哥哥看看我珍藏的‘佳肴’,这可是我自己都垂涎已久的了,一直舍不得哟,舍不得~~” 可无论他说得如何神秘招人好奇,在场的另外两人,始终未能分给他半点注意。 安博明显然是冲着潜逃数天的猫妖来的,一双眼看不透情绪,直锁定繁枝茂叶后探出的人影。 他踏着简陋的木履,在落叶堆里踩出道深深的印记,直至停在树前。 被这样盯着,陆柳鎏不甘示弱,他哼哼几声抹去下巴上的树皮碎,边舔着手指上的酒渍,转身不怀好意的笑着与人对视。 “今天的你想好了吗?昂?”他先发制人问道。 “因为今天屋外气候宜人,我心情愉快,”安博明的声音听起来还真像心情不错,但他却无厘头的说,“所以,想愿望的事就暂时往后拖一天。唔,可若明天天气不好,或许又要让你等一等了。” 陆柳鎏脸上笑眯眯,折断手中小腿粗的树枝,“是——嘛——哦呵呵呵呵,你开心就好啦。什么时候想到,就跟我说哦。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真的。” 骗人,明明看起来就要跳下去掐人脖子踩人脸了。 远在树干后偷窥的夏英哲在心中如是说道。 他原来还怕发怒的安博明过去后会直接引爆炸|弹,这三人当场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可悄咪咪跟来看一阵,却发现他们相处得莫名和谐。 当然,潜伏的危险仍在蠢蠢欲动就对了。 监视到现在,担忧散去不少,因为还有难缠的老祖宗祁希明在场,夏英哲不敢多留。 转身才走开三步,身后忽然传来一男一女两道重叠的声线。 “木之精魂,灵息满溢。泡影之桥,邀人踏之。苍穹无垠,应吾真名!” 柳树上下对峙中的双方亦是一顿,脸色微变,齐齐看向拈指吐息的祁希明。 地面刹那铺满层层樱红,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数不胜数的血色花瓣,满园翠色被粉白云雾笼罩,隐去水潭岸边以外的景象。 有人在雾中拨弄琴弦,微调音色后,响铃鼓声随琴音同起,两侧飞速褪去的雾流如拨开的帷幕,百名乐师模样的男子面着白妆。 乐师盘坐的腿下,安博明等人站着的位置,花瓣未覆盖之处竟全是湛蓝如天的湖面。在这走动甚至能感受到水纹的波动,如水上踏云般飘然。 园中一众柳树枫树亦被重新装点,统统化作单开红花,枝干漆黑的樱树。 “嚯,有意思。”陆柳鎏像是顿时来了兴趣,立即两手抓住树枝,翻身吊在树上远眺,活像个晴天娃娃。 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则随悠扬乐声再度出现一批人。 姗姗来迟的舞女皆是天姿国色,因为相同的华丽服饰,艳丽浓妆,以及所差无几的笑脸,乍看去她们长得极其相似。 然分开来细细看,却又俏丽得各有千秋,仿佛聚集了古今往来所有的倾国美人,赋予她们唯一的欢愉情绪。如这满园百花,让她们停在最美的盛开时刻。 盛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舞女接二连三的送上坐垫矮桌,酒壶酒盏,又亲自搀着客人们坐下。她们连躲在树后不知所措的夏英哲都拽了过来,让他尴尬的挤在祁祖宗与安博明中间。 奏乐有些是流传甚广的名曲,以古琴为主。音符流淌过琴弦,婉转激昂衔接流畅,曲调亦扬亦挫,如云兴起如雪飘飞。 景美曲动听,可陷入窘境的夏英哲浑然失去享受的乐趣。 舞女们靠过来一杯又一杯给他劝酒,无论他是温言婉拒,还是严厉拒绝,她们就是不肯走。不恼不怒,笑容未变,只要他不接杯便纷纷挤在他身旁,花香胭脂香密度浓得令他窒息。 无可奈何之下,他向右边的养子发出微弱的求救,“博、博明,帮——” 以专注听曲的安博明为圆心,一米为半径,整个范围中空无一人。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这群舞女们开始就十分识相,没试图过来纠缠打搅他。 而反观夏英哲另一旁左拥右抱的祁希明,他枕着两位舞女的腿,又分别拉着、挽着另外俩美人的芊芊玉手,五指相缠挑弄,面前还有个黑蓝异瞳的混血尤物,正含情脉脉地替他喂酒。 已经完全陷进美人堆里了啊! 夏英哲发出无声的呐喊,在重重包围之下抱紧自己保护贞操。他们这列四张桌子空了一个,但他不需要找就能知道缺席的某人在哪。 “在哪啊,嗯?让我摸摸看。” “嗬!好啊,你们敢联合起来耍我,小蹄子真调皮。” “话说在前头,我等会儿抓到谁,谁就要给我······嘿嘿嘿~” 百人乐师团里,眼睛蒙着布条的陆柳鎏正和一群千娇百媚的舞女嬉戏玩闹,一会儿撞翻了鼓,没多久又坐在吹笙的无辜乐师头上歇脚。 曲子这都没跑掉乱套,也是稀奇。 这哪里还是盛宴,简直就是场灾难。 看着这场面,夏英哲只觉得自己一瞬沧桑不少。他就像因交友不慎而误入烟花之地的正经老实人,尴尬又焦灼。 几次暗中求助都失败,他终于放弃在无情无义的养子身上浪费时间了,转而向玩得起劲的陆柳鎏送眼神。 他的目光是如此热切,饶是背对着他,陆柳鎏也察觉到后停下扯掉布条。 只是瞄见陆柳鎏贱兮兮的阴笑后,他突然后悔了。 嫌在乐师中穿梭太碍事,陆柳鎏爬上顶大鼓,踩着一列可怜人的脑袋,最后一跃落在夏英哲跟前。 舞女们终于散开,轮到他大大咧咧坐下勒住对方脖子。 “嗨呀,怎么了这是,年轻朋友是太害羞放不开么,嗯?嗯嗯嗯?”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夏英哲故作镇定,“······没,我还是第一次玩得很高兴。谢谢关心,多谢祁先生。” 说后半句他拼命探出脑袋,企图把话题转移到祁希明那。 享受按摩与美酒的老祖宗抬一抬手便没了反应。 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回,他与蹭了满脸胭脂口红的陆柳鎏对视,不知所谓的一起笑了起来。 在一阵哈哈哈与呵呵呵的尴尬相撞后,陆柳鎏趁人不备端起一杯酒就往夏英哲嘴里灌。 “哦豁!玩得开心啊,玩得开心那就更要喝一杯啊!走你——” “不、等等我不会喝酒!” 猝不及防塞了满嘴酒,夏英哲起初是抗拒的,还因呛到猛咳不止。但喉间一动咽下了酒水,不适感竟神奇的烟消云散,身心前所未有的通畅。 忘却苦痛,忘却忧愁,仿佛浮于云端挣脱一切束缚,天地间唯他怡然自得。 嘴比脑子诚实,夏英哲在愣住时猛地一吸,迅速将嘴边洒出的酒舔回来,随后主动将余下的半杯喝尽。 “这······真的是酒吗?好厉害,完全没有——” ‘酒的滋味’四字来不及说出口,他两眼一翻身体前倾,脑门敲在桌上,就这么昏睡过去。 弹了人家几下额头,陆柳鎏才恍然喊道,“啊,我忘了,人喝一口就够了,喝多会出事。不过是你就算了,嘿嘿。” 静坐一旁的安博明都不忍同情起来。 “果然还是贪哪~~贪得无厌!屡教不改!呔!你这小小人。” 嬉皮笑脸用手戳着醉死的人,陆柳鎏却将脸右偏,觑了眼安博明,待对方发觉后他又眼珠一转,飞快扫过左边包围祁希明的‘美人墙’。 此后双方再无任何交汇,一个尽情纵乐,沉溺美色,一个却端重寡言,合眼静坐,彼此连视线都不曾相对。 待乐声渐弱时,满地落樱早已消失殆尽,没有乐师舞女,不见矮桌佳肴,昏暗的园子里仍旧是他们四人。 一场酒宴散得干干净净,如黄粱一梦,不曾存在过。 陆柳鎏蹲在地上,他看着最后一片红花瓣腐化消失这才拍拍手,大摇大摆走向柳树下醉态全无的祁希明。 “可惜哟,好弟弟啊,你留着这么多天姿国色,神曲佳酿,却都是一次性的假货,用完就没了啊。”他毫不留情的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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