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两人心中守着的秘密,是相同的。 安博明身体晃了晃,因头痛而双眼赤红。他恍惚的抬眸,入眼便是笑意讥讽的荷娘。 他半信半疑的唤道。 “······吕忆南?”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吕忆南的抵触极强,一度暴露了他男性化的本音。 “既然你当初那么绝情的抛下娘亲,抛下我,就那样一走了之,那为什么不把你的让给我!” “把你的身份,把你光明正大进出吕家的资格,把你从小到大独享的富贵机遇,统统都给我!若是有了这些,若是有了这些——” “不。”安博明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我有留给你。” 分不清此刻说话的人是自己,还是频频侵占他身心的另一个他。但那些无比清晰,却失序的记忆长流已在他耳边疯狂敲打铜钟,答案呼之欲出。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再跟着我 ——愿望? ——那我便许愿,你留在这······ “啊、嘶——” 又是拇指上的疼痛打乱步调,猝不及防被咬破皮,安博明没忍住抽出了手。 团子大小的阴影一闪而过,蹿到毫无防备的吕忆南面前。 咬了好几口‘灵丹妙药’的陆柳鎏已成功恢复当初的孩童模样,憋到现在他甚是不爽。 他二话不说跳到吕忆南肩后,使出招完美的夺命剪刀脚,狠狠绞紧人家脖子。 “开打之前废话太多了!没人想听你叽叽歪歪啊,你家塔都要倒了!小老弟!” 能听得出来,陆柳鎏是真的在嫌人话多。 甩又甩他不掉,抬手抓挠反被咬,吕忆南这会儿才是真的发狂起来,拼了命的反抗,那被勒着的头颅总有将要滚落的既视感。 看着一鬼一猫妖用这既没水准,又没观赏效果的方式对打,安博明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另一种意义上的。 而比起担忧猫妖插手会捣乱,他更关心这家伙的伤势有没有好全。 眼尖的他发现对方后腿又有萎缩的征兆,摁着眉心连忙喊停。 “回来!你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简直愚蠢——” 话音未落,他颈间一紧,竟被谁的双手扼住咽喉,后背死死抵在柳树干上。 边抵抗这恐怖的力道,他边诧异的瞪大眼。 夏英哲全然失去了自我意识,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身体仿佛没听从大脑的指令,纯粹受其他事物牵引而行动。 “夏、夏英哲!” 尝试唤醒对方的安博明以失败告终,脆弱的脖颈被一再勒紧。 忽明忽暗的视线中,他仿佛透过对方浅褐色的眼眸看到了承受痛苦的自己。 见过了被鬼操纵的人,遇到过被妖胁迫的鬼,面对陌生的夏英哲,他在窒息中绝望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人其实是清醒的,并未被谁操纵。 而且,是真的欲将他置于死地。 求生本能促使安博明用肘击,腿踢的反击,却被对方一一化解,当夏英哲施加的压力翻倍,他的脊背与坚硬的树干重重挤压,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他听到体内骨头断裂的响动。 并不清脆,反而闷闷的,就像他平时做饭费劲掰断玉米棒子。咔嚓一声后,露出那漂亮的,完整的绽放状截面。 但在人的身体里发生,他大概也只能祈求自己的骨头碎得完好点,不要到处乱窜,扎破脏器。 为防止他呼喊,力大无穷的夏英哲竟额外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 无力感顺利的占据安博明的大脑,但喉间堵着血,让他下意识地抽动双手,试图抓住什么求助。 不想死。 他还不想死。 黑暗,广袤,寒冷,狂风迎面肆虐。 血月浮在纯黑色的天空,狼吞虎咽地蚕食着温暖与明亮的国度,那是最残酷的刽子手,剥夺了孤独外的一切感知。 这就是,曾深深烙印在他灵魂上的死亡······ ‘还不能死,活下去’ 这一念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可作为在场唯一能向他伸出援手的人,陆柳鎏与吕忆南纠缠得热火朝天,准备速战速决,一劳永逸。 架在吕忆南头顶被带着绕离古树,陆柳鎏的耳朵才终于一抖,暗道不妙急忙回头。 柳树下的夏英哲宛若换了个人,正狠掐着这个世界里最不能丢命的家伙。 按照过往的规则,任务对象命运之子提前死亡会导致游戏重启。游戏若要重启,如今的‘玩家’夏英哲必将一同丧命,进入新的循环。 至于光荣化身‘NPC’的他自己,前方或许只剩生死未卜。 “怎么偏偏是现在······他娘的还能挑在更恶心我的时候吗?”陆柳鎏松开吕忆南落地奔去。 背后的破绽,就此暴露在敌人跟前。 恨不得摆脱他的恶鬼眨眼变脸,伸长惨白的手如铁索拖住他的双腿,将他压制在地,不让他过去半米。 十只指甲红如血,如银勾扎进陆柳鎏裸|露的脚踝,只要他一动,爪尖便陷得更深,剜下一整块肉。 相隔仅几步距离,陆柳鎏与安博明两人皆动弹不得,陷入泥沼般孤立无援的死境。
第130章 好软一只猫19 千年古树俯瞰地面, 哗哗摇动着柳枝,招摇又得意,它盘踞土壤之下的每条根系仿佛都在窃笑着,等待气数已尽的陆柳鎏成为自己新的养料。 年龄历练上看, 这柳树远远不足通智化灵的道行。如今竟能奴役人魂, 违抗天命法则, 除了有借助邪门歪道修炼,还蹭了别人的顺风车。 ‘别人’正是现在快气成刺豚的陆柳鎏。 为兑现上一世的吕九笙许下的愿望, 过去还只是猫妖的他信守诺言,在吕宅一待就是新的轮回, 等来了安博明。 沉睡修养前,他自然会用第九尾的力量实现一个愿望。 吕九笙遁入佛门时因心中有愧, 又急于摆脱他,于是将这个近乎‘万能’的珍宝, 送给自己抱有歉意的亲兄弟······ 其实差不多跟踢皮球一样。 越想越气, 越气就想张嘴怒喷。 陆柳鎏深吸一口气, 梗起脖子指向柳树顶, 结果表情却是与内心狂怒相反的严肃。 “我不就是在你树根底下睡几年么, 我警告你别太得寸进尺哦, 你爸爸我生起气来,连自己的腿都能打断。” 他趴在地上, 用爪爪扣泥巴的姿势去恐吓别人, 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即将突破的柳妖果真不将陆柳鎏放在眼里, 它壮硕的枝干中不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直朝匍匐挣扎的他讥讽。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饭卡喉咙要人命,陆柳鎏抽空瞥了眼同样凄惨的安博明, 张嘴哇哦,瞬间放心。 于是他无视那边垂死挣扎的前主人,眯起两眼一改焦急不甘,扭头却朝吕忆南看去。 “哎唷,小南南啊。”在这万分危急的节骨眼,他却跟占尽上风的敌人闲聊起来,一脸的懒散享受。 “你真的,有那么爱你的怜晴小姐么,哦不,应该是怜晴夫人啊,她可是你父亲明媒正娶过来的小|妈呀。嚯!刺激。” 吕忆南没有回应他,只是指甲又嵌入了几分,警告他最好不要再诋毁姜怜晴。 一双白皙的脚已鲜血淋漓,伤处皮肉外翻惨不忍睹,陆柳鎏跟没事人似得,单手撑着脑袋继续道。 “你若真的爱她,那你怎么不向我许愿,让她逃,让你们逃,或者·······让她复活?嗯?” “从此双宿双飞,缠缠绵绵,相伴到天涯,相守至鬓白。哎——话本里不都这么写么。” “怎么,她代替你坐上喜轿献活祭的时候,你就不想救她?” “那吕华皓发现你的身份,要她替你去求情,你也肯让她去?你还是不是男人,哦,我忘了,你活得的确不像男人。” 嗓音渐哑,句句简单的轻语,却拥有难以抗拒的蛊惑力,叫人不得倾听下去。 更致命的是,字字诛心。这点能从吕忆南愈发狰狞的神色得到求证。 说着说着陆柳鎏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道。 “说到底,你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复仇,还不是只为了自己——” 压制他的恶鬼面目扭曲,一晃眼失去了正常人样,眼鼻口耳周边的软肉迅速腐化,剩下漆黑如墨的骷髅洞。 那张大到极致的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吼,试图反驳任何言语。 怒号震散了所有吊在空中的人皮傀儡,吹散了四周飞舞的柳条,但却不能让吕忆南如愿,阻止陆柳鎏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扬起嘴角,露出轻慢又渺视的笑容。 看着他,就像在看污物池里的蛆虫。 在鄙夷之外,不屑给予更多余的目光。 “你应该不知道吧,凡人能见到我并向我许愿,那必定是在某一念想极深,渴求最盛的时候。姜怜晴第一次求你带她逃离吕家的时候,你身份暴露被她多方打点护住却反给揪住把柄,送进祠堂酷刑审问的时候,她只想要你给她一个最简陋的婚誓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恶鬼终于被最后一句话击溃,弹起身体扑向陆柳鎏的喉咙,两只扭曲的手依然锁着对方双腿。 同一时刻,神色异样夏英哲也拗断了安博明的脖颈。 受害者身体栽倒,刽子手喘息瘫坐。一场毫无悬念的谋杀剧落下帷幕,但四周无人鼓掌欢呼。 夏英哲屁股着地后,总算是能重新思考了。 对头脑混乱的他而言,看见养子一动不动的尸体后,第一时间占据他大脑的不是任务失败,而是亲手杀人后难以形容的崩溃欲。 杀意是真实的,没有任何理由、角度能够辩解。 他的的确确是要抹杀掉安博明的存在,一个清晰无误的目的。 张嘴说不出话,夏英哲伸出的手更颤抖得厉害,不敢确定对方的生死。这份罪恶感压得他无法呼吸,直到,他瞥见了安博明兜中滚出的红玉碎石。 那是他在车上提前给对方的挡灾玉。 像被活活取出的人心,鲜红艳丽,边缘破碎得七零八落。 又一声恶鬼咆哮钻入夏英哲耳中,尽管汗流进了眼中模糊视线,他仍目睹了陆柳鎏的手贯穿吕忆南胸口的全过程。 于掌心盛开的红花,是一颗完整的,正在跳动的心脏,当粘黏在表层的血肉纹理一一剥落后,重新出现在他掌中的竟是柄金光微闪的塔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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