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像现在,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死寂公路中央。 身边跟着安博明, 夏英哲的防备心是以往的千万倍, 在未知敌人全貌的情况下, 绝不会贸然动身。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照出他眉头紧锁的半脸。 “怎么样, 博明。你有看到什么东西么。” 被货真价实的阴阳师问这种问题,安博明不由得投以困惑的眼神。 “大部分阴阳师其实也不过是普通人, 只是耳濡目染,从小比别人懂得多, 学得多因而占优势。”夏英哲无奈的笑了笑解释,“我没有你那样的眼睛。有些更特别的东西, 我也看不见。” 安博明了然, 坐直身体, 贴着窗不自觉地瞪大双眼, 还颇有几分野猫的锐利飒气。 “有很多人。”他试图详细描述出眼前的景象, “二十七, 到三十五人左右。他们包围了我们的车,模样并非我们所处的时代。七八十年前, 或者更久。” 青灰雾中一个个身躯僵硬, 面露死色的男女将他们的车围成一圈, 他们不属于安博明认知中的仿徨魂, 怨魂中的任何一种。 空洞又陈旧, 好比摇摇欲坠的枯树被蚁群啃噬,腐朽的枝干里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曾对鬼魂唯恐避之不及的安博明隔着玻璃与丫鬟打扮的年幼女孩对望, 不由得悲悯一叹。 “他们的魂空了。” 人活着丢魂,尚且还有行尸走肉一说,可已故的亡者若再丢‘魂’,还能变成什么。 “空了?” 夏英哲喃喃着将车熄火,同时不动声色的在双手上结印覆咒,凝成可抵挡一次承受范围内灾祸的庇佑术。 “尘归尘土归土,世间往生之人皆有去处。若非执念深重或受亲近之人留困,人的魂魄不可能靠自己游荡这么长时间。” 言外之意,有某种更具威慑力的存在奴役着他们,吸取着他们魂魄中的灵性,将他们当做养分。 这是最悲哀的结局之一,将彻底与轮回往生无缘,成为别有用心者的脏污垫脚石。若幕后者倒台,他们也不一定能恢复。 哪里有吃到胃里吐出来的东西,还没消化完的例子? 多余的惋惜适可而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破除禁锢。 “据说片场的人白天已经报了警,但很久都没等到人来。”夏英哲边说边将衣兜里掏出的血玉珠串递向后排,“我想可能不是没等来,而是有人来了,但却被它骗了回去。这个你先拿着。” 安博明没有迟疑,接过珠串握在手中。 这玉珠串应该是价格不菲的老古董,论色泽,安博明还从未见过如此浓艳又剔透的朱红,论手感,它的表层光滑细腻,冰凉如雪,与普通玉石相比,需要花费更多时间才会镀上人的体温。 “你说,骗回去,就像我们这样?这该怎么做到。”这倒是安博明头一次与阴阳师探讨,未免来了点兴趣。 “不,其他人与我们的境遇,有很大概率不同。” “把有明确目的人欺骗并改变其行动,这样的直接篡改实际上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因此聪明的人都会选用折中的方式取巧。”夏英哲犹豫片刻,仍如实继续道,“多数掌握阴阳道法的修士都学过某类结界,一种从古时妖神那借鉴来的法子,以变动优先顺序的戏法来哄骗。像我的家族,历来通过这心理暗示的手段躲避干扰。” 这才听了一两句解释,安博明无师自通的理解全概,点头自言般的说道。 “原来如此,不是忘记了,而是把其他事替代原来目的在记忆中的位置,产生遗忘的表象。” 恐怕得到报案的相关人员在赶来的路上,途径无法看见的陷阱时,便会突然想起另一个‘急需处理’的麻烦自行离开。 等他们过后再回想起来遗漏了什么,使诈者的目的早已达成了。 “没错,但困住我们的人,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们过去。” “与他们缠斗恐怕正中对方下怀,我会想办法找到这的阵眼,不过需要点时间。只要破除障眼法的薄弱点,之后就不会再被困住······如果博明今晚你非去不可的话。” 话虽如此,夏英哲难掩担忧的双眼还是在暗暗劝说人回头。 陆柳鎏变成这样有他一时冲动的错,他不希望接下来再发生什么,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然而后排的安博明目不斜视,左手抬起直指前方的拐弯路标。 “在那里,你直接撞过去就行了。” 夏英哲:“······” “系安全带,最高时速,重重撞过去。” 以为对方是没听清楚,安博明一个字一个字拆开强调,慢慢说了第二遍,生怕满脸问号的监护人有哪个字母漏听。 夏英哲默默的咬牙切齿起来。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对自己‘乖巧懂事惹人怜’的养子产生了敲头的怒意。 感情这车不是他的,所以就能这么不爱惜的折腾吗?! 拜托说话前请多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莫名有种面对老赖陆柳鎏的熟悉心累感。甩头调整好情绪后,他再次看向前方。 远处一片雾气朦胧,事物沉浸其中轮廓如烛火明明灭灭,隐藏着未知的,亦能被无限放大的危险。可屏息发动引擎的他仍选择相信安博明。 “准备好,三,二······” 心中默念出‘一’,话音刚落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漆黑的汽车在夜里如同脱缰的野马,不要命的向前冲去。 车前灯的光束苍白刺目,经路标的金属杆上反射回车内,迎面而来能与直视日光的杀伤力平分秋色,晃得人本能的闭起眼。 被迫阖眼低头的夏英哲,错过身后令人惊诧的画面。 沐浴光辉的安博明,至始至终都睁着双目,在他眼中闪烁的焰光远远胜于人造灯管散发的劣质光源。那光炽热而耀眼,好似他体内真有一团熊熊燃烧,永不休止的烈火,争先恐后地试图钻出他的身体。 车头即将撞上路标的那刹,林中狂风大作,隔着眼皮感受到外界变化,夏英哲立即睁眼。 面前突然白花花一片,他心一颤,急忙在撞到白墙前猛地刹车。 喘着粗气再看四周,哪里还是渺无人烟的山路,分明已是邢图县的吕宅后院,远远的就能看到高出院墙的老柳树。 无风无雨的夜,它的万千道柳条却在幽幽飘动,窣窣低语着。 呜,呜,呜。 不真切的风声仿佛谁悲戚不甘的啼哭,无时不刻萦绕在上空。 “······这是直接穿过阵眼,反过来直达贼窝了?” 对处境一时接受无能,夏英哲熄火松开方向盘,有些发懵的靠着椅背。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大胆了。 借用阵眼反向穿梭,连他这一受过训练的阴阳师都不敢轻易尝试。 再瞅一眼泰然自若的安博明,显然是明白自己指路的后果。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夏英哲不会绕弯子费心思的试探,在对方下车前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变得很不一样了,安博明。过去的你,连车开快点都会一脸惨淡,无法适应的。” 当年车祸给这孩子带来的阴影可是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刚从医院出来时,安博明甚至抗拒坐任何交通工具,每次送人去医院复健,他只能等对方睡着再偷偷接送。 像刚才那般果敢,甚至能称为冲动的做法,与做事缩手缩脚,自我闭塞的安博明简直天壤之别。 安博明正欲推门,手搭在硬皮革包裹的把手旁。偏头视线与人交汇后他神色未变,只理所当然的反问。 “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是变了,还只不过是你一直不曾了解我的另外一面。就像你。” 自己欺骗人在前的夏英哲无奈,顿时语塞,心里不是滋味地跟着下车。 诡异的是,据任雪珍说片场死好几个人,而发生了这般大事理应会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 可当下环顾祠堂四周,不仅没有人看护守地,死气沉沉一片寂静,别说人,就连飞鸟蚊虫之类的生物都不见踪影。 那又是谁设下阵法要拖住他们,目的为何? 一往直前的安博明顾虑没有那么多,先夏英哲一步走向了祠堂前院。 他相信并依赖自己的眼睛,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片区域如今到底有多干净。他感受不到任何鬼魂残留的气息,它们全都消失了。 好比有谁拿着把硕大的吸尘器,在这一口气吸干了各种魂魄残灵,连颗渣都不剩。 二人沉默着并肩前行,很快就来到祠堂的院门。当他们齐齐踏入青石拱门的那瞬,展现在眼前的竟已是全新的世界。 春意盎然,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奇香,几名粉衣丫鬟手持圆扇在柳树下扑蝶嬉笑,她们红润的脸颊与眉宇间未脱的稚气,为这春色更添一笔明媚画意。 发现安博明两人的到来,几人纷纷收敛,却难掩好奇互相推搡着靠近,停在几步外,叽叽喳喳的问着。 “咦?你生得可真好看,好像、好像比我们姜姑娘还标致。” “小怡你别乱说话。喂,我怎么没见过你,眼生得很啊?” “对,你先回答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姜姑娘的院子?” 这连珠炮般的攻势着实闹心,可安博明却突然抬手,示意夏英哲别做声。 盘问持续了好一阵,他们中一直无人回答,婢女们竟像卡带的录像,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咦?你生得可真好看,好像、好像比我们姜姑娘还标致。” “小怡你别乱说话。喂,我怎么没见过你,眼生得很啊?” ······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明明能与他们目光交汇,神态正常无可挑剔,却无时不刻透露着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奴婢荷娘,听闻五姨太受寒不见好转,所以想送点汤药。”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这诡谲的循环,亦令夏英哲一惊,错愕的转头看去。 那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 一身粗布麻衣未能削弱她姿容半分美意,肌肤如雪,乌发如墨,世间描绘倾国佳人的诗词佳句,似乎都是为她量身打造,契合无比。 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她的身躯实在太过干瘪瘦削,丝毫没有女性那种天生的丰盈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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