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在百姓眼里,萧予寄对这个失落多年的弟弟青睐万分,器重得不行。不仅有让他参与朝中事宜的意向,更是有派其北上促谈的想法。 众人不免感叹,这新王爷待遇与离幽王对比,后者的惨淡显而易见了。 别说北上了,自萧予寄继位来,萧予霖连京都城门都未踏出过一步。而掺和朝事,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当然,这锦成王的无限风光也都只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实际情况到底如何,也只有宫中的少部分人知道了。 金炉青烟缕缕,殿内宫娥三步一候,倒难以分清是伺候还是监视。 时松正要给案旁烛台点灯,刚起火折子,便被旁人打断。 掌灯宫娥福了福身,伸出双手:“奴婢来吧。” “……” 时松止住动作,将火折子递给她后坐回低案,开始了拭岁椿剑鞘的第一百三十七次。岁椿就是他从酉州带回来的那把剑,这名字是他前不久才取好的。 自那日随范知善进了宫,时松便再没踏出这殿院一步。其实来之前他已经料到几分,但终究无奈何。 哪怕借口要去柏府拿东西,萧予寄也只是令人跑一趟,压根不给他出宫的机会。 这几天时松干什么都由别人经手,无时无刻都有人跟着,愣是万分不由己。 他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 他无意识地垂着眼,手上动作不停,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身旁人:“我让人去柏府取的那几本卷册,怎么还没送来?” 雪梅颔首道:“圣上说,王爷此时该为北上好好准备,切勿一心二用,便没让拿进来。” 时松擦剑的手渐渐顿住,眼也不抬道:“我没说我要北上。” “奴婢不知。”雪梅说这话的语气就同她名字一样,冷然,气傲。 时松哑然片刻,正要再开口,便迎了个不速之客。 萧予寄一身常服,身旁只跟着一个王贵。殿内宫娥见了人纷纷行礼,只有时松依旧端坐着没有动作。 萧予寄见他不复那日嚣张,一副吃了瘪的模样,心情大好,便也没同“手下败将”计较这些虚礼。 他负手走进,哼笑道:“让你去解决苍平的问题,是朕的意思。怎么,你想抗旨?” 时松缓缓起身,隔着一尺距离对上他视线。他藏起眸中锋利杀气,讽刺般勾唇道:“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 萧予寄慢步近身,侧首看着自己这个弟弟,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他语气如常道:“朕同朝中各臣商议过,他们可都是很看好你这位新王爷。” “那皇上可想好,派谁同我去了吗?” “这几天彭爱卿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他自请北上。当然,朕还会让范知善跟着你,护你周全,母妃也是这个意思。” “身为禁军统领,不在皇宫留意着皇上安危,却跟着草民奔走,”时松佯装叹气,用着轻松的口吻将心里话说出,“皇上和太后娘娘这是,不打算给我活路啊。” “本不欲取你性命,谁知你非得在此时此事插上一脚,要怪只能怪你生不逢时了。” “皇上说得可就有失偏颇了。”时松轻笑一声,“生不逢时的,就一定该是我?我就理所应当的被关在这里?不得善终?凭什么?没有哪条国法规定,我时松就该烂在这里。” “你若是想,我可以专门为你立这么一条法。”萧予寄猛然出手掐住他脖颈,狠声道,“还有,朕劝你,有些话考虑清楚了再说,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时松却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甚至维持着一脸笑。 他半是无畏半是无奈道:“皇上啊皇上,你要是敢现在就杀了我,也不必大费周章让我去巳关了。” 萧予寄倏地松手,拂袖嗤笑道:“你很聪明,但可惜,我身边从来不留比我聪明的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时松听见这话,就该捂着肚子笑出声来了。 他盯着远去的背影放松地扭了扭脖子,不咸不淡道:“那就,走着瞧吧。”
第79章 此地壁垒森严,夜巡兵个个警惕如虎。城门下火把交接处,立着等候多时的两人。 胡长鬓白满脸风霜的,是扈州刺史郑平川。另一个年轻模样,身负将气的,则是扈州都督,罗乐。 两人算了算日子,今日黄昏未至时,就候在这北城门处了。 不知入夜多久,远处忽地闯入一点火光。直至火光翻山渐近,显出车马长龙来,两人才松了口气。 柏秋行领在前,见了二人跃下马,拱手作礼,谦声道:“郑大人,久仰。” 郑平川习惯性摸胡子,扬唇道:“柏大人才是久仰。” “郑大人言重了。” 一旁的罗乐抱拳道:“扈州都督罗开恣,见过大人。” 柏秋行颔首示礼。 后面的贾钱春见这状,从马车里伸出头,糊涂道:“今夜住驿站便成,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把刺史和都督大人都惊动出来?” 跟着的禁军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交头接耳了几句,准备安歇下来后,把这消息往京都里传。 郑平川背着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大人说笑了,此行山高路远,既到了扈州地界,我这个刺史自然该招待招待。”他侧身一让,“各位,请吧。” 柏秋行率先翻上四阳进了城,其余人虽有些许疑惑,但也只能乖乖跟着。 直到行伍的最后一辆马车进了城门,柏秋行却停在大道上不走了。 他抬头望着墨黑天空,万里无云,半轮明月高挂,无动于衷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他突然高声喝道:“关城!” 话音一落,城门处的侍卫应声而动。与此同时,持刀人纷纷从街道两旁蹿出来,趁其不备架在禁军脖颈上,连马车里的贾钱春也被罗乐揪出来了。 贾钱春见鬼似的望着这群人,惊慌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罗乐笑呵呵道:“还请大人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下官这拿刀的手可就不稳了。” 柏秋行脱去外袍,亮出里面的银白铠甲,字句铿锵道:“传我令,封闭各个城门,封锁此地消息,凡有往京都送者,杀。” “是!” “押下去好生看着,”柏秋行朝贾钱春一扬下巴,又调转马头对着那批禁军,“这些,一个不留。” …… 待事情安排完毕后,柏秋行下马来朝郑平川又躬身揖了一个大礼,正要开口便被后者用力抬起。 郑平川:“你我目的皆一致,大人大可放手去做。” 柏秋行松了半口气。他深知,扈州和桐州是两种情况。 桐州的兵尽数姓范,只要控制住了范重阳就等于拿住了桐州。而扈州此地不同,于柏秋行而言,哪怕有罗乐在手,郑平川不松口,他也没法调动扈州八万的兵。 内城门下清理了大半夜,血满半个街道,半座州尽是马蹄兵戈交响声。 直至外面动静小些,和谈队伍后面的马车里才慢慢走出一人来。 “我倒是小瞧你们了。”萧洛钰跳下马车,环臂倚靠在旁,左右看了看。 在南疆事发前,她是当今圣上和太后高高捧起的公主。而此时牺牲自己助力“平定”战乱,她那哥哥和母亲却是巴不得早点送她走。 她以前只拿“帝王家最是无情”当屁话,自己虽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却尽受这世间最高位的宠溺,从未体验过皇家的薄情。 直到她的那些个亲人真送他出了京都,她才真正看明白了这句话。 无可厚非,她不怨谁,只怪自己生在了帝王家。 大街上奇静无比,只有铁甲轻响声。 柏秋行将目光远远投向萧洛钰处,驾着四阳驶近几分。 他不紧不慢道:“方才我说的那些想必公主也都听清了,公主是愿意回京都向圣上揭发,还是冒着硝烟跟着我们,看公主自己的选择了” “等等,”萧洛钰牙酸似的地伸出一只手打住,“这称号我可担不起了。还有,你可就别把我当傻子了,我若真有揭发你们的想法,恐怕也没法活着去吧?你们的事情我不打算掺和,此战后我若还有命,便也山高水长任我游。皇权富贵,再与我无关。” 从南疆事发开始,她看着萧予寄走的一步步,可谓失望至极。 但自己连劝言的资格都没有。 她想过,自己若是男儿身,这后齐天下是否会有另一番天地?当然,若真是如此,自己也极有可能落得个萧予霖一样的下场。 朝堂之上,终究是不容她。 “受人所托,我不动你。”柏秋行翻下马,从旁人手中接过铁蹄,蹲身给四阳戴上,“南疆事宜解决前,你就留在扈州,郑大人会多加照看的。” 萧洛钰蓦地皱眉:“为什么?你不带我去晖城?” “既然和亲计划已毁,你还去晖城做什么?”柏秋行不知想到什么静了片刻,“晖城大乱,你此去安危难保,没有人能顾得上你。而且,这是赵将军的安排。” 萧洛钰哼笑一声,了然道:“果真如此么?赵清也参与进来了。” 柏秋行默然起身,拉着四阳缰绳与她对立相视,沉声道:“如果你不想给赵将军添麻烦,就该听她的。” 良久的无言,萧洛钰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打量般狭眼盯着柏秋行。 直到旁人来请她去宿居地,她渐有了动作,只是依旧没有打算开口。 跟着带路人转身走了两步,她才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让她别死了,留命回来见我。” 月往西移,同样照着北向千里外的京都。 风过闲庭绿竹,猛晃摇荡,落了零碎几片细叶。廊檐尽头的书房里,彭祥正回度着前些天与张齐敬的谈话。 “吕凌联系不上了。”张齐敬背靠椅上,闭眼长吐了口气。 彭祥惊疑道:“那桐州……” 张齐敬抬手打住道:“先前探子来报,太后已经派人去了,估计是被清理掉了。” “老师打算如何?” “罗定骞在手,一切都好说。”张齐敬忽地睁眼,盯着交错的房梁屋脊,“只是,得尽快了。” 彭祥犹豫片刻道:“可需要学生做些什么?” 张齐敬摆摆手:“我自有打算。倒是不成想,那半仙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老师对此可有忧虑?” 张齐敬不明意味地笑道:“有何忧虑?这个半路出家的王爷绊脚石都算不上,容不下他的人多了,不劳烦我们动手,把萧予霖处理掉就行。你跟他去趟桐州,我到要看看,那地儿现在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还有昭王啊。我这个宝贝重外甥可要紧了,千万得好好把握住啊。” 翌日清早,京都北城门大开,一行车队缓缓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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