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不是没有能人,你说的这些情况那些个人未尝不知。但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他要为自己的子民‘着想’,使其免受战争之苦。” 时松知道柏秋行口中“他”是谁,嘲道:“话说得真好听。” 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却从来不听民言。明明有那么一线希望却从未想过争取把握,运南大片土地眼都不眨一下地直接拱手相让,分明是为了摈弃让自己稳坐这个皇帝位置的一切风险因素。 时松一想到这些,不禁悲哀。 他头往后一仰,低着床沿仰视帐帘之上的屋脊,惋惜道:“范太师糊涂了。他知道萧予寄会作何打算,所以他的那些话和举动不是冒死谏言,而是打定主意——” 柏秋行接话道:“以身殉国。” 时松默然良久:“他说的那句话,就是断定后齐必亡的结局了。” 此间种种柏秋行又何尝不知?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挽救。 时松倾身吻了他脸颊,而后撑着床沿起身道:“睡觉吧大人。” “嗯。” 就在柏秋行以为某人要回房间时,某人麻溜地一脱靴上了床,还很自觉地滚到了里边去。 “……” 此时柏秋行倒是无措起来了。 时松偏头看着他,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旁边:“这次外边的被窝可没给你暖上。” “下次暖上?”柏秋行自然接话道。 他琢磨了半天才确定时松今晚打算和他睡一块,于是也宽衣解带上了床。 时松笑着顶了一句嘴:“我又不是专门给你暖床的人。” 柏秋行拍拍他的脑袋:“那我给时大人暖?” 时松故作思考,扬唇道:“也成。” “这是什么?”他的视线突然被里面覆着深色布帕的东西吸引去,那被盖住的东西漏出巴掌大的一角。 柏秋行没有应他,但他很快就看出那是什么了。 是一件大氅,黑色绒毛领子还有烧毁的痕迹。 他记得这件氅衣,柏秋行送给他的那一件,因为不合身还拿去裁缝铺改了改。结果最后被自己扔暖炉里了。 时松后脑勺对着柏秋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地摸了摸鼻子:“我以为都成灰了。” 没想到被柏秋行整整齐齐叠着放在床里边的。 时松翻了个身,对上他的眼睛:“为什么一直留着?” “怕哪天后悔。” “怕我后悔扔了它吗?” 认真说起来,时松现在确实挺后悔的。不过也怪不了谁,毕竟当时柏秋行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也有冲动之疑。 他想,在自己不知道现在两人互通心意的情况下,如此再来一次,他或许还是会一气之下把它扔炉子里。 不料柏秋行的话却不是指的他,他淡然道:“怕我后悔。” 时松不解:“后悔什么?” “后悔那日对你说了违心话。” 时松怔了一瞬,随即逗小孩似的捏着他下巴,哼道:“那下不为例,再有二次,绝不原谅。” 柏秋行拿下他的手放入自己怀中,而后将他整个人环住,口吻轻松道:“如果我是不得已的呢?” 时松默然片刻,最后抵上他鼻尖,念道:“那就视情况而定。”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才将床前唯一一盏火烛熄灭,柏秋行刚躺回身,时松便挤了过来。 时松在旁边撑起身,借着微弱月光看着身侧人,只能看个轮廓。 他慢悠悠道:“我的伤都养好了。” 柏秋行十分贴心道:“好,明日让再人来给你瞧瞧。” 很显然他没听出时松的话中意。听见这个回答,时松也不免无语片刻,他有时候也恨柏秋行是个榆木脑袋。 那股聪明劲儿全用到政事上了,感情方面是一点不留…… 时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自己脱干净后胡乱扒开他衣服。 柏秋行哪儿受得住他这样挑弄,但凡是个正常的、有欲望的,都受不住。 “胆儿这么大?”他直接欺身而上,将时松压制住,吻得又急又乱,似要将不可言说的欲望发泄出来。 时松回吻着他,手上动作还不得闲,一个劲地胡乱摸索着。最后直捣某处,惹得某人闷喘一声,隐忍到了极限。 时松甚至还胡言胡语地回了一句:“哪儿有大人的大?” “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柏秋行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声音都是颤抖的。 时松刻意压低嗓音,气息略显紊乱:“那就做点什么,我今天可是哪哪儿都洗干净了的。” 肌肤寸过,他另一手指腹挲着柏秋行喉结,偏头轻咬他侧颈。 去他大爷的狗屁理智。
第76章 清风过街,街上行人无几,唯有零星几家店铺的薄弱烛光照着暗沉的板路。 楼杆影子斜映墙瓦,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围坐着几伙人,有意无意地盯着窗外某处看。视线集中处,都落到了“都督府”三个字的匾上。 其中一人闷了口酒,似是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又用力一挥,骨骼和木头撞击出“咚”的声响。 那人浑然感觉不到痛,不甘不愿道:“领队,你说主子为什么还让我们留在这里?那范桂屹好说歹说都不听,死磨又磨不下来,何必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京都,不仅有事儿干,还能有大鱼大肉……” 那人口中的“领队”端杯抿了一小口,凌厉眼神扫过他,冷言道:“你若是闲得话多,我不介意给你把舌头割下来下酒。” 那人登时不敢再说话,将愤然无法全然写在脸上。 应对这种抱怨,吕凌已经习惯了。虽然先前也同这次一样告诫那群人,但总有发不完的牢骚。 因为他们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吕凌也有了几分怀疑。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张齐敬不让他回京都,但他无法求证其中缘由,更没有立场去置喙。 与此同时这条街巷的另一头,桐州刺史姜旭府中某间厢房灯火通明。 范彻景来桐州后,便一直住在刺史姜旭府中,这最亮的一间,就是他所在处。 他熟练地燃过手中信纸,拍拍手上的灰烬,对旁边候着不语的孟凡尧兴致盎然道:“来活了。” “什么?” “姑姑说,不用留着张家狗了。” 而此时远在桐州千里外的京都,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日明堂殿和御书房里挤满了人,要不是萧予寄脾气大,唾沫星子就已经把他淹死了。 短短两天,朝中各臣就各持己见地分成了三拨人。 其一是以死谏言的范怀戚为主的主战派。虽然范怀戚已死,但朝中不乏大把人心向战的人。就连范淑章此次也站在这一头,最后被自己亲儿子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搪塞回去了。 以萧予寄这大头为主的主和派,虽然比不上前者,但也不少。毕竟这些个油光圆润的官员,在官场待久了自然不会想试试战场的滋味,酒囊饭袋而不自知,只会“者也”、“天命乎”、“大道也”…… 还有一帮左右摇摆举目不定的人,多是有能却无胆之人。 眼看着离南疆给出的最后考虑期限愈近,逼得萧予寄狠厉拍桌,由着自己的意愿定了下来。 违者就是一个死字。 四月的夜间薄雾微罩,铺满归人路,柏秋行携着一身霜雾扎进了三更冬。 时松已经睡过一觉了,彼时他正抱着书靠在床头。一见柏秋行略显疲惫的脸色,想也不想就知道萧予寄最后定下的结果了。 时松下床从木施架上扯了件外袍给他披上,也不知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地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柏秋行抬手揉了揉眼睛,而后揽过他低头埋在他颈窝,叹了口气说道:“当真荒唐得很。”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难免愤懑不满,此事分明能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国境片土拱手相让倒是容易,白纸黑字一写一画,任凭处置。来日若要收回,得多难? 时松也无奈道:“他倒是不担心他那身后之名。” “史官两笔的事,他担心什么?”柏秋行边说边将他推坐回床边,给他拢上被子。 时松:“具体情况如何?” “原是派彭茂鸿南下协商,结果他称病无法远行。他转头又择了罗定骞,结果……” 结果罗虔搞范怀戚以死谏言那一套,在御书房朝着焚香炉一头撞去。不过鉴于范怀戚之例,在场众人个个风声鹤唳,对一丁点的动作都格外敏感,在柏秋行眼疾手快下,才只是见了点血没伤及性命。 依照萧予寄起初的想法,与南疆使臣交接,肯定得从主和派里选人。 但只要他一问:“各位爱卿可有自愿前往者?” 那些人就一个劲地埋头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口舌之争争不过别人,兵戎之战也战不过别人,连胆量都没有。 实在窝囊。 他实在看不下去,才态度强硬地从对面立场点了罗虔,不成想最后罗虔又给他闹了这么一出…… 时松猜到了那僵持场面,疑道:“所以最后定了谁?” “贾钱春,还有——”柏秋行顿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我。” 时松倏地皱眉:“你去?” 他倒不是怕柏秋行走这么一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柏秋行这么容易地就答应了? “嗯。”柏秋行没给他解释什么,好似就如他说的那样,自然无什么缘由可陈词。 不等时松再问些什么,柏秋行便主动交代道:“不止我,怀安公主也得去。” “萧洛钰?”时松不解,“为什么?” 柏秋行似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声道:“因为,他提出让怀安去和亲。” “什么?!”时松震惊万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南疆都没提这茬儿,萧予寄却主动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入虎口。 “他说,这样更有诚意。” “……”时松爆喝一声,“他有病吧?!” 能骂的都骂完了,他实在找不到词骂萧予寄了,所以更为愤怒。 “太后呢?她同意?” “他做决定的时候何时考虑过别人的看法?”柏秋行思量莞尔,“还有一件事。” “什么?”时松漫不经心应道,他觉得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事了。 不过他想错了,事实证明,确实有更遭的。 “方琴死了。” 时松瞪大眼睛,似是难以置信:“……死了?怎么会?” 柏秋行:“也就一两个时辰前的事儿。” 时松哑然良久才问道:“怎么死的?” “自缢。” 如果之前在太师府门口,范淑章对时松说的那些话只是试探,那现在方琴身死,就足以说明,范淑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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