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门内有传送阵法,四大仙门之间互通有无,周家作为其中之一,造访天玄宗也就一个阵法的事,片刻就能到。 但各个仙门之间,到底还没相互信任到将别家的传送阵法设置在自家核心城。 因而,周家派遣来的那名护卫也需策马半日离开周家核心城,再从城郭外的传送阵来到天玄瞭望台,最终由天玄传送阵来到此处。 去遗珠城就更麻烦了。 遗珠城是人间城池,位于下仙门,上仙门与下仙门之间隔着天堑云海。 犹如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若没修仙之人引领,普通凡人一辈子也进不去上仙门。 他们离开天玄宗需乘坐飞舟,飞跃云海,穿过天谴,途径绵延万里的两岸峡道,才算到下仙门的地界。 一行人中,雀斑少年还处于半昏迷中,迷迷糊糊醒过几次,沈霁是个冷冰块,抱剑站在船帆边,冷冽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秋茗身上。 秋茗…… 秋茗选择走到船尾,背对所有人,托腮假装看风景。 而周家派来的那个护卫一看就是个木讷性子,只会领命做事的那种,周芃原本还担心自己会暴露,现在倒一点都不怕了。 他套问过几句话,得知这护卫叫昭阳,原本是周家家主身边的人,没见过周芃几次,并不了解原主性格。 现在除了周芃,这一船人都是自闭患者,路途遥长,他憋着也难受。 行至一半,望着蓝天云海,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无聊吗?要不我们打麻……呃……”他换了个古代的说法:“推牌九吧!” 去掉昏睡中的雀斑少年,他、秋茗、沈霁、昭阳,刚好四个人。 昭阳愣了一下,恭敬道:“少主,属下不会。” 沈霁…… 沈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至于秋茗…… 算了算了!努力活跃气氛的周芃丧气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我给你们唱个歌吧。” 他穿越前可是情歌小王子,弹琴不谈情的那种,不说风靡无数芳龄少女,也还是有一些人气和粉丝的,对于乐器,他天生就有那么点天赋在身上。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即便没人搭理他,他自己唱得也挺嗨的,其实唱的不错,还蛮应景的,云海空旷,回音袅袅,这歌声莫名空灵。 秋茗耳边有人哂笑一声,以只有秋茗能听见的声音道:“唱的不错,就是……嗯有点诡异。” 何止是诡异,简直阴间。 好好的仙门云海都被他唱成了逝者往生之地。 “闭嘴。”秋茗没好气地说。 以凉霄引的能力,他能隐藏踪迹,瞒过沈霁这个天玄首席弟子,混进他们之间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若凉霄引不想暴露行踪,秋茗也很难察觉。 某人被凶了,还不知收敛:“你这个弟弟收的不错啊,又能逗乐子,还会唱曲,这一路是生怕你无聊。” “你倒是半分不排斥人家,救了他那么多次,换成人间的姑娘早该对你倾心相许了吧?” 逗闷似的一句话给秋茗吓地一个激灵,倒是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 他复杂地看了眼周芃,人家唱地正嗨,一扭头撞上秋茗的眼,笑的莫名娇羞。 秋茗:“……” 凉霄引又说:“嗯……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 他话音刚落,稳稳行在云海中的飞舟颠了一下,四周忽然掀起一阵风波,吹得绵软的云层变形,逐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祟模样。 周芃歌声骤断,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扶着船杆才稳住。 沈霁眉目一凛,骤然拔出他那把寒光凛冽的剑,朝云层挥去一道强悍的剑气。 而后,只觉一阵失重感,飞舟蓦然下坠。 周芃吓地惨叫连连,被昭阳拽着胳膊稳住身体,半昏睡的雀斑少年也醒了过来,恐惧声穿透云霄。 秋茗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砀山立于云层之巅,他下山的时候,从比这还高的云海直直坠落红尘,眼都没眨一下,虽然落地时没留神,摔得那一下断了手臂还挺疼的,但他也只是咬牙接了回去,倒没什么特别忍受不了的感觉。 此刻,他却在疾冷寒风中感到后背贴上一层暖意,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背脊贴着胸膛。 他愣了下,想挣开。 耳边却有声音温柔道:“别动,摔下去不疼吗?” 秋茗本能想反驳,他又不知反驳什么。 凉霄引说的不是“如果摔下去会疼”,而是……晓得他摔过似的。 秋茗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周围绕的暖意便撤了。 飞舟在即将摔落千丈之下的地面前忽然停下,被沈霁的剑稳稳托住。 他们提前落入下仙门。 周芃反应过来,急地快哭了,丧气道:“我……我是不是惹祸了?” 沈霁瞪他,他又被昭阳护在身后。 凉霄引:“嗯?他似乎也不缺你一人的保护。” 秋茗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本不想搭理,但不知为何还是说了句:“只是顺手而已。” …… 云舟残毁,跌落人间。 四周一片荒芜,满目苍夷,地面呈焦黄色,皲裂成块,露出巨大沟壑,土地上没有一片嫩绿,枯木像是苟延残喘的,或是已经死了只剩枯尸的躯体,倒插在蛮荒之上。 没有一片未干涸的池塘,没有一块不曾死去的土壤,没有一颗拥有生命的植物。 空中零星地盘旋着浑身漆黑的飞鸟,发出喑哑难听的嘶叫,羽毛半秃,长出多对翅膀或是多双爪子,甚至有的都露出翼骨。 很难说清,那些鸟是活着还是死了,是自己在控制身体,还是被祟气钻入体内,操控飞行。 除了笼着一层灰色雾气之外,没有生命的声音,就连风都懒得光顾此处。 原来…… 他们见过祟气笼罩的天空,低矮渐枯的草木,半山的凋敝,苦厄道的苍凉,妖魔窟的晦暗,都不算什么。 比起这里,那些地方甚至算得上生机勃勃。 沈霁捻出几张叠成三角的符纸,每人发了一枚,让贴身带着。 “云层中有东西被吸引过来,我们提前落地了,此处是下仙门边缘之地,也是曾经的……人间。” 曾经的……人间。 原来,这也算得上人间吗? 这样的地方,周芃只在末世废土影片中看过,亲眼见到不可谓不震撼。 他鼻子有些酸酸的。 即便这不是自己的世界,他也忍不住难过,人类到底是怎么混成这个德行的? 他眼底酸涩,难过地问道:“这也能算得上人间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该不会是都……啊那……那还有人活着吗?” 醒过来的雀斑少年带着点怨气瞥他一眼,虚弱道:“怎么不算人间了?!我们不都是人吗?” 他脸色还苍白,看着周芃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养在温室中的矜贵公子,忍不住一顿冷嘲热讽。 “你们这样的人哪里知道人间是什么?该不是以为上仙门就是全世界吧?哼,真正的人间就是这样!” 雀斑少年目露哀伤,又平静地望着这片荒芜,喃喃道:“我从出生起,眼见的世界就是这样了……” 周芃被问懵了,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世界,但不是以周家少主的身份,而是一个活在阳光下,到处鸟语花香,周围的人忧心的也不过是如何不挂科,工作是否顺心,不会担忧什么末日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他不好意思地垂眼,声音闷闷地:“抱歉啊……” 昭阳护在他身前,对雀斑少年说:“小公子请慎言。” 周芃怎么说都是四大仙门之一周家的少主,从某种意义而言,尊重他就是尊重周家。 还轮不到别人教训! 雀斑少年却不以为意,冷嗤一声。 低声嘟囔:“反正到遗珠城就分道扬镳了。” 飞舟在云海遭遇攻击后就损坏,不能继续飞行,那云层中的东西是什么,沈霁也没搞清楚,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众人只能舍了飞舟,乘上沈霁用符箓叠出的纸马车。 沈霁与昭阳在外驭车,其余三人坐在车厢里。 雀斑少年对周芃很有意见,全程绷着一张臭脸,透过车窗望着外头的蛮荒世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人不说话也好,倒是减轻了秋茗的压力。 周芃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主动缓和气氛。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他说话磕巴起来,见窗边少年回眸瞪他,顿时闭嘴。 真是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周芃重重地叹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叫周芃,草凡芃,这是我茗哥。”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忽然被点名的秋茗:…… 周芃恐怕有点社交牛逼症。 他扯出一个和善的,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 雀斑少年不理他,那双眼麻木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木荒原。 就在周芃以为这人根本不想搭理他时。 “苏潭。” 少年睫毛微垂下,很哀伤似的。 “曾经的人间有一座姑苏城,我就姓那个苏,潭是以前的人间才有的山涧清潭的潭。” 周芃:“……” 连名字都取得这么充满回忆感的哀伤,周芃觉得没法儿聊,说不准哪句就能戳人家伤口。 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就不敢开腔了。 这气氛让社交牛逼症都觉得窒息。 苏潭靠在马车左边的车窗望着外头,周芃则一脸“为之奈何”地唉声叹气,靠着右边车窗。 寂静地可怕。 秋茗倒是得了清净,脑海里却热闹。 凉霄引在与他以神识说着话。 虽然他很闷,凉霄引也不是话多的人,但说着说着,秋茗多少也晓得一些信息。 甚至觉得…… 凉霄引是故意要给他透露这些事情,虽然,这人没个正经,总能间或插两句逗弄他的话。 “姓苏吗?那我大概知道了,上仙门以天玄宗为尊,下仙门则以洛水乡为首,天玄既然派首席弟子亲自护送,那这个苏潭八成是洛水族主后代。” 凉霄引说着话,秋茗只掀开眼睫扫了眼对面坐着的半透白影,这影子只有他能看见。 秋茗以神识回道:“你倒是很了解。”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凉霄引跟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去下仙门的洛水乡,还是要去遗珠城? 大概率是遗珠城吧,毕竟那里有凉婉布下的结界。 但这种好奇只是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懒得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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