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便是后来的苦厄道。 是被山海幻境挑中,拉他们入幻的苦厄道。 但幻境之核不是辛离厄,而是凉婉。 凉婉的执念与辛离厄有关。 秋茗挨在沈霁身边,猜测道:“凉婉的执念是因为杀了辛离厄而后悔吗?还是说,她真的爱上了辛离厄,因他的死而耿耿于怀?” 沈霁轻声说:“你觉得,杀辛离厄的人真的是凉婉吗?” 秋茗抿唇:“一模一样。” 但不是。 此刻,凉婉也看完了那些记忆,碎片如镜,分崩离析,哗啦啦碎落一地。 她依旧没什么情绪,只在最后瞧见杀辛离厄的人是自己时,微愣了片刻,而后,又莫名笑起来。 没有悔恨,没有诧异,更没有死了爱人后的悲伤痛苦。 这样的人,秋茗也看不明白了。 世人活在红尘中都有执念,执念牵绊一个人的手脚,他们便如提线傀儡,身不由己。 怎么会有人毫无执念呢? 哪怕是秋茗这样,天生非人,不认同世俗观念的,也有挂碍。 凉婉若一点挂碍和执念都没有,山海幻境就没办法以她为核。 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都不是。”沈霁哑声道。 他难得没逗秋茗,双目如炬,牢牢盯在凉婉身上。 直到囚仙台的门再度敞开,天玄宗掌门缓缓踏入,他脸上覆着一方面具,看不清面容,很神秘。 他只是扫了一眼遍地尸首,叹道:“凉婉,你滥杀无辜了。” “无辜?”凉婉却笑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在这红尘中,无论是妖邪,还是仙门弟子,大多手上都沾了血,妖邪杀人当诛,为何仙门弟子杀人便是替天行道,他们死了便是无辜?” 掌门回她:“因为妖邪无端杀人,身怀罪恶,因为仙门弟子斩杀妖邪是为了保护苍生。” 凉婉垂睫道:“可这一切只是站在人的角度看,并非大道,人是红尘中的生灵,妖邪也是生灵,人为活命斩杀妖邪,妖邪为活命,为何不能自我保护而杀人呢?” 她笑地嘲讽:“好没道理。” 掌门沉默良久,他看着凉婉,女子依旧一袭白衣,却不像以前一样不染尘埃,那些星星点点的血污染红了她洁白的裙摆长袖,长鞭被血染成深红,手指上都是刺目的颜色。 即便这样,她造就无数杀戮,却依然像个神祇一般端然立在原地。 “凉婉,你是人,便该站在人的立场上,而不是妖邪。若是非要如此偏执,那我问你,草木鸟兽皆有灵,它们成为人类餐桌上的佳肴,被吞吃入腹,即便吃下它们的人本性善良,是否也是恶的?” “自然。”凉婉淡淡道:“人性本恶,狼食兔为恶,人食禽为恶,妖邪食人亦为恶。” 她讽刺一笑:“都是恶,哪儿分什么高低贵贱,又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为了众生,为了天下’这种鬼话,都是借口。” “所以——无论辛离厄有没有主动害人,有没有戕害仙门弟子,你们都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了他。” 话题终于拐到辛离厄身上。 掌门轻笑一声:“你还在为他的事耿耿于怀?我当别人面,或许可以找个让他们信服的理由,但我觉得与你说话没必要扯那些。” “凉婉,你想的没错,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会死,在云梦城他暴露厄运体质的时候,他就注定会死,你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非我族类,又是隐患,即便我不动手,其他仙门发现后也会出手的。” “怎么总在找借口呢?” 凉婉无奈地叹了一声:“把‘恶’推到别人身上,或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就能将自己骗过去?” 她手握长鞭,漫无目的地在冰雪囚笼中赤足漫步,像是在思考什么。 稀稀拉拉拖拽身后的纤细锁链哐铛作响,那玄铁看着纤细,实际很重,于她而言却像不存在一般,并不影响行动。 她蓦然勾唇一笑,抬起手拂开乱在唇角的发丝,指尖血也染上双唇,清绝一生,此刻极尽妍色,魅惑又邪性。 “啊……我明白了。”她低声说。 “我明白了!”她大声说。 “我都知道了。”她连连笑道。 “明白什么?”掌门问。 “明白那些借口下藏的是什么,明白厄运体质和天灵的关系呀,还能是什么?”凉婉笑地越来越疯。 掌门扫了一眼她的长鞭,又道:“拜入天玄宗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无法对我动手。” 凉婉“嗯”了一声,平静垂睫,百无聊赖地挽起灵鞭:“你到现在了还怕我?” “……”掌门肩膀僵了一瞬,看不清面具下的脸色,大约是难看的吧。 “你该庆幸,他没有很痛苦,死在你手上的时候,并没有反抗,他是愿意的。” 凉婉倏然抬眼,同平时的冷沉不同,她眼底的锋芒像是冰冷的霜刃,看得掌门心底一惊。 “我不用剑。” “……啊。” 掌门一怔,旋即扶额笑道:“是了,抱歉,出了点意外,不过他应该宁愿自欺吧。” “他和你不一样,他没那冰清琉璃心,他走不出红尘挂碍,到底是挺可悲的。” 凉婉却摇头:“没你可悲。” “……” “好了,我想看一眼那个孩子,你把他带来吧。” 掌门没说话,他可不相信凉婉这样无心无情,手刃自己的男人,又对爱人的死这般冷淡的人,会因为成了母亲,而生出慈悲心。 他说:“那孩子很健康,要不是你杀了天生灵躯,等他将他父亲的天赋吸收完全,再吸完你的天赋,必定会是这个红尘中最优秀的孩子,会是整个世界的希望。” 他悲悯地望了眼地上躺着的男人尸体。 “可惜了,你不该杀他的。” “你不想让我见他?”凉婉问。 “我不想让你杀他。” 掌门答:“我也不会杀你,你可以一直在这里,看着他长大。” 他自然不会杀凉婉,他还等着那孩子将她的天赋吸收干净呢。 “哦。”凉婉平静地点点头。 她像是站累了,便倚在一旁的石壁边,抱着双臂,看着双腕缠绕的锁链,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碰撞出清泠泠的乐声。 这乐声,在她孕期一直缭绕在仙峰上空,不知从何处来,又为何出现。 似乎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她不通音律,但听久了,倒也能奏出。 掌门命人进来,将那些死尸都收敛出去,清理了血迹,就像是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锁链碰撞出的乐声戛然而止,他被凉婉叫住。 “那孩子,你取名了吗?”凉婉问。 掌门顿了下:“还没。” “就叫凉霄引吧,我爱听。” 凉霄引…… 这个名字,莫名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 秋茗想不起来,他入红尘没几天,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 于是转眸询问沈霁,却见对方低垂眼睫,笼下一片阴霾,像是陷入沉思,眉宇间是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凉霄引。” 秋茗低声唤道。 沈霁浑身颤了一下,背脊僵直。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康康~ 《晋江师尊从海那个棠回来了》 花市徒弟受X晋江师尊攻!
第21章 凉婉劫(五) 不谈对这个名字的古怪熟悉感,秋茗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难怪…… 难怪沈霁要占用别人躯壳,进入这个幻境。 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沈霁的样子,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凉婉,却不知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更不知,他母亲曾想要他的命。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 按照天玄宗的说法,他是万众瞩目的天骄,是这个被祟气肆虐世界的救赎,是仙门的希望,也是天玄宗想要的强悍利器。 可凉婉并不喜欢他,甚至想过杀了他。 天玄宗也只是想利用他。 除了师尊,秋茗从未与任何人产生过挂碍,他对谁都没什么感情,也并非怜悯凉霄引。 只是看他绷了一路,从初见凉婉,到渐揭谜团,他偶有失神,却从没失控过。 这份自控力,这份精神上的强大,令人咂舌。 秋茗早怀疑过他,对他的身份倒也不觉意外,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下他胳膊。 “凉……”秋茗顿了下,没喊名字,估计这人也不太喜欢自己名字吧。 “喂,你没事吧?” 凉霄引偏头看他,情绪瞬间收敛,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清澈,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 秋茗抿了抿唇,双手抱臂,没好气地说:“怕你被影响,到时候连累我破幻。” 凉霄引浅淡地“哦”了一声,勾唇笑道:“那倒不会,到底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他说得毫不在乎,还在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又莫名低声说了句:“本来以为……已经忘了。” 秋茗翻了个白眼:“那你再忘一次呗。” 凉霄引看着他,笑了,这次笑意直达眼底,哑声道:“你倒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你用得着我安慰吗?” “兴许呢?” “……” 秋茗没有安慰凉霄引,甚至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在人伤心的时候还公事公办地问他不合时宜的话。 “你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进来的吗?” 凉霄引摇头道:“不是。” “哦。” 秋茗没继续追问,但凉霄引却主动开口:“我丢了个宝贝,出门来找,见到她之前,我也不知道进的是这个幻境。” 秋茗挑眉:“你那宝贝长了脚不成?” “是啊。” “哦,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嗓音喑哑,这一刻却忽然柔软下来,带着很浅的叹息与无奈:“一进来就找到了,想办法带他出去呢。” “哦。” 秋茗对他的宝贝不感兴趣,确认他不会被影响情绪拖后腿就行。 天玄掌门离开,囚仙台的冰门再次阖上,整个冰雪天地只剩凉婉。 他们往粗壮的冰棱后躲了躲。 也得亏他们只是入幻者,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人,否则以凉婉的能耐,不可能发现不了这里还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已经长大的儿子。 秋茗听得清清楚楚,凉婉是想杀了凉霄引的。 天玄掌门想杀凉婉,却无法对凉婉直接动手,又想她给天玄留下一个孩子。 掌门想杀凉婉为什么要对辛离厄下手呢? 凉婉根本不爱他,又不会殉情,退一万步说,就算爱他,以凉婉的性格八成只会报仇,反倒激起她怒意,死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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