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令宜一番话如温柔刀,娇而冷冽。齐怀珵当即将她搂入怀中,好一阵情话安抚。 夜色之中,阮令宜靠在齐怀珵的肩上,两人背脸而对,各自的眼在夜中清亮得惊人。 忽而,齐怀珵低声说道:“荣华,你父亲何必一定要做诸侯?为何不能做个富贵闲臣?” 两人缓缓分开,阮令宜秀眉刚一蹙,便又听齐怀珵说:“荣华,你是难得的有大才、大谋略的女子,这大楚,我更愿交于你手中。” “待我登基之后,由你来做天下唯一一个手握半壁江山的皇后,又有何不可?” 齐怀珵低声诉说着,儒雅的嗓音宛如妖魅惑人之语,阮令宜心中某个压抑许久的念头出现了一丝松动,她抬眸眼望着齐怀珵,瞳孔中波光因心动而轻轻颤着。 嘴唇微动,阮令宜正欲说话。树影间,阮笳心下冷笑一声。 至此,阮笳差不多搞明白了原主线中发生了一切,齐怀珵许下如此重权,难怪女主阮令宜登后位后,要早早去世了。 既然搞清楚了,那这场戏便没有了观看的乐趣。 接下来,要到他登场的时候了。 右手指间夹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树籽,阮笳无名指用力,树籽“嗖——”地一声穿过枝叶层层,直击向了对面另一棵树后。 “啊——!”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从那棵树后响了出来。 树下,阮令宜脸色猛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向齐怀珵:“你在这么近的地方藏了旁人?你一直在令旁人听我们说话,一直在防备着我?!” “齐怀珵!你欺人太甚!” 方才还暧昧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不再理两人的争吵拉扯,阮笳不动声色消失在了隐藏的原地。 大约一炷香之后,阮令宜自背山拗口出来,斗笠后的俏脸上带着明显的愤恨,显然是不欢而散。 她上了一辆茅草覆盖伪装的马车,一小队佩剑的亲信护在四周,马车弯弯绕绕拐了好长一段路,才预备调头朝楚都城方向驶去。 就在此时,斜里一匹骏马忽然踏着蹄悠然出现,正拦在了马车之前。那匹马上端坐着的那人,一身素白衣衫,脸上却戴着一个漆黑的面具,将面容挡得结结实实。 当下大楚境内,无人不知,这面具即是横空出世的义军统领的象征。来人的身份,似乎不需多言。气氛一时绷紧。 “怎么回事?”感觉到马车骤停,阮令宜斥问道。 马车帘掀开,她一眼便看到了对面骏马上坐着的男人。不同于旁人首先看到的漆黑面具,阮令宜却望见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面具眼睛部位的镂空之后,一双在月色下格外明灿、格外凌人的金色瞳孔。 这世间是否可能还有第二人,拥有这样的妖异瞳孔?阮令宜娇妍的脸一瞬煞白,端坐在狭窄马车厢里的身躯不受控制开始颤抖,心中的惧意和凉意一阵阵淌过。 对面马上的人低笑了一声。阮令宜跟着一抖,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眼睛打着颤,眼神一点点挪到那人坐在马上,明显完好的双腿。 如果当真是那人。先是伪装残疾,而后又伪装惨死,在现在带着大批军马将故国与敌国一同围住的当下,他堂而皇之独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会是一个有怎样的人? 不等阮令宜细想,马上的人缓缓抬起手,一点点除掉了自己的面具。 月光正巧洒在他的脸上,夜色并未让他的面容被隐藏。如玉君子,曜日金瞳。 四周阮令宜带来的一小队亲信齐齐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和马车里的荣华公主阮令宜极为相似的脸,配上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已故大楚九皇子,阮笳。 在众人呆滞的当口下,阮笳突然露面,却又没有多言和多停留。 他就这样乍然出现,然后大大方方地纵马远去,被夜风吹起的衣袂在月色映照下,带着洒然疏朗之风。仿佛,他天生便是这样昭然朗朗的君子,而非曾经众人记忆中畏缩残疾的孱弱小儿。 等阮令宜回过神来时,眼神中一瞬漫出杀意,当即果断高呼:“快追,抓回他!” 不知藏在何处的死士骤然出现。然而此时阮笳早已驰远,阮令宜再也追不上他的身影。 出现在阮令宜的面前,自然是阮笳刻意为之。既然戏已看完,登场的时机已到,那他的身份当然也不必再瞒。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幕后之人,从来不是阮笳的习惯。 阮笳明确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阮令宜不敢瞒,更瞒不住。 引线已经点燃,烟火必然盛放。
第76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12 就在阮令宜惊惶未定之时, 也是齐怀珵为今夜密会目的未达到而恼怒之时,阮笳已经返回了义军驻扎的城中。 夜色沉沉,半月来恍若偃旗息鼓、与世无争的义军驻城, 今夜四下皆寂, 城中坊户一概闭门早早歇息,只余下街上灯火, 乍看去如常日一般无二。 前方探哨队伍藏在楚都城外郊中, 早在阮笳“旁听”阮令宜和齐怀珵密会时, 他们便接到了行动的命令。 当初阮令宜派出死士队伍刺杀阮笳,阮笳留下了三名死士的命。今夜,探哨队依照阮笳指令,顺着阮令宜出宫出城与齐怀珵密会的路线, 将这三名死士提前送入了大楚内宫中。 在有意引导之下,楚内宫中发现这凭空多出的三个人, 并非难事。 而阮令宜在阮笳的有意拦截,此时却并未来得及返回楚宫中。 ... 马车行进在隐蔽的道中,车内,阮令宜仍因阮笳的死而复生而心神不宁。 照往日情况,马车再行一小会,就该由不起眼的石门,遁入楚都城墙内,而后沿着城墙夹道, 一路行进到内宫后侧。之后阮令宜会下马车, 与亲信侍女一同, 从密道到达楚宫核心地段——楚皇寝宫外不远处。 阮令宜是现任大楚皇帝阮稷最宠爱的公主, 她的寝宫距皇帝宫中不远, 此后再回宫中便十分方便。 然而今日, 马车忽然第二次停下。阮令宜回过神,听到了铁器相碰的声响。 车帘掀起,楚军的蓝带铁盔映入眼中,阮令宜瞳孔一紧,便听车外那楚军将领说道:“奉陛下旨意,请荣华公主随我们同去觐见。” 铁甲森然,阮令宜默然半晌,颤声问道:“父皇,这竟是要拿我了?” 无人再回应她的话,只听得一阵铿锵声,阮令宜的马车已被那将领手下的人接管。 马车依旧隐入城墙夹道,但这一回前后的队伍却极长极长。在石门关闭前,没有人注意到,缀在最后的一名将士的甲胄锃亮,在夜色之中反射出点点橘色的“星光”。 那“星光”在远处越来越亮,延绵成长长的一条线,再由线一点点扩散成汹涌的一整片。 阮令宜被沿密道押送到楚皇帝阮稷面前的同一时刻,东梁军营,骤然失火。 百里连营,火光冲天。将夜色一瞬照得通明,方圆四野,皆能清晰望见这盛大的火势。 义军驻城,城门悄无声息落下,在已拿回面具的赵安带领下,玄甲义军自城中无声奔涌而出。 城墙之上,第一次堂而皇之露面的阮笳,金瞳倒映火光,仿若瞳孔中自然盛放的灼灼光芒。 手中长柄重重一敲鼓面,只听他朗声传至城下:“攻!” 一声令下,由赵安一骑当先,玄甲大军直指火势起处。 夜色、燃烧的浓烟、东梁军骇然失措的心神,让玄甲军的行踪被一路隐蔽。直到刀光骤显,玄甲义军便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摧枯拉朽。 火光给义军的刀剑也染上的摧毁一切的力量。这样大的火一起,东梁军的败势已无可挽回,而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混入营中纵火,更因为被烧尽的一切无从查起。 ... 东梁既败,楚都城被攻破就变成了只剩时间的问题。 当阮笳带领义军进入楚都“虞阳”外城之时,被东梁军与义军围困了近月余的内城皇室、宗亲权贵们,终于忍无可忍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但是讽刺的是,他们的獠牙对着的并不是义军,而是与他们一样的大楚宗亲们。 事情的起因,是义军进城门的前一晚,宫中不知为何隐隐传出消息,说是皇帝阮稷不见了踪影,疑似独自携亲信出逃。 次日清晨,皇室最年长的二皇子府门忽然被敲响,三个时辰后,血染府门,阖府尽皆丧命,只有二皇子本人侥幸逃过一劫。 再之后,就是浴血的二皇子领着熟识的五、六两位皇子的府兵,登门拜三皇子府。 当义军忙着抚恤外城百姓,不急着入主内宫的时候,大楚尊贵的皇室却在乱局中尽情撕扯咬杀,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混乱崩断了理智,还是愚蠢到眼里只剩下私仇。 只不过义军迟了的七日时间,大楚皇帝失踪、内城皇室内斗死伤殆尽,曾经最受宠爱的荣华公主阮令宜骤然下狱之后,在混乱后后知后觉被人发现人去牢空。 残忍的事实无情地影响着每个大楚人心中的天平。内城还活着的文臣、武将,以及外城的平头百姓们,都作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于是,阮笳带着望不到头的义军真正进入内城的那一天,不意外的,看到了城内一路到内宫门口的长长迎接队伍。 ... 楚都,虞阳城内城。 往日权贵遍地、荣华无尽的地方,今日文臣武将列队庄严,静得连微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当阮笳没有过多装饰的马车开进内城的时候,文臣队中为首的一个儒雅中年男人率先站了出来,身上的服饰瞧着是一名二品大员。 至于一品官,在那场持续七日的乱子之后,现在的虞阳城内恐怕已经找不出来了。 车帘掀起,阮笳端坐车内静静地看着这位二品官,好整以暇,等着看他和背后代表的大楚众臣要演一出什么戏。 义军在外城抚恤百姓七日,义军的首领便是传闻死在宜阳城外的大楚九皇子这事,已经不需要质疑。 只见那名二品大员从袍袖中抽出一个卷轴,长袖潇洒一挥将卷轴展开,当即便念道:“奉皇后懿旨...” 阮笳一顿。 哦,他差点忘了。他这具身体的便宜爹,也就是大楚皇帝阮稷出逃。女主荣华公主阮令宜下落不明,诸皇子内斗互伤,但还留下了一个皇后,也是阮令宜的生母。 据这具身体的记忆,这位皇后是继后,且并非好惹的角色。在阮笳的幼年中,宫中隐隐有传闻,先太子早夭,元后伤痛而逝,两件事与这位继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阮笳一边回忆着,一边听那位二品大臣念旨意。 听来听去,大意竟然是,说他忍辱负重、守忠勤王,以一力拒东梁大军,功绩卓绝,今大楚形势危急,请他以国为重暂时登基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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