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不算诓他,毕竟姜不吝与楚九殿下初见时,阮笳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更谈不上盯上他。只不过,姜不吝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城外传来一声军令齐呵。 阮笳招了招手,不知何时就已隐在他身后的赵安从座椅屏风后转了出来,自觉推着他朝外出去。 经过姜不吝的座位时,阮笳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道:“昌平公这茶喝得也够久了,是时候随我出去巡赏大军了。” 阮笳目光落在姜不吝身上,轻飘飘的,却带着沉重的压迫力。 姜不吝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虽然未扶住阮笳伸出的那只手,却也自觉走到了阮笳的轮椅之后,亦步亦趋随他出去。 加入义军之中,对姜不吝虽是逼迫,但在其中他未必没有几分真心。毕竟鱼死网破,他姜不吝也并非不能做到。 两国分立至今,宜阳身为缓冲之城,也必定是开战之城,为求长久的安定,迫切需要改变如今的局面。至于最终选择站队谁,则是姜不吝凭借本心的一次豪赌。 只是这一回,他押注了阮笳。 阮笳与姜不吝、赵安同时出现在军中,带来的鼓舞意义非凡。 楚九殿下的容貌外人极少得知,新来的义军只知面前之人就是他们的主上,而阮笳在陇山的旧部则是守口如瓶,绝不会外泄一点消息。 而姜不吝名声在外,他无需能力强干,站在哪一方天然便是极大助力。 至于赵安,如今他是这支义军主将。赵安对外铁面具包裹全脸,不露真容,但那一身强大武艺塑成的肃杀之气,根本无人能仿。 阮笳只巡了一圈,便全权交给了姜不吝。姜不吝最善圆滑世故之道,又兼具三分未冷的赤子热心,在关慰义军上最为得心应手。 阮笳与赵安一路朝城门上去,途径医馆,陈问素正在给受伤的兵士认真施针,悉心教导临时收的学徒敷药、包裹。 一见阮笳由赵安推着经过,陈问素扫了一眼阮笳毯子下面的双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也太贪懒。” 他捏着银针的手指紧了又紧,待到刺入病患穴道时,却依旧力道适中,并未有丝毫加重。 而陈问素身后一处高柜中,阮笳交待于他,务必在最短时间恢复收复的城池农事的任务,相关的书编也累了有足足两层之多。 阮笳登临城门墙头,放眼望去,在楚地丘陵、湖泊遍布的锦绣河山之中,东梁军的黑红旗帜格外显眼。 而再往前眺望,雕梁画栋、华美庄严,在夕阳下如同金纱覆盖的大楚都城,已近在眼前。 阮笳问道:“如何?” 赵安面具之下的双眸沉沉盯着东梁的旗帜,说道:“若无其他变故,再有一个月不到,齐怀珵率领的东梁军便能兵临楚都。” “后方东梁王齐咸正在努力去北元交涉,试图抽调兵力从后夹击我们,但北元那边借机贪婪索要,进展几近于无。” 阮笳望着城外广阔江山,笑道:“我方收复的城池逐日稳固,时日越久,东梁国内就算能勉力出兵,也不必多担心。” 话锋一转,他道:“倒是齐怀珵,终究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赵安答道:“我军的实力已经展露在齐怀珵面前,他若是转头与我军纠缠不休,胜负难料,此次攻楚更极大可能会成为一次笑话,之后归国后更势必大损他本人名声。” “但如果继续向前攻进,尽早攻占楚都,却还有机会能翻盘得胜。” 阮笳听罢,只是笑了笑,眸中金霞山河倒映。显然对这个答案早已知晓,刚才不过随口闲聊。 赵安说道;“如今楚国只剩荣华公主一人,还在凭借奇谋苦苦支撑,可惜阻拦效果微弱,毕竟以楚军的战力...” 说到此处,赵安瞧了阮笳一眼,似是略微顾忌他到底是楚皇室中人,不愿出言太过。 但阮笳却继续说道:“楚军羸弱无能,不过一团废物,便是再好的计谋也无力回天。” 长眉轻扬,阮笳道:“再者话说回来,施策之人,也未必当真真心要阻拦。” 听到阮笳这话,赵安的眉心拧起,眸中略有不解。但阮笳并没有向他详细解释的意愿,只是漫不经心地凝望着远处楚都。 入夜前最后一场暖风吹过,阮笳回头说道:“待到齐怀珵兵临楚都之时,我军便停下好好修整一段时间,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赵安更是困惑,忍不住问:“为何?” 只见阮笳抬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戏,然后大轴登场。” 兵临城下,这可是世界主线中男女主从虐恋情深、相爱相杀,到相知相许的一场大戏。 原主线里,因为男女主月下交心,男主齐怀珵带领的东梁军最终选择在临门一脚时鸣金收兵。而女主则在五年后,带着整个大楚,成为了男主的新皇后,协助男主不费一兵一卒建国“新梁”,并在之后不过三十余岁便与世长辞。 阮笳自然不信这两人的所谓真爱,但他很想知道,有了他这个第三方横插一脚,齐怀珵和重生的阮令宜要如何唱好这场戏。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好决定,接下来该如何插手导演下一出的结局。
第75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11 天青云高, 旭日高悬,将大楚都城门上的金匾映照得鳞光灿然。 荣华公主阮令宜满头珠翠琳琅,冰冷的玉石宝珠, 将一张娇妍媚色的脸衬得死寂默然。她与一身甲胄金带的齐怀珵, 城头马上遥遥相望。 两人身后的东梁、大楚两军对垒,齐怀珵眉目间情意与痛苦交织, 语气沉痛, 仿佛有万千纠葛卡在喉头难以述说。 齐怀珵说道:“荣华, 我无意与楚为敌,更不愿与你站在对立的两头,只是我一切举动不谈私心,全然只是为了天下。” “你看这中原分裂异族虎视眈眈, 百姓需要和平,更需要一统, 我等贵为皇族享天下供养,责任义不容辞!荣华!你为何不能懂我?!” 城墙之上,阮令宜听到他的话后,眉目动了动,最终扯出了一抹冷笑。 “东梁太子不必如此,我大楚皇室身背十大罪状,不敢与阁下论所谓公私,更不敢谈天下百姓。” 话语一字比一字冷漠, 阮令宜的眼神里却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 提前十年的关怀与亲密, 青梅竹马的心心相印, 齐怀珵的选择会有至少一点点不同。然而事实上, 这不同仅仅只存在于齐怀珵嘴上的一句两句不值钱的所谓情话。 齐怀珵看不懂阮令宜眼中的嘲讽意味, 只是在他情意困苦的眼中,不知何时忽而浮现了几分锐利与警觉。 四目相对,僵持的战场上涌动着暗流,然而这暗流之中,又似乎因为两方对垒之人的身份与过往,不免掺杂进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缠绕纠葛。 ... 后方大楚城池中,阮笳闲坐在城主府中,桌上清茶两盏,正中摊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书,是前方探哨队寄回的最新密报。 密报上书记了大楚与东梁近几日的动向变化,其中阮令宜、齐怀珵二人的城前交锋占了极大的篇幅。 阮笳一面慢慢啄饮着杯中茶水,金瞳中一派兴味盎然读着密报上的文字,如同在看一篇极有趣的话本故事。 楚都城头事件读完,阮笳翻过下一页,看清上边的内容后,眉尾忽然挑了一下,眼神转为戏谑。 密报上写道,东梁军两次佯攻,都以楚守城军险胜结局,可以预料到的,到了东梁正式进攻之日,大楚必然不敌,而后方还有他们这一支立场不明的义军虎视眈眈,楚都城内目前人心思动,阮氏皇族更是深潭暗涌。 但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探哨队却发现,刚与齐怀珵城头对峙完的阮令宜,私下里频繁出城与齐怀珵密会。 说来此事也是巧合。两人密会的地点是个隐蔽的背山拗口,原本是探哨队偶然发现的一个可用作战时隐蔽的绝佳地点,因此日常多有关注。 那一日,探哨队忽然发现那处有人活动的踪迹,于是前去一番查探,却发现来人是大楚公主与东梁太子兼主帅,在里头相会。 相会之处有兵力把守,义军探哨队无从得知两人相商的内容,只记下了两人每一次相会的时间。 短短半月有余,两人已见面多达五次。 阮笳将目光落在密报的最后一行,上面写着,今晨那处背山拗口又有人提前去踩点,疑似夜间两人将再次密会。 密报是今早送到城中,上面的“夜间”就是今夜,阮笳目光微动,心下忽而起了一个有趣的小想法。 义军营中,赵安刚结束一日事务处理,突然接到了阮笳令他前去一趟的消息。 赶到城主府中,刚一入内,他便听阮笳说道:“借你面具一用。” 赵安微微皱眉,不解阮笳此举的用意,但手中动作依旧是将面具解了递了过去。 接过面具,阮笳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会儿。窗外,一支巡逻队伍正好从府门前走过。 此时夜色渐沉,在义军统领下逐渐复苏的城池烟火气诱人,待到巡逻队伍再次来到城主府门口时,府内厅中的轮椅上,常年端坐在上边的主人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没了面具的赵安一脸茫然。 ... 楚都城外,密会的背山拗口。 男人在背林处徘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悬着的长剑。他头戴一条金带抹额,一见便知身份非富即贵。 男人等了一会儿,随着一阵马蹄的哒哒声,不一会儿,一名头戴斗笠的妙龄女子转入拗口中,虽看不清容貌美丑,但一身清雅出尘的气度已经能令山间花草失色。 这一男一女正是齐怀珵和阮令宜。 两人甫一相见,便互相携起手,姿态亲密低声诉说着什么。两人似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又或是太信任自己和带来的亲信,竟浑然没发现今日的山拗中,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 树枝掩映处,阮笳戴着漆黑面具,满脸兴味地看着下边的两人。 山中寂静,阮、齐两人的话语毫无遮挡,一字不漏全都飘入了阮笳格外灵敏的耳中。 齐怀珵先开口问道:“你这两日可安好?” 阮令宜娇声答:“我没什么不好,只是父皇近日频繁寻死觅活,前几日寻觅白绫和剧毒之药,索性他嫌弃未染的绫布太粗糙且不美,又不满药物闻着不香,没能继续。” “昨日又见他在御花园湖边徘徊,我特让宫侍常在他耳边提淹死之人的惨状,才堪堪止住他的心思。” “齐郎,你许诺过我,你只要天下归一、九州太平,而我父皇、母后,你必会保他们平安无忧,之后还继续做楚地的诸侯王。” “可是如今,你东梁军与义军横据城外,再不议和退兵,恐怕我父皇就要惊忧伤身了,到时我与你恐怕再也不能有第三次和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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