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始终被防备着的人。 秦姝意听完却觉得心脏漏跳一拍,后背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怎么会看到那些?那些前世真实存在过的事情,只因为他也阴差阳错入了生魇吗? 饶是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心绪难以平复,但她还是顺着话音道:“世子或许是看错了,我与穆王从前没有关系,日后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裴景琛听她这么一说,也轻笑道:“那么秦姑娘,你又何必相信生魇中的虚幻场景?诚如你不喜欢穆王一样,我也没有其他的心上人。” 秦姝意出神地看着他。 她该怎么解释? 那些事情虽然出现在生魇中,看起来十分荒唐,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婚礼、流产、贬妻为妾、灭门之仇......桩桩件件,全都是真的。 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是真相,却不能说。 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愁苦,她现在和流连异世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哪怕重活了一次,却注定要背负着那些沉重的仇恨前行。 因她亲眼看到过自己遇人不淑、满门覆灭的结局,所以比旁人更痛苦。 是清醒的痛苦,于仇恨的深渊中沉沦。 裴景琛看她愣神,缩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直直地望着她,略提高了声调,唤道:“秦姝意?” 她骤然回神,下意识抬眸。 青年的眼神不躲不闪,“你想到了什么?” 沉寂片刻,裴景琛确定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悲戚”的情绪,便如同在广济寺的古柏下,她所流露出的脆弱一模一样,这样的哀伤深深刺痛了青年的眼睛。 秦姝意不答。 裴景琛知道以她的性子,或许是有难言之隐,理智告诉他要耐心等等,等到她有一天自己想说出来的时候,再对她说一句,“我在。” 可他心里的那团火却迟迟不灭,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她。 青年很快打定主意,轻声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抑或是在生魇中看到了什么,但是只要有我在一日,那些不好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秦姝意眼中的焦距渐渐恢复。 他又安慰道:“别怕,一切有我。” 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彷佛只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 她问:“为什么呢,世子?”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坚定地偏向一个人吗?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呢?她和他明明连面都没见过,若真要论起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这半载稍微熟悉了些。 裴景琛听到她的低语,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笑道:“或许是因为我和秦姑娘投缘,初见你那日便很欢喜,至今难忘。” 初见?秦姝意回想着初见的场景,不发一言。 第一次见面,自然是八月宫道上的那次,尚书府的马车为了避开这位纵马入宫的世子,颠得她头上撞了一个红肿的伤口。 她不禁怀疑,这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吗? 裴景琛心里想的却是十年前的夏秋交接之际,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丫头嗓音软、语调却清脆,安慰人时一板一眼。 “哥哥莫要难过了,我娘亲说了,这世间没有哪个做娘的舍得下自己的孩子。哥哥的娘亲肯定也在天上看着你,想亲眼看着哥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只要哥哥心中记着她,这人就始终活着。” 每每想到这一幕,他嘴角微弯,只觉得熨帖。 可他若是知道秦姝意已经记不清这件事,只怕又要被气得吐出一口血。 看着眼前的少女,想到她之前说过的话,裴景琛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心上人是谁了呢?” 秦姝意疑惑,“世子不是说那是假的吗?” 裴景琛先是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然后又有些局促不安地问:“可是你就没想过,万一真的有呢?万一你同她也很相熟呢?你就从来没想过那人你认识么?” 秦姝意想了一会,而后震惊地试探道:“你竟喜欢卢姐姐?!” 不等身边的人回答,她兀自解释道:“可是卢祖翁不会同意将卢姐姐嫁给你的,依卢姐姐的想法,最好是门户略低的端正君子。” 裴景琛忍无可忍,打断道:“我不喜欢她。” 秦姝意抬眸看他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若真是卢姐姐,她才更要犯难,若不是卢姐姐,那便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故而她轻快道:“那此事就与我无甚干系了。” “怎么跟你没关系?你就没想过那人是......”青年像是炸了毛的猫,忽然被人踩中了尾巴,话音骤然顿住。 过了一会,他又十分不情愿地补充道:“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你怎么能把我当成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原来是这样,秦姝意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如此看来,生魇中裴世子的心上人确实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兴许是她猜错了也未可知。 毕竟时空轮回,因着她的重生,一些事情会相应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了他回临安,或许也不是因为那个“心上人”,其中的真相亦只有他自己清楚。 想到这儿,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思豁然开朗,以她的想法,跟裴世子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这人心思缜密,行事稳妥,天底下找不出比他更适合做盟友的人。 她自知自己城府深沉,成亲后难免露出那些阴暗的心思,更罔论她还始终记着前世的仇恨。 发过的毒誓犹言在耳,等她报了仇,自然会同裴景琛和离,绝不将他牵扯进这趟浑水里。 秦姝意现在完全将身边坐着的青年当成了自己最坚定的盟友,心中更是一暖,但思及二人现在的关系。 她还是郑重地说:“无论我们是不是夫妻,我都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国公府和太子殿下的事。” 裴景琛皱眉,眸光幽深,想从她脸上找出几分开玩笑的表情,然而秦姝意坦坦荡荡地任他打量,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二人无声对峙片刻。 面色阴沉的裴景琛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穆王说得对,我确实得去求陛下赐婚,且这圣旨来得越快越好。”
第52章 青年气呼呼地出了门,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沉静,只剩下一脸无措的秦姝意,她无奈地喝完了余下的半杯茶。 这人最近也太阴晴不定了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鬼使神差地推开窗, 立在窗边,看着鹊桥仙楼下热闹的人群, 小贩喧闹的叫卖声随着风送到开窗的包间里。 她也看到了翻身上马的青年。 裴景琛似乎感觉到这面的一束视线, 抬眸。 二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秦姝意微愣。 青年先是扬起一抹甚是明朗的笑容, 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垂下,眼神颇为幽怨。 秦姝意虽然有些疑惑, 但还是露出一抹讪讪的笑,缓缓关上了木窗。 他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引人同情,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愧疚的心思, 总觉得亏欠了他。 少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转身往外走, 将前世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仔细捋了一遍,并未发现自己同这位裴世子有何交集。 或许是错觉。 出了鹊桥仙, 果然见到了在马车边等得心焦的春桃。 秦姝意临上马车前, 不自觉地往裴景琛方才停留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嘈杂的人群中, 却没有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放下车帘, 春桃却坐立不安, 时不时打量着一旁闭目小憩的少女。 “怎么了?”秦姝意睁开眼。 春桃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都哽在喉头不上不下, 看到少女温和的眼神,才下定决心。 她一脸担心地问道:“小姐, 方才您是不是和世子谈崩了?奴婢,奴婢瞧着世子出来时的脸阴沉的很,可吓人了。” 秦姝意不以为然,“我也不知他怎么就急了,但事情自然是谈拢了。” 今日出府前,秦姝意已经和春桃讲了个大概,虽然略去了其中的重要细节,但该说的还是都说明白了,故而春桃也算半个知情者。 她见秦姝意依旧从容,这才稍微放下心,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刚才的事。 “小姐方才一定要让奴婢出来守着,奴婢真是怕极了,幸而及时碰上了世子,不然奴婢真是不知道该作何了,心里直打鼓。” 秦姝意奇道:“你碰上他了?” 春桃点头,“奴婢将穆王爷拦住小姐的事告诉了世子,话还没说完,殿下就撇下奴婢直接上了楼。”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补充道:“说来也怪,分明世子来时还是喜上眉梢,高兴得紧;可是方才出来的时候那脸色实在是阴沉,脸上连抹笑影都没有。” “奴婢这才害怕是小姐惹得世子生气了。”小丫头忧心忡忡。 “没事。”秦姝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露出一抹笑。 “世子不是那等小心肠的人,就算我有哪句话说错了,他也定会当面指出,全然不会憋在心里。” 少女的声音清脆笃定,“如今他既然一句话也没说,那就证明惹他不悦的另有其人,想来应该不是我。” 秦姝意早就想了一圈这其中的事,又咂摸了好几遍自己说过的话,更觉得实在是忠心耿耿,只差当着裴景琛的面上刀山下火海。 盟友不就是要绝对的忠诚吗?她自认比追随裴景琛和太子殿下的大部分人都要忠心,那裴景琛自然也对她这样的做法十分满意。 做个外人看来端庄贤淑的世子妃,于前世嫁入皇室的秦姝意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而且国公府毕竟不是规矩繁冗的皇家,想来也要轻松些。 至于裴景琛为何生气?想必是萧承豫最后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吧,不然也不至于最后说出要去赶快求圣旨的事情。 秦姝意自认为窥到了事情的真相,心里更嫌弃萧承豫城府深沉,毫不犹豫地将郁气难平的裴景琛和萧承豫连了起来。 这其中没有她的错,她脸上的笑也就更加放松。 春桃也笑着问:“嫁给世子,小姐很高兴吗?” 秦姝意思索片刻,认真答道:“我高兴不是因为要嫁给他了,而是因为解决了一桩棘手的麻烦。” 春桃皱了皱眉,有些纠结,还是开口劝道:“可是奴婢瞧着,世子对您很用心。” “用心?”少女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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