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给我站住 许是怕被晏怀洲追问,第二天一早,汪尧就匆匆离开。 晏怀洲苦思冥想了一夜,天还没完全亮,就顶着黑眼圈,恍恍惚惚地走到隔壁,却又迟疑了。 不知站了多久,院门从里面打开。正欲出门的秦海吓了一跳:“晏大人怎么在这里?” 晏怀洲回过神来:“秦山,你家公子起了吗?” 提到这个,秦海一脸愁容:“老爷最近心情不好,昨夜喝了点酒,现在还睡着。” 思索了一夜的问题在脑海盘旋,他张了张嘴,想问二两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秦海告不告诉他还在其次,这种私下打听的行为,一点都不光风霁月。 他看了看秦海挎着的篮子:“你要出去?” “是,老爷昨夜吩咐小的,今日去买些酒。” “别出去了,去我府上拿吧。”晏怀洲本想让他劝二两少喝些酒,但转念一想,如果劝有用的话,二两就不会年年这么消沉了。 便只是道,“出去耽误时间,宿醉会很难受,你早点回去照顾他。” 秦海犹豫了一下便跟他过去,昨夜老爷喝了许多酒,他确实放心不下。 走之前晏怀洲又叫住了他,踌躇片刻后道:“好好照顾他,我晚上……” “……罢了。” 对方肯定不会见他。 入夜,秦时行放下书,叹了口气。 书房临近院门,靠着街,墙外的脚步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好几天了,每日从晚饭过后到睡觉前,这脚步声都在他院外响着。 沉重,踌躇,万般纠结,怀着无限心事。 偏偏一次也没敲门。 想也知道是谁。 秦时行叫来秦海:“去把晏大人请进来。” 晏怀洲正失魂落魄地踱着步,每走一步,都恨不能马上去敲门,问个清楚。可理智却告诉他,对方不会回答他,甚至不会见他。便只能继续沮丧地走着,殊不知夜已经深了。 听到对方请他进去,他以为自己做梦了。 书房里,秦时行脸上并没有燕饮醉酒的憔悴,也看不出多少颓废,要极熟悉他的人,才能从那平淡无波的眸子里,看出一丝掩藏极深的惫态。 “晏大人喜欢夜游?” 晏怀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羞愧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敢情他在外面一走好几个时辰,二两都听得到?! 对啊,只隔了一堵墙…… 太丢脸了…… “我就是、就是担心你……” 秦时行给他斟了杯茶:“问吧。” “啊……啊?”晏怀洲呆住了。 秦时行没有看他,低头喝了口茶。 反应过来的晏怀洲瞪大了眼睛,踌躇许久后开口:“你之前是不是,和我舅舅认识?” 秦时行放下茶盏,抬起眼眸:“是。” 果然。 晏怀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好奇和疑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彻彻底底了解一个人。 为什么每年春节独自买醉,为什么隐姓埋名,来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喜欢过的人是谁,发生了什么矛盾…… 桩桩件件,全堵在心口,他却一件也问不出。 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是不问身份地位,说着喜欢的前提是尊重,可他却像个变态的偷窥狂一样,想窥察对方的点点滴滴。 太卑鄙了。 他也不想的,可自从知道他舅舅都比他更了解二两,他的心就全乱了。 秦时行说:“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回答。” 晏怀洲几乎是毫不犹豫要开口,可秦时行止住了他:“——除了名字。” “……”晏怀洲沮丧了,但除此之外,最想知道的问题涌上心头。 为什么每年春节都心情低落? 可这个问题,不是逼着二两回忆伤心事吗? 他舍不得,也不忍心。 于是,晏怀洲故作轻松地笑道:“那你随便讲一件吧,只要是你的经历,我都想知道。什么都行。” 秦时行的目光落在手边的茶叶盒上,他用手指抚过精致的金丝楠木盒,抚过略有些花哨的淡青色绸带。 晏怀洲看呆了,时暗时明的烛光下,对方的神色近似温柔。 他听到对方声音很轻地开口:“四年前,他发现我喜欢喝这个茶叶,送了我一整箱。这是最后一盒了。” 那丝温柔随即敛去了,化作了沉甸甸的复杂。 “本来以为早就喝完了,这一盒是前些日子,小厮整理东西时发现的。或许是在提醒我,喝完就应该忘了。”秦时行低垂眉眼,指尖拨弄着绸带,“三年了,确实该走出来了。” 晏怀洲下意识安慰他:“没事的,世上好玩的事情多着,天南地北,我带你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忘掉,开始新生活,啊?” 他又道:“喝完了也没事,我家里好茶多,喜欢喝哪种,我送你一车。” 秦时行笑着摇头:“好茶坏茶,有什么所谓,解渴而已。” 他敛了笑意又道:“晏大人,想来你舅舅也劝过你,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也不会有结果。” 晏怀洲走后,秦时行在书房坐到天明。 茶早已凉透,浸出苦味。 他叫来秦海,声音有些沙哑:“收起来吧。” 秦海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金丝楠木茶叶盒,提醒道:“家中没有茶叶了。” “去买些吧,不用太好的。”秦时行像是在说服自己,“解渴而已。” 腊月二十九,天子车架到了江南。 皇帝的行踪是秘密,一路轻装简行,只带了贴身伺候的太监,以及一队暗中保护的暗卫。 江南总督带着官员在城外三十里地迎接,低调奢华的乌木马车缓缓停下,尽管里面的人看不到,汪尧仍在车外恭敬行礼:“臣江南路总督汪尧,携江南众官员,恭请陛下圣安。” 马车里传来低低的咳嗽,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总督有心了,上来吧。” 汪尧愣了一下,上了马车。 皇帝倚在榻上,路途仓促,脸上带着苍白病态。刚才那一下掀帘,进了冷风,皇帝又是一阵咳嗽。 皇帝似乎比去年更瘦了,汪尧诚心道:“望皇上千万保重龙体,而今国祚正熙,只有皇上好了,江山才会万古长青啊。” 皇帝摆摆手,竟然是一笑:“每年都来叨扰你,不会嫌朕烦吧?今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 汪尧看着皇帝瘦弱的身体,锦帕上的血迹,自然明白这最后一年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悲从中来:“皇上正值盛年,万不可有此想法。” 皇帝问道:“前些日子,朕派了曲鸿云来查案子,他可还在江南?” “回皇上,曲大人查的是陈年旧案,下到州府和县里去了,说是要实地调查。” 皇帝便不再问,马车一路沉默地到了总督府。 此时,刑部尚书曲鸿云正在青松县衙门,看着案上的卷宗,惊骇得浑身发抖。 “这不可能!” 县令说:“大人,这确实是您要的那份卷宗。” 曲鸿云来江南大半个月了,一直没有头绪,各级州府衙门的卷宗都没有关于那书生的记载。 偶然听闻流言,摸到一点线索,追来了青松县,据说是那书生的老家。 不负他所望,当地县官果然对这案子还有些印象。 那书生叫陆旭,父母因惹怒巡抚被冻死后,他跑遍了江南各级衙门,皆不予立案,惟有他从小长大的老家,那县官看他可怜,为他立了案——可也只是立案。 可看到卷宗上的画像,曲鸿云却惊了。 曲鸿云指着画像,手指都在抖:“你可知这是谁的画像?” 县令有些莫名:“自然是陆旭啊。” 他又道:“下官还有微末的印象,那陆旭长得一表人才,只可惜……摊上这种事,也是倒霉。” 曲鸿云一言不发地收起卷宗,大步往外走去。 临近年关,总督府布置得喜庆洋洋,到处挂着红灯笼,系着红色编织绳,一派欢愉喜庆的好景象。 腊月三十,一大早,汪尧就在皇上房门外恭候着。 休息了一夜,皇帝精神好了些,对汪尧道:“走吧。” 这是要去西湖畔的幽品楼吃饭。 汪尧却道:“用完早膳,臣斗胆请皇上随臣去一个地方。” 皇帝问:“什么地方?” “那地方叫揽月县,距离此地三百里地左右,风景极好,适合游览。” 皇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朕去那地做什么。” 汪尧快步跟上他,又恳求道:“揽月县民风淳朴,景色宜人,中午去,晚上便可赶回来。”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朕晚上还要去军营和夜市,哪有空跑那么远?废什么话!” 汪尧苦笑,他绝不能说出王爷在揽月县,但也绝不能瞒着皇上。 他只能引着皇上过去,让皇上自己发现。 才能两方都不得罪。 他绞尽脑汁道:“皇上舟车劳顿,胃口不好,那揽月县有一家……甜品店,臣也是最近听说的,据说东西很不错。皇上或许能有些胃口。” 走在前面的皇帝突然像被点了穴一般,站住了。 汪尧见有戏,又道:“臣去吃过,味道很不错,还打算为那店题个匾——卖的都是新奇的玩意儿,什么奶茶啊,泡芙啊……应该是叫这个……还有什么芋圆,花样……” 皇帝打断他,声音竟在发抖:“带朕去。” 到达揽月县,天已经灰蒙蒙的了,“甜香阁”打烊了。 汪尧扶额,难道真要他把皇上带到王爷面前? 那以后王爷不得弄死他? 可要是不带,皇上会不会现在就弄死他?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见皇帝盯着店门口张贴的布告,眼睛发红。 汪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甜香阁招牌:红豆芋圆小麻薯,三十文一碗,春节期间买一送一,欢迎光顾。 “带……马上带朕去,找店主。” 路途中,皇帝一直紧紧抓着汪尧,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脑中一片空白,却不敢往那个念头上动,他不敢,他经不起任何的期望和落空。 马车在一间古朴的宅院门口缓缓停下,汪尧和小福子扶着皇帝下车。 隔壁县衙,刚处理完县务的晏怀洲正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纠结什么。一见来人,他吃惊道:“舅舅?您怎么在这?” 汪尧此时自然没空和他闲聊,只简单道:“有事情找秦公子。” 听到那个字,皇帝呼吸骤然急促。 黄章的话,汪尧的话,在脑海里震荡,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有些喘不上气。 “正巧,我也正要去找他。”晏怀洲走过来,看见中间那位公子,微愣了一下,笑问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是咱县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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