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这位公子的脸时,他着实有些吃惊,这位公子长得可真好看,竟比二两也不输,就是太瘦了,一副病容。 “这位是京里的贵人。”汪尧说,“你既也找秦公子,便去敲门吧。” 晏怀洲敲响了门,心里却道,今日是除夕,二两是断然不会会客的,说不定会怠慢了那位贵人。 可是很快,脚步声传来,门开了。 秦海出去了,秦时行拎着酒壶亲自来开门。 门口人有些多,他略微诧异。 醉眼有些看不清人,他眼眸随意地一扫,没有任何防备便和一道视线对上了。 那一瞬,如晴天霹雳,响雷当头,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哐当一声,酒壶坠地,碎了满地。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和那道视线对着,脑子里一片空茫。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眨眼,指甲掐入掌心的痛楚唤回了他的意识。 秦时行脚下一个踉跄,浑浑噩噩地转身,形容狼狈地往屋里走去。 才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句虚弱的呼唤。 “王爷。” 那日远山覆雪,他在殿外站了一夜,卯时钟响后,身后也是这样的一句挽留。 自那之后,他再没听过这个声音。 他没有停下。 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哽咽和慌乱。 “秦时行!” “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的两个宝贝已经九章没有说话了╥﹏╥...
第60章 还能在一起吗 秦时行止住脚步,站了许久,缓缓地转过身来。 月光下,皇帝已经推开了扶着他的人,摇摇晃晃地向院内走来,那一滩酒液和碎渣横陈于前,他却浑然不觉。 他全身都在发烫,头晕目眩,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生怕只是一场幻觉,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几步的距离,那么长。 在那双黑金色鞋靴快要踩上碎瓷片时,身后传来惊呼。 “皇……公子小心!” 照顾他,本能是先于一切的。秦时行下意识上前一步,揽着他的腰往旁边带,可那身体太轻了,他竟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秦时行茫然地和怀中的人对视,意识仍停留在刚才那瞬。 他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为什么突然近在咫尺。 近到他可以看清那濡湿的眼睫,黑沉的瞳仁,看清自己的倒影。 脑袋像断了片似的,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晃荡。 他怎么……这么瘦,这么轻? 他听到对方哽咽的鼻音:“说好只给我一个人做的小甜品,怎么能做给别人吃?” 秦时行脑袋锈住了,像得了失忆症,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为什么在这,想不起来皇上为什么在这,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 他顺着对方的话头回想,他好像是答应过,甜点只做给皇上吃。 可甜品是店员做的,不是他做的,他只负责教店员做。 于是他下意识解释:“那不是我做……” 这时一道惊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皇、皇上?!” 时间恢复流逝。 秦时行突然就从听不见也看不清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缺失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想起来了一切。 想起湿冷的刑部大牢,想起除夕的毒酒。 秦时行把人放下,退后一步,垂着眼:“冒犯皇上了。” 周唯谨徒劳地伸出手,手指从秦时行衣袖上滑落,拉住他的手。 “我们谈谈。”他说。 他又走近了一步,诚恳又认真:“王爷,我们谈谈。” 秦时行有些疲惫,有什么好谈的呢。 不过是一段失败的感情。 他转过身,往书房走去,本就松松搭在一起的手便分开了。 书房放着炭盆,不时冒出橙色的火星。铜炉里的水烧开了,在火炉上咕噜响着。 秦时行提起壶倒了杯热水:“寒室简陋,招待不周,皇上见谅。” 刚才有那么多人,现在这不算宽的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对坐。 周唯谨鼻腔骤酸,他撑着额头,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桌面上很快汪起了一小滩水。 一方手帕递到他面前:“时辰不早,皇上有什么想说的,请尽快说吧。” 声音是公事公办的冷淡疏离。 周唯谨心里一颤,不敢去看对方的神色,他怕看见一副冷脸,会哭得更厉害。 可是一张桌案的距离实在太远,他们从来没有隔这么远说过话。 他擦干了眼泪,搬着椅子过去,拉住了秦时行的手。 那手干燥,温暖,有力,是他熟悉的温度。 秦时行任由他握着,没有挣开,却也没有收拢。 交握的手渐渐泅出汗来,依然没有人说话。 秦时行率先打破沉默:“皇上想如何处置臣?是以欺君之名下狱候审,还是直接以三年前的谋反之名秋后问斩?” 他语带讥讽,甚至是尖酸刻薄。 可话一出口,最先愣住的却是他自己。 他在说什么。 为何说出的话这般含怨,面对皇上时,他总是这般口不择言。 周唯谨脸色白了下去:“你在说什么。” 秦时行心中莫名烦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并不比对方好受多少。 他喝了口凉透的茶,强压下燥意:“皇上想说什么。” 茶是秦海昨日买的,茶叶细碎,叶梗粗大,质量很一般。 周唯谨问:“雀舌喝完了么。” 秦时行:“嗯。” “御书房里堆了好多好茶,可是我又喝不了茶。” “那就赏赐给朝臣。” “可那些都是我给你留的。” “那便只能恕臣无福消受了。” 一阵沉默后,周唯谨轻声问道:“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吗?” 秦时行低头,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 他缓慢但坚定地说:“不能了。” 那壶毒酒,那七日暗无天日的等待,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信任是个可大可小的东西,却是亲密关系中的基石。没有了信任,再深厚的感情也只是无源之水,纵有千里之堤,也迟早会溃于蚁穴。 他可以原谅对方迫于朝堂压力,押送他回京,可以原谅对方怒他私动兵马,锒铛下狱。 但不能原谅漫长的等待和彷徨,不能原谅似铁的君心。 他能接受周唯谨质问他,怒骂他。 却不能接受周唯谨暗中心疑,遣人送来一壶毒酒,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是此刻,秦时行看着周唯谨血色褪尽的唇,心里升起一丝微末的希望,他想听对方解释。 该有一个解释的。 周唯谨怔怔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却只是道:“……对不起。” 他知道王爷在等他解释,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千里押送,七日牢狱,不闻不问,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错。 他不会推诿,不会矫饰,更不会辩解。 千错万错,都是他错了。 决定在最繁华的除夕夜假死脱身,王爷当时是有多绝望? 房中又陷入沉默。 秦时行自嘲地笑笑,果然不该有奢望。 话题回到了最初:“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 周唯谨低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那便多谢皇上恩典。” 秦时行站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时辰不早,皇上请回吧。” 周唯谨起身时晃了晃,晕眩时似乎有一只手扶了他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按住桌角缓了一阵,等眼前恢复清明,秦时行仍站在一步远外没有动。 那便是没有了。 两人沉默地走到书房门口,周唯谨说:“风大,王爷不必送了。” 秦时行便止住脚步。 等他走到庭院中间,秦时行道:“望皇上保重龙体。” 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让人听到,可周唯谨还是听到了。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朕会的。” 隔着院墙,秦时行听到模糊的人声,然后是车轮转动声,马蹄哒哒声,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月隐在云后,院中寂静漆黑。 他转身,回了书房。 很快,一阵迟疑的敲门声传来,秦时行说:“请进。” 门被推开了,晏怀洲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秦时行,又迅速低下头:“二……王爷。” 在院门外,那位公子喊出王爷两个字起,他就全明白了。 天下只有一个姓秦的王爷,就是已故的摄政王。 原来……如此。 一切都有了解释。讳莫如深的经历,御贡的茶,汪尧的逢迎,以及偶尔露出的,举手投足间的气势。 秦时行看了他一眼:“你我过去如何相处,现在便仍是如何。” 他不笑时,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语调也不容置疑,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信他。 晏怀洲立刻就被开解了,他在对面坐下,苦笑道:“认识你快三年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我这追人,追得可真失败啊!” “名字,也不过是个符号。” 晏怀洲又想到那位极好看的公子——当今圣上。 他倒没有多吃惊于对方的身份,他注意到的只有一点。 皇上出现后,王爷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下意识被对方吸引,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不曾分给任何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爱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便问:“你喜欢的人,是皇上吗。” 良久的沉默。 但双方都知道答案。 晏怀洲想到那个传闻,三年前的除夕夜,摄政王于狱中自刎。 他问:“三年前,皇上是想杀你吗?” 秦时行默了半晌,却道:“不是。” 如果不是,那为何假死脱身,为何年年惆怅。晏怀洲心中苦苦一笑,明白他是在为皇上辩护。 晏怀洲踌躇片刻,抬头认真地看着秦时行,下定决心般道:“你跟我走吧。” “我们走吧。去草原,去沙漠,去森林,什么也不想,就只顾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你要是想定居了,我们就买个宅子,闹市也行,乡村也行。你不喜欢热闹,我们就去山里盖小木屋,院里种蔬菜瓜果,养几只鸡,一条狗,清晨看日出,夜晚看星星。想去什么地方,想怎么活,都随你,我都跟着你。” “跟我走吧,好不好?” 他抓起对方搁在桌上的手,近乎虔诚地发问。 他把一颗心捧了出来。 可是秦时行抽回了手。 “抱歉。”他说。 晏怀洲感觉心掉在地上,狠狠地摔碎了,就像院门那一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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