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一道担忧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秦时行怔怔地望过去,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沙哑道:“吵醒你了?抱歉。” 晏怀洲给他倒了杯热茶:“做噩梦了?” 秦时行接过:“谢谢。” 梦里的歇斯底里还未褪去,他不想开口说话。 晏怀洲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梦到他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明。 秦时行攥紧了手,没有说话。 果然。 晏怀洲心道。 对方刚惊醒时那个眼神,复杂又空茫。那眼神中蕴含的东西,比他这三年接触到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他心里有点酸,注意到了对方手里紧握着一个东西。 一块青色的玉佩。 晏怀洲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秦时行松开手,疲惫一笑:“一个别扭的霸道鬼罢了。” 他紧了紧腰上的被子,又道:“抱歉,你去睡吧。” 烛光熄了,卧房再次归于黑暗。 秦时行叹气,手往被窝里伸去。 他很少想这种事情,更没想到梦里的残影也能让他这么不体面。 他闭着眼睛,抗拒着那道身影,却又饮鸩止渴,潜意识瞒过意识,偷来一阵欢愉,手下的动作加重了。 过了许久,他拿过床头的手帕,慢慢擦拭着掌心和手指。 - 天子寝宫。 黄章本来在西南督建帝陵,听闻皇上病重,忙连夜回京。 皇上已经昏迷了三天,寝宫里气氛低迷。 黄章拉住小福子问道:“皇上怎会突然病重的?” 小福子抹着眼泪:“还有十来天就除夕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龙床传来:“丞相来了……咳咳……坐。” 黄章心里一拧,在床边坐下。 皇帝闭着眼睛道:“安信王世子有个八岁的儿子,接到宫里,抓紧册立太子吧。” 黄章眼睛湿了:“皇上春秋康健,何必着急。不过是一场小病,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好起来。” “朕梦见他了。”皇帝声音很轻,“他愿意入梦,想来是原谅朕了。” 黄章双目泛红,愣愣地看着皇上,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咬紧了牙关。 哪知皇帝缓缓睁开了眼,声音虚软但冷意十足:“丞相半年来经常用这种眼神盯着朕,你在纠结什么,在为什么事感到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梦里来相见~
第57章 自闭二两 “丞相半年来经常用这种眼神盯着朕,你在纠结什么,在为什么事感到抱歉?” 话音刚落,黄章如遭雷击。 他不敢再直视皇帝的眼睛,垂眼道:“臣只是忧心皇上龙体。” 皇帝打量着他,却偏头又是一阵猛咳,手帕上沾染了星点血迹。 黄章低声道:“皇上保重。” 许久,那目光终于移开,皇帝重新合上了眼:“罢了。” 从承乾殿出来后,黄章走在雨中,冷雨沾湿了衣衫,却丝毫不觉。 看着皇上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心里的纠结便一天胜似一天。 他做得……真的对吗? 一边是好友的嘱托,诺言和信义的践行。 他自幼读圣贤书长大,把一诺千金奉为圭臬。 一边是皇上的信任,知遇之恩难报偿。 他从潦倒书生到位极人臣,离不开皇上的栽培。 遇明君,抱负得以施展,是每一个书生最大的愿景。 当年皇上才十八岁,踌躇满志,双眸明亮。 而现在,不过五年,皇上眼里的光就熄了,心里的火也熄了。 他明知道是为什么。 天地君亲师,皇上是他从入仕便一直侍奉的君。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他本该为皇上分忧解难,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病倒。 回到府里,浑身湿透,夫人忙张罗着让他换衣服。 黄章恍若未闻,走进书房锁上门,打开桌案上的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诏书和铁券丹书。 他盯着这两样东西,眼里的茫然渐渐散了,变作沉着。 - 秦时行睡到中午才醒,却还躺着不肯起床。 他抬手挡住阳光,又想起了昨夜那个梦。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是因为和别人同睡一室,他潜意识里觉得愧疚吗? 可他为什么要愧疚,他都已经快忘了,不是吗。 手指摸到枕下,他把玉佩拿出来,细细端详。 玉佩青透水润,许是因为反复摩挲,上面的齿痕淡了许多。 他盯着中间那个字许久,突然心生烦闷,拉开床头最下层的抽屉,把玉佩扔了进去。 哐当一声,他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穿衣。 吃过午饭,秦时行端着茶去书房,书上的字却像跟他作对,怎么也看不进去。 想写点东西,脑子却像锈住,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墨还把之前的稿子给泅湿了。 他放下笔,去院子里侍弄花草,却不小心掰断了一根新长的枝。 秦海胆战心惊地跟着他:“那是老爷好不容易才养活的,这一断怕是活不了了。” 秦时行把断枝往地上一扔:“都是命!” 他回到卧房,心浮气躁地来回踱步,终究是没忍住,打开床头的抽屉,把那块玉佩重新拿了出来。 边角碎了一点,他捻起那块米粒大小的碎渣,沉声道:“秦海!” 秦海一直提心吊胆地注意着他,闻言立刻进来。 秦时行深吸了口气:“县上有没有修补玉石的店?” 秦海了然:“西头有一家,老爷要补什么,小的现在过去。” “你去把人请过来,要手艺最好的。若是不愿过来,多加钱便是。” 秦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位老师傅过来。 老师傅手艺不错,一个时辰后,玉佩恢复如初,几乎看不出碎过的痕迹。 老师傅问道:“这玉佩水头极好,质量极佳,只是上面这……是齿痕吗?有点影响成色,用不用小老头修复一下?保证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不用了。”秦时行接过玉佩,吩咐秦海,“付一百两酬金。” “哎哟哎哟,折煞老夫了!”那老师傅吓了一跳,“不过是个微小的瑕疵,加上路途费,给五两银子就够了。” 秦时行坚持,老师傅一脸惶恐地离开了。 直到回到店里,老师傅仍然没反应过来,他咕哝道:“这位公子是……人傻钱多?” 到了腊月二十三,秦时行依然没有出门。他心情不好,整日喝得醉醺醺的,躲在书房里看书,一天过去,甚至一句话也不说。 秦海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到正月结束,才会缓过来,便越发小心翼翼地伺候。 这日日头西斜,晏怀洲在院外,坚持要见他。秦时行推辞不过,让秦海把他领进来。 晏怀洲走进书房,一脸担忧:“二两,你没事吧。” 秦时行摇头:“晏大人有何事?” 晏怀洲故作轻快地说:“明日是小年,我舅舅会过来,到时候晚上一起吃个饭?过节呢,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了,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总觉得二两过于关注那桩女尸案,他不清楚始末,但他舅舅是官场中人,权势颇大,说不定能帮上一二。 而且……这算是隐晦地见家长吗? 他爹娘在外潇洒旅游,和他最亲的便是舅舅了。 秦时行拒绝:“晏大人的亲戚聚会,我一个外人参加不合适。” “不是亲戚聚会,就我们三个人,吃个便饭。”晏怀洲早已猜到他不会答应,继续笑劝道,“我舅舅人很随和的,不用担心。而且你之前说的那种锅,我派人做了出来,今晚一起吃火锅?” 秦时行沉默了一会儿,照例是想拒绝。 晏怀洲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总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家里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你总是要走出来的,对不对?来吧,就当散散心。” 总是要走出来的。 秦时行被这句话戳了一下,心里酸软。 他骗得了任何人,骗不了他自己,他其实远没有表面上这么潇洒。 他是在作茧自缚。 见他神情松动,晏怀洲趁热打铁:“来吧来吧,这么冷的天,围在一起吃火锅,多舒服!好不好?” 晏怀洲满脸殷切,期盼地盯着他。 许久,秦时行终于松了口,嗯了一声。 江南总督汪尧最近很是头大,先是刑部尚书来查案,查的还是九年前的旧案子。然后是临近年关,要准备皇帝御驾亲至的一应事宜。 好在皇帝年年都来,准备起来也不复杂。 安排好后,汪尧得了空,打算去辖下揽月县,探望他的侄子。 一来最近有桩凶杀案从揽月县报了上去,还闹得有些大。他侄子初次当官,遇到这种事,做舅舅的自然要去安抚一番。 二来他侄子那不靠谱的爹娘,不知又去哪里潇洒了,只传了信过来,委托他去照顾照顾侄子,免得过年寂寞。 汪尧简直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他那不靠谱的姐姐和姐夫,是怎么把儿子养这么大还没长歪的。 据说那小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追了好几年。 不过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四年前,更劲爆的事他都见过。 车架到了县衙门口,外面便传来带笑的声音:“恭迎总督大人!” 汪尧笑着下了马车:“装什么正经呢?” 晏怀洲抱住他的手臂,喊了一声:“舅舅!” “乖。”汪尧摸了摸侄子的脑袋,“这个县太偏僻了,我都是头一次来。好在你娘没来过,不然又得冲我发作。给你换个地儿吧?” 晏怀洲忙摇头,把他领到主位上坐下,亲手斟茶,狗腿地捏肩捶背喁稀団。。 汪尧眼睛一眯,冷哼一声:“说吧,什么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晏怀洲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侄儿确实有一件事相求。” 汪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前些日子我们县不是报上去一个案子,舅舅可知道?” 晏怀洲本没指望他知道,总督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小事。 哪知汪尧放下茶盏,却道:“知道。据说死的是青云府知府的女儿,知府下令严查。” “啊?”晏怀洲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既是知府大人的女儿,为何被抛尸三年无人知晓?” “十几年前,那女子与一穷书生私定终身,被逐出家门,从此便失去了音讯。直到案子报上去,那知府才认出来。”汪尧说罢瞥了他一眼,“你不会有什么狐朋狗友牵扯进去了吧?我告诉你,少在外面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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