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行总算明白他在怕什么了,好笑道:“晏大人想多了,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被治个办案不力,罚点俸禄。天下案子那么多,又不是桩桩件件都能侦破,要按晏大人所说,岂不是各级衙门负责审案的都要被砍头?” 晏怀洲总算镇定了些,又问道:“查案子……怎么查?我不会查案啊。” 遇到秦时行之前他只会花天酒地,遇到秦时行后他只会讨人欢心,乡亲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矛盾他自己掏腰包解决,哪里会什么查案! 上回跟着牛粪找到牛,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秦时行问:“近来县里可有人报失踪?” 晏怀洲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就更简单了。”秦时行给他分析,“无人失踪,说明死者非本县人,极有可能是杀人抛尸。晏大人只需带着仵作前往第一现场……就是发现尸体的地点,若能确认非本县人,涉及跨县域作案,可以报至上一级衙门,让上级衙门派人处理即可,晏大人这边只需协助。” 听他条分缕析,晏怀洲有了些头绪,也不那么慌了。 心里却有些疑惑,二两为什么这么熟悉流程,他之前也做过官吗? 晏怀洲踌躇了片刻:“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他不想在二两面前承认他害怕,但他是真的怕啊! 他虽然花天酒地,但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只是厨房杀猪,哪里见过尸体! 不但要见尸体,还要分析破案,想想都可怕。 秦时行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答应了。 晏怀洲派人回县衙通知仵作,又找了个老县民跟着,即刻坐马车过去。 冬日天黑得早,马车驶入山林深处,到了案发地点,天已经暗下来了。 仵作提着箱子过去,秦时行跟在后面,想去看一眼。 隔着那尸体好几米远,他被轻轻拽了一下。 随即,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捂在他眼睛上。 怕得要死的晏大人说:“你别看,在马车上等我就行。”
第56章 别扭的霸道鬼 秦时行一愣,拨开他的手,往旁边错了一步。 眼前无遮挡,晏怀洲就与地上的女尸打了个照面。 ……然后冲到一边大吐特吐。 秦时行:“……” 小厮晏鱼忙过去照顾他,心里却想捂脸叹气,他家大人好丢脸! 有空担心别人,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尸体是猎户在林间陷阱里发现的,看那腐朽程度,已经死去了很久。 仵作正在查验,秦时行负手走过去,随意问道:“如何?” 仵作头也没抬:“尸龄三年左右,死于当胸一剑,伤口干净利落,凶手或是惯犯。” 秦时行沉吟了片刻:“是买.凶.杀人?” 仵作:“有这种可……” 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他抬起头,和秦时行大眼瞪小眼。 他板起脸:“这是县务机密。” “无妨,他不是外人。” 晏怀洲被晏鱼扶着过来了,擦着生理性眼泪:“有什么发……呕。” 视线一落到尸体上,他喉咙一动差点又吐了。 秦时行说:“晏大人别看了。” 晏怀洲捂着口鼻,眼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听话地不再去看地上。 那仵作便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晏怀洲没什么头绪,让老县民去辨尸。 秦时行又看了一眼那尸体,有种古怪的感觉从内心升起,竟觉得这女尸有些熟悉。 但怎么会?他与女人接触极少。 一道灵光骤然从脑海闪过,但没来得及抓住。 他缓缓地皱起眉。 “怎么了?”晏怀洲踱到他身边。 “……没什么。”秦时行看了看他,“没事吧?” 见他关心自己,晏怀洲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笑着道:“能有什么事,就是视觉冲击太大了,缓一缓就好了。” 老县民确认死者不是本县的人,再加上疑似谋杀,晏怀洲决定把这案子移交到上一级衙门。 一行人便启程回县衙。 晏怀洲和秦时行坐在马车里,两人的小厮在前面驾车,仵作和衙役缀在最后面运送尸体。 回县衙全是山路,崎岖不平。 刚受了那尸体的冲击,又被颠得七晕八素,马车还没走出山,晏怀洲就让停车又吐了好几回。 秦时行看不下去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躺过来。” 晏怀洲吐得快要虚脱,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他:“……啊?” 秦时行又示意了一下,晏怀洲便迷糊地挪过去,在他腿上躺下。秦时行用手按着他的肩膀,颠簸便弱了很多。 躺下很久后,晏怀洲才反应过来,惊愕地瞪大了眼——他他他,他居然躺在二两的腿上!这是他能躺的地方吗?! 对方袖口飘出幽幽的檀香味,好闻极了,让人不自觉地就心神宁静。 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温暖有力,暖意透过层层衣衫贴在皮肤上,发烫。 晏怀洲后知后觉地拿袖口盖住烧红的脸,透过缝隙偷偷地观察眼前的人。 眉眼温润如画,鼻梁高挺,烛光只照亮他半张脸,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晏怀洲觉得,对方像一坛醇香浓烈的酒,被封闭在厚实的坛子里。极偶然时,才会从坛子里溢出一丝酒香。 可溢出的只是一丝,剩下千千万都被封禁着,不容人窥探。 他追寻着那丝酒香,想要勘破对方的内心,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可他没有放弃。 吸引他的,不就是这种气质吗?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这一口酒。 马车出了山,进了县城,路途渐渐平坦。 秦时行听着车轱辘声,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缕思绪电光火石般袭来,他倏地坐直了。 他想起来了! 那女尸右手手背上的花环刺青图案,他确实见过。 四年前在江南,他去见陆旭那晚,开门的女子手上,就是这个图案。 秦时行全身紧绷,用尽全身力气才憋回一句脏话。 晏怀洲一直关注着他,见状问道:“怎么了?” 秦时行压下心惊,摇头。 快到县令府,晏怀洲依依不舍地坐起:“有事就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秦时行却问:“案子什么时候报上去?” “明天吧。” 秦时行点头:“兹事体大,尽快上报吧。” 他下了马车,看了车辕上的秦海一眼,秦海一个瑟缩,跟着他进了院子。 到了书房,秦海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我错了。” 秦时行冷声道:“是你做的?” “小的当初去江南接陆旭,那女子满是愤恨,小的怕她去报官、告御状,坏了王爷的事,便雇人……” 秦时行顾不上和他探讨是非对错:“你既然做了,为何不做干净?” 秦海说:“时间太紧迫了,那个时候皇上已经察觉到小人失踪,江南各地的巡防都严了起来,小的不敢多停留,哪能想到……” 秦时行沉默了。 他想到那晚,女子开门时,脸上的戒备和了然,以及一丝哀伤。 想必那一瞬间,她便全明白了。 秦海又道:“要是事发,小的主动去投案,不会连累王爷。” 秦时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 “……”有生之年第一次听王爷爆粗口,秦海呆了片刻,嗫嚅道,“啊……” “此案报上去,若成为悬案还好,若是有心侦破到底,便麻烦了。”秦时行负手在书房踱着步,“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最坏的结果,也不外乎是暴露身份罢了。 秦海:“若是不报上去呢?” “这案子不能压在晏大人手里,他压不住,还会连累他。看造化吧。” 秦海愧疚不已:“是小的连累了王爷。” 秦时行看着他,秦海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老好人脸,平日里为人处事也是温吞平和,却为了他去杀人灭口。 可秦海明明早已知道,他不是原来的“少爷”。 秦时行叹了口气:“那女子可还有亲人在世,暗中照顾照顾吧。” 院外传来敲门声,秦海起身去开门。 晏怀洲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二两,睡下了吗?” 秦时行早已收拾好了心绪,淡笑问道:“晏大人有何事?” 晏怀洲说:“那尸体就放在县衙里,和我的房间不到一百步,渗人得紧,能不能在你这借宿一晚。” 秦时行拒绝:“敝宅简陋,没有多余的卧房。” “你卧房的小榻就行,我不挑的。”晏怀洲忙道,又哀求,“求你了二两,万一半夜那女尸爬到我床上,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秦时行:“……” “晏大人几岁了?” 晏怀洲拎出个酒壶,笑着又求他:“我爹给我送的好酒,我陪你喝酒,你让我借宿一晚,行不行?” 秦时行又累又困,不想再多扯,便随他去了。 卧房很宽,床和小榻间隔着一道屏风。 不知过了多久,晏怀洲在黑暗中轻轻叫了一声:“二两?” 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 透过屏风,只能隐隐看见侧躺的人影。 “睡着了?”晏怀洲小声嘀咕,打了个哈欠,“我也睡了,困死了。” 他当然不是怕女尸爬到床上,秦时行走之前状态有点不对,问的问题也很奇怪。他放心不下,便非要赖一晚。 睡过去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什么时候能同睡一张床,死了也值。 秦时行做了个梦。 他在一片山雾间穿行,却见悬崖边有一道负手而立的纤瘦身影。 黑色长袍随风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吹落悬崖。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揽过那人的腰,斥责道:“站这里做什么,掉下去怎么办?” 那人偏过头,眉眼如画,却尽带苍凉:“王爷在外面好生快活,何必管我的死活。” 秦时行吻住他,止住那些胡话。 滋味熟悉又陌生,他吻了太久。 他说:“你要这么说,不如把我推下去,好过让我心里难受。” 那人委屈道:“我在这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王爷却和别人同睡一室,到底是谁更难受?” 秦时行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再次用唇堵住他的话语。 呼吸渐渐急促,情动之时,那人却一把推开他,连连后退,身后是万丈悬崖。 秦时行目眦欲裂:“回来!” 那人轻笑道:“不。” 转身踏入了空茫。 只余下一句话在雾间飘荡:“我把这条命赔给你,我们两清罢。” “不——” 秦时行猛地惊醒,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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