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睡懒觉,也不睡回笼觉,可为了王爷,已经破了两回例。 这天,小福子和秦海还在门口守到了中午。 第三天,小福子和秦海直接在另一间房里磕了一上午瓜子。 第四天,连总督大人都不来请早膳了,甚至把午膳推迟了半个时辰。 江南烟雨软,温柔乡让人懒怠。 皇上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在江南好几天,拢共就去了趟西湖,还是王爷和总督一起劝的。 那日碰上了艳阳天,冬日的太阳洒在湖面,波光粼粼。虽无夏日莲叶接天的艳丽,却别有一番清淡雅趣。 秦时行站在湖边,感慨地吟了一句东坡先生的名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周唯谨问:“西子是谁?” “古时有位名叫西施的美人,据说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朕为何没听说过?” 秦时行尴尬:“……野史嘛。” 周唯谨面色古怪:“王爷真是风流。” 秦时行:“……” 他真是冤。 之后皇上就开始不对了,泛舟时嫌水太浑,吃饭时嫌酒楼匾不够正,逛街时又嫌灰尘太大。 皇上不明着说,而是带着微笑,语气温和,可但凡是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皇上心情不好。 江南总督全程流着冷汗。 回府时,周唯谨瞥了一眼秦时行手里的折扇:“王爷整天拿着把破扇子,是想把朕扇得染上风寒吗?” 秦时行无语,今日从头到尾没展开过的折扇更是冤屈。 周唯谨又轻声道:“还是说王爷只是想当风流才子?” 风流两个字咬得很重,秦时行眼含无奈地和他对视片刻。 “……那句诗是前人所写,臣只是借用。” 周唯谨不为所动。 秦时行再喜欢那把扇子,此时也只能递给身后的秦海。 秦海眼含热泪,看着皇上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他天天被扇风,不满王爷的扇子很久了!十来天明里暗里哀求无数次,王爷都不为所动。 可是皇上一出马,不过两句话,就让王爷心甘情愿地交出了扇子。 真是太厉害了! 秦时行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折扇,自我安慰道,工作狂皇上骤然闲下来,会找茬也是正常的。 忍忍就好了。 总算是到了除夕夜。 江南总督带着皇上和王爷前往海边的军营,都市里灯火通明,人山人海,而这海边却一阵漆黑,将士们一刻不曾松懈地值守。 远处传来军营将士们隐隐的欢笑声,想是在开除夕宴。 除夕不能与家人一起度过,也只能和万千战友们一起饮酒吃肉了。 秦时行说:“皇上随总督大人去即可,臣在这休息片刻。” 周唯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等人走后,秦海给他倒了盏茶,问道:“王爷为何不去?” 秦时行手中的书半天没翻一页,许久才答非所问道:“皇上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车帘便被掀起,皇上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秦时行略微惊讶:“这么快?” 周唯谨许是喝了酒,尾音有些发飘:“嗯,将士们很热情。” “皇上有何感想?” “军中将士,果真是豪爽义气的大好男儿。” 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想到了倒台的前禁军统领,同时沉默了。 周唯谨靠着车厢,微微合了眼。 秦时行看了他半晌,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递到他嘴边:“吃药。” 周唯谨抬眸看他:“这是何物?” “毒药。” “王爷真会说笑。” 秦时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气:“治胃疼的,吃吧。” 周唯谨怔了一瞬,咽了下去,仍看着他。 “皇上隔三岔五就胃疼,还不愿意喝药,臣让御医做的药丸,加了甘草和饴糖,不苦。” 周唯谨:“哪有隔三岔五……” “小福子都说了,臣出发后,皇上因为那晚宿醉胃疼了好几天,不愿意请御医,自己硬捱。”秦时行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还有之前在王府喝了普洱,皇上疼了一整夜也没叫御医。” “……” 周唯谨没再说话,军营里冷风中灌了一大碗凉酒,胃里确实不太舒服,也不知王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他性格如此,但凡能忍的,便不愿意再喝药。 而那北域奇毒和太傅多年的训导,无疑让他变得非常能忍疼。 都已经这么疼了,还要喝那么苦的药,不是双倍的难受吗? 马车驶入闹市,人声鼎沸。 周唯谨听着马车外的喧嚣和欢笑,提议道:“去夜市逛逛吧。” 秦时行放下书,问他:“胃还疼不疼了?” “好多了。” 那颗甜甜的药丸确实抚慰了他的不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两人下了马车,总督府的护卫在后面远远地缀着。 秦时行把那个小瓷瓶递过去:“之前让御医做的,没来得及给皇上。胃不舒服的时候吃一粒,能缓解些,但要是疼得厉害还是要宣御医。” 周唯谨不接:“瓶子凉,冰手。” “……” 秦时行无奈地想,真是娇气。 除夕夜,金吾不禁,玉漏莫催。 夜市上人来人往,小娃子穿着喜庆的红衣兴奋地跑着,爱侣们牵着手一脸幸福笑意,当然笑得最开心的还属两边的商贩,赚大发啦! 卖糖葫芦的,卖糖画糖人的,卖西域奇石的,卖小风车的……商贩和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热闹得很。 周唯谨在深宫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夜市,小孩的玩具也能吸引他看好一会儿,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看得他眼花缭乱。 “哟,两位公子,上好的玉佩,来看看?” 一位卖玉石玉佩的小摊贩喊住了两人。秦时行扫了一眼,自然认出都是些成色一般的货色,摇摇头打算离开,却听那小摊贩神神秘秘地又道:“二位公子气质非凡,必是非富即贵。我这还有一些上好的玉石,可要看看?” 秦时行刚想说不用,却见周唯谨满脸好奇,便道:“看看吧。” 那老板从下面拿出个布包,倒出一堆玉石,成色果然还不错,都刻着字。 “都是从西山矿里淘的好货色,找名家刻的字,价格绝对公道!” 秦时行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一动。 他伸手从中挑出一块淡青色的玉石,倒不是因为有多好,而是那玉石背后,刻着一个“谨”字。 “要不要?”秦时行转头问周唯谨。 “要。”周唯谨目光巴巴的,“王……你买给我。” 秦时行心里被软软地拨了一下,前两天被迫丢掉心爱折扇的郁闷顿时消失不见了,他二话不说地掏了腰包。 周唯谨问那老板:“能不能打洞,穿绳?” 那老板接过五十两银子,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能,能,当然能!” 青色的玉石串上了一根白丝,周唯谨爱不释手。 秦时行问他:“挂哪里?” “挂脖子上。”周唯谨说,“你帮我挂。” 氛围太好,秦时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他接过玉石,套在小皇帝脖子上,又托起那乌黑的发,把绳子压在下面。最后帮着理了理衣襟。 “有没有勒着脖子?”秦时行问。 周唯谨摇头,又被卖糖葫芦的吸引了视线,站着不动了。 “吃哪个?” “小橘子的。” 秦时行付钱买了一串山楂蜜桔的,山楂和小橘子错开串着。 周唯谨咬了一口,眉眼皱了起来。 吃完第一颗,又吃了第二颗,这回倒是笑了:“小橘子好甜。” 秦时行从他手里接过糖葫芦串,咬走第三颗山楂,又递回给他。 周唯谨惊奇:“不觉得酸吗?” “臣喜欢吃酸的。” 秦时行面不改色,舌尖却舔了舔后槽牙,心里暗骂,黑心商家,什么破山楂,真酸啊。 两人在人流中穿行,过处皆是欢声笑语,鼎沸盈天。 街市逛到一半,周唯谨手里拿了两个糖画,一个小风车,一个竹蜻蜓。秦时行还帮他拿了一盒龙须酥。 子时的更漏声响,新的一年到了。 天空突然亮了,烟花绽开,焰火四射。 周唯谨抬头看着天空。 他在宫墙内看过无数次烟花,都觉得那是一爆即散的虚无华贵之物。 但此刻,听着人群的惊呼,感受着身旁人的气息,周唯谨缓缓吐出一口气,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涌上心间:烟花可真美啊。 凉风一吹,醉意终于迟钝地来了。 他仰了很久,有些头晕,也有些累,便轻轻地靠在了旁边的肩膀上。 万家灯火中,秦时行揽过他的肩膀,低声道,“新年快乐,唯谨。”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的构思里,他俩已经在一起了睡了误会了分开了分开好几年了追夫火葬场了然后又在一起了。 然而我还没有写到在一起(╯-_-)╯~╩╩ 啊……
第26章 亲吻 烟花绽开的声音、人群的欢呼声、小贩的叫卖声……马蹄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不见了,热闹的街市不见了,连江南也不见了—— 万家灯火、千里人流,只剩了眼前这一双墨色的眼睛。 倒映出焰火,也倒映出他。 周唯谨眨了眨眼睛:“方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秦时行不动声色地一笑,“还逛吗?” 周唯谨觉得自己醉得厉害,军营的酒果然奇特,喝下去时没感觉,反倒是一个时辰后醉了。 他腿软头晕,声音也飘忽:“烟花没了。” “嗯。还想看?” 周唯谨摇头,好看的不是烟花。 “我醉了。” “那回去。” 秦时行眼神示意,小福子和秦海走了上来要扶他,却被轻轻推开。 “王爷背我。” 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意,一双迷离的醉眼却定定地看向秦时行。 小福子急道:“奴才来背皇上。” 秦时行却示意他退下,走到周唯谨面前蹲着,侧过头:“来。” 马车停在不远处,秦时行扶着周唯谨上去,给他垫了靠枕让他能倚得舒服些。但一路人流密集,马车走走停停,周唯谨颠得坐不住,委屈地说王爷不管他。 秦时行叹了口气,心想小皇帝喝醉了可真是黏人,平日里自矜身份绝不会说的话,醉一场全都说了。他扶着小皇帝躺到在自己腿上,又揽住肩膀,最大程度地减轻颠簸。 到了总督府,周唯谨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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