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只需要轻轻划一刀,他就可以全盘获胜。 一刀下去,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帝王,重掌大权,坐稳这个江山。 握刀的手很稳,刀尖悬在滚动的喉结上面,没有远离,却也没有靠近。 半晌,周唯谨微微蹙眉,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不下手,意念让他赶紧动手,可是右手却仍稳稳地停在原地。 这时,床上的人动了。 周唯谨微惊,握刀的右手下意识藏到身后。 秦时行并没有醒来,或许是睡得不舒服,他调整了姿势,无意间碰到了周唯谨垂在床上的左手,许是觉得太凉,便用两只手把那只冰凉的手拢住,放在胸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左手被不属于他的温暖包围,周唯谨目光沉沉地盯着床上的人,目露复杂,像是仇恨,又像是无奈。 握刀的右手松开,匕首掉到地上,在空旷安静的殿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翌日,秦时行醒来,愣愣地盯了头顶纱帐许久,发现这里不是王府。 记忆停留在那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梦里温暖如春,手心却始终冰凉,像攥着块冰。 他坐起身,自然发现了这里是承乾殿正殿,小皇帝的龙床。中秋夜之后,他便再未踏足过这里。 见他醒来,便有太监过来伺候。昨晚的衣服沾满了酒味,太监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套新衣,正合他的身材。 他一个外臣留宿皇帝寝宫,这些服侍的人竟然毫不惊讶,眼皮都不抬一下。 洗漱打理完毕,走到外间,便看见周唯谨正坐在案边看书。 今天是休沐日,周唯谨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便服,闲闲地倚在椅子上,颇有些慵懒随性。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一笑:“王爷醒了?” 秦时行有些尴尬,小皇帝都早起不知看了多久的书,他作为霸占了人家龙床的入幕之宾却还赖床到中午……不对,昨晚他睡了龙床,那周唯谨睡的哪里? 心里突突一跳,他发现周唯谨脸色有些憔悴,眼下青黑,似乎是没睡好,秦海那句“夜宿皇宫”又钻进脑子里打旋儿,秦时行谨慎地旁敲侧击:“皇上脸色不好,是昨晚臣……扰了皇上清梦吗?” 周唯谨扬了扬眉,似乎是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自然不是,昨晚在偏殿有些冷,没睡好。” 他这么说着,却伸手揉了揉左手手腕。 秦时行松了口气,道:“已经入秋,天越发凉了,皇上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他顿了顿又道:“昨晚多有叨扰,万望皇上见谅。” 他虽然知道自己酒品不错,不会干出发酒疯的事情,但事有万一,他可出不起这个糗。 “王爷言重了。”周唯谨弯起唇角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地问道,“我看王爷昨晚,似乎心情烦闷,借酒浇愁,才会醉得不省人事。不知王爷是在为何事烦忧?”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时行自己也不清楚。好在此时,有太监来报,蚩侗埃拉公主求见。 埃拉公主已经换了一身中原服饰,轻盈薄软的衣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翩若惊鸿,步履款款地走过来。 她骄矜又不悦地瞪了秦时行一眼,显然昨晚的拒绝让这位骄傲的公主心有不虞。 秦时行:“……” 埃拉提着衣裙下摆,优雅地冲周唯谨行礼:“埃拉见过皇上。” 秦时行自觉地退到一旁。 他在思索周唯谨刚才的问题。 秦时行自认是个极为理性的人,从来不会做不必要的事情,喝酒是因为他喜欢喝酒,若是为了浇愁而喝酒,那就辜负了美酒。 况且太白先生不是说过么?借酒浇愁愁更愁。 但他承认自己昨晚确实心情烦闷,似乎就是在周唯谨答应收蚩侗公主入后宫时,他的心情开始陡然转变。 这个想法让他惊了一跳。 帝王纳妃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周唯谨纳妃会让他不开心? 秦时行理性地剖析自己的内心,得出唯一一个合理的结论——那就是摄政王的野心在这具躯壳里并未完全消散。 蚩侗公主若成为周唯谨的妃子,那周唯谨将拥有蚩侗的助力,虽然只是一个藩属国,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归是聊胜于无。 而野心勃勃的摄政王自然是不想看到这局面发生的,所以自然会心情不快。 搞清楚了昨晚烦闷的来源,秦时行舒了口气,心情也畅快了许多。暗暗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心智清醒,万不可被摄政王的残留意志影响。 “王爷?” 秦时行回过神来,周唯谨正疑惑地盯着他,殿里已经没有了埃拉公主的身影。 “王爷在想什么?” 秦时行随口道:“臣在想,皇上与公主真是郎才女貌。” 周唯谨眸光一暗:“王爷既赞叹公主美貌,昨晚又为何拒绝公主示爱?” 秦时行无语地看着他,郎才女貌不过就是一句客套的官腔吗,怎么成了赞叹公主美貌了? 这位官腔水平十二级的小皇帝,怎么反倒犯了迷糊? 周唯谨还在盯着他,秦时行说:“臣昨晚已经说了,身体有疾,无法娶妻。” 周唯谨:“朕以为,那不过是山^与三']夕王爷的推托之词。” 这是小皇帝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朕,秦时行顿了一下,目光望进周唯谨那异常坚决想要一个答案的眼睛。 他垂眸沉吟半晌,突然轻笑道:“并非推托之词,臣的确有疾在身——” “臣对女子并无感觉。”
第12章 甜的 话音落处,一片寂静。 周唯谨目光直直地射过来,似乎想把他看穿,秦时行坦然和他对视。 他知道刚才周唯谨以“朕”自称,就是要逼他说出一个答案,他固然可以随意扯出一个理由,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在他看来,性向这种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虽然不被舆论所包容,但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有人吃饱了没事干来戳他脊梁骨。 周唯谨长发未束,眼瞳黑亮,满是狐疑和惊讶,许久没有说话。 秦时行退后一步,有些后悔。 他好像把小皇帝吓到了。 小皇帝从小长在深宫,应该没有听说过这等有悖常理的断袖分桃之事。 这时大太监小福子尖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上,解酒汤送来了。” 察觉到殿内气氛的异常,小福子把解酒汤放到案上,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周唯谨终于收回视线:“王爷宿醉,把解酒汤喝了吧。” 秦时行走到案边,端起碗刚喝了一口,就听周唯谨问道: “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秦时行猛烈呛咳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小皇帝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惊讶之下汤汁吸进了气管,偏过头捂着唇咳得好不狼狈。 一方手帕递到他的面前,伸手时两人的手指无意识触碰了一下,秦时行迅速缩回。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吸入鼻中。 刚才手指的一触即松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刚刚出了个柜,就显得瓜田李下。 碰到的指尖像是被火燎了,滚烫不已。 止住咳嗽,秦时行把解酒汤喝完:“多谢皇上的手帕,臣洗干净再还给皇上。” 周唯谨还在盯着他:“王爷还没有回答朕的话。” 秦时行:“……” 他装傻:“什么话?” 周唯谨轻声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他都已经明显摆出不想谈的架势了,按照小皇帝的七窍玲珑心,应该把话题揭过才对,谁知小皇帝竟然穷追不舍地问。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说男人还能喜欢男人,对这类问题比较好奇,但他可没有向当朝皇帝作男同科普的兴趣。 秦时行叹了口气,隐晦地拒绝:“这是臣的私事,皇上为何如此感兴趣?” “王爷是我朝摄政王,王爷的事自然就是国事。” 秦时行一脸无语地听他瞎扯。 周唯谨又声音温柔地说:“王爷喜欢哪家的男子,不妨说出来,朕便为王爷做个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皇帝声音温柔,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秦时行心知躲不过,只得胡诌道:“自然是喜欢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 秦时行生怕他再问下去,忙借故告退。 周唯谨坐在案边没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嘴角的笑有些冷:“呵……温柔贤惠,貌美如花?” 秦时行大步疾走出宫,在鸿胪寺门口遇到了正要出发回程的蚩侗使团。 那鸿胪寺卿忙过来行礼,恭敬道:“王爷。” 宫外冷风一吹,承乾殿中的尴尬和无奈早已散去,秦时行表情淡漠,又是那个不怒自威的摄政王。 他微微颔首:“少卿大人不必多礼。” 正要上马车的蚩侗二皇子闻声转头,这位异域皇子高颧骨高鼻梁,眼窝深陷,一双蓝色眼睛如鹰隼,走了过来,用带着浓厚口音的中原话问好:“王爷好。” 秦时行微微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昨晚宴会时,这位二皇子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淡笑道:“使臣一路走好。” 二皇子却突然笑了,压低了声音:“上回王爷与我还把酒言欢,怎的今天却如此生疏?” 秦时行一笑:“使团公务繁忙,自然以公事为重。” 二皇子啧啧地摇头,往前一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没想到,威名在外的摄政王,也会借酒浇愁,为……情所困。” 秦时行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挑眉面露疑惑:“二皇子何出此言?” 二皇子却只是笑眯眯地不解释,蓝眼睛里兴趣浓厚:“王爷,我们是一类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过处,只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秦时行负手站在原地,神情莫测,一众鸿胪寺官员面面相觑。 两天后的朝会,就有官员上奏,后位空悬,建议皇上早日封后。 娶妻后才能纳妾,皇帝也不例外。如今那位蚩侗公主在后宫住着,没有名分,当今之计,只能先封后,再纳公主为妃。 立即有一众官员附议,当今皇上已经成年,后宫却一位娘娘也没有,为国为家计,应该早日封娶,为皇家开枝散叶,确立储君,稳固国本。 朝廷官员们自带皮条客属性,劝皇帝娶老婆这种事情基本没有人会反对,连声的臣附议。 御座上的皇帝看向右首的位置,循例问道:“王爷怎么看?” 秦时行抬眸撞上周唯谨的眼睛,想到了两天前在承乾殿,也是这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问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他头皮一麻,移开目光,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说道:“百官所言,非常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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