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钟在应沉慈身后,见了凌霄,也是一惊,随即跟着俯身行礼:“见过师尊。” 淡漠的目光扫视而来,应沉慈连忙提醒:“他是黎钟,当年拜师时见过您一面。” 凌霄似乎才记起这个二弟子,微微颔首,不再多看他一眼,也不过问一句,转身向观景台走去。 应沉慈匆匆嘱咐一声“小心为上”,跟上师尊的脚步离开了。 转眼间,回廊空寂,只剩下黎钟一人。他面无表情,定定地望着人影消失的前方,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宗门大比的擂鼓声悠远地传来,似在催人启行。而云落依旧独立于竹林旁,这数年如一日的练剑之地。 莫追剑在手,明净的剑身映着同样明净的一双眼眸,身后竹林常青、溪水长流,仿佛向来如此,仿佛,这双眼眸从未失去过光彩、从未流淌下血泪。 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云落转过身去:“师尊怎么还没走?” “你不也没走吗?”李识微向他笑道。 走到面前,李识微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调温和:“怎么了?在想心事?” 云落摇了摇头。其实他没想什么,师尊的手放上来,有如一剂立竿见影的安神药,他倍加平静。 “尽管放手去做。”李识微收回手,扬起唇角,“有为师在,你把演武台掀翻了都行。” 云落跟着露出微笑,抬眸看他:“师尊觉得我会赢吗?” 李识微与他对视,含笑的目光格外专注:“你一定会赢。” 各峰从旭日东升打到夕阳斜照,台下的围观气氛却逐渐热烈,毕竟越到后面,高手之间的比试越发出彩。 终于,众人期待已久的目光中,云落与黎钟站上了演武台的两边,相对着行了一礼,俱是无言。 一声鼓响,下一瞬,呼啸的剑气已杀至面门。黎钟大惊,来不及出剑抵挡,闪身躲过。 台下也发出惊呼:“好快!” 云落对这些置若罔闻,接着出剑。面容冷静,剑光潋滟,水色衣衫翩翩飞舞,每一招都毫不迟疑。 一步乱,步步乱。黎钟连连接招,剑气几度直逼眼前,他越发勉强,找不回自己的步调。 他的心中满是意外,根本没有想到,往日那般温柔、甚至柔弱的云落,剑意居然这般强硬凌厉,细窄的剑身落在哪里,哪里便激起惊涛骇浪。 又是一剑刺来,黎钟有些晕眩。 他被应沉慈经年累月地损耗,即便这段时间清净调养,体力仍然不支,能像模像样地打完这场,已经够可以了。 所以,他此刻在不平什么呢? 黎钟尽力保持清醒,在剑招来回之间盯住对方。云落的目光坚定,步履平稳,看起来轻松又从容。 两人剑气相缠,脚下的演武台每一寸都平坦。可黎钟忽然觉得,自己早已滚落于肮脏不堪的深沟,徒劳而无力地仰视着如在云端、清风朗月的云落。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云落能活得这么轻松、活得这样好看?凭什么自己所求的都遥不可及,而他想要的却能轻易得到? 怨毒之意油然而生,霎时沸腾于五内,灵力随之激荡,黎钟紧盯着对方,剑气陡然一变。 台下的观战者瞪大双眼:“黎师兄这是……来真的了?” 云落也第一时间发觉,但他并未收剑防守,反而运起周身灵力,化于剑锋,迎击而上。 这一剑,光华涌动,如同滔滔江水奔流入海,摧山碎石,势不可挡。 两方剑气相击,演武台随之一震。黎钟的剑被击飞,脱手而出,“砰”地一声恰好插在台边执事的脚旁,吓得他急忙后退。 黎钟来不及惊讶,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喉头涌上一阵腥甜,被他强行忍了下去。 胜负已定。 “承让。”云落气息微乱,走过来向他伸出手,俯视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敌意。 黎钟抬起苍白的脸庞,定定地注视着他,没有动弹,嘴角缓缓浮起一丝讽笑:“……何必呢。” 这低弱的喃喃被周围的欢呼惊叹声淹没—— “云师兄一鸣惊人啊!” “黎师兄也厉害!打得真好!” “哼哼,我就知道云落师兄实力超群!”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唉,我的钱啊……” 观景台上,几名长老交头接耳,远望云落的目光含着欣赏。 就连凌霄真人也掀起眼皮,只是面容仍然如同冰雕。应沉慈立于其后,神情隐隐有些复杂。 七长老合眼养了大半天的神,云落上台时被李识微一巴掌拍醒,本要发作,却越看越起劲,此时侧身凑过来:“水灵根?” “木水双灵根。”李识微早就起范了,毫不掩饰地洋洋得意。 “了不得啊,双灵根的灵力能如此纯粹,还是木与水……”七长老惊得拍案,两眼放光,“借我两天。” 李识微脸上笑容不变,温度骤然冷了下去。 七长老见势不妙,连忙让步:“一天,就一天,我刚养起来的灵植……” 李识微依旧沉默不发,维持着上扬的嘴角。 七长老气势愈发微弱,最后打了个冷战,缩了回去:“……罢了,罢了,小气。” 演武台下的弟子之中,慕紫苏比本人还激动,雀跃着摇动慕广白的肩膀:“赢了!赢了!” 慕广白被摇得脑袋乱晃,看起来淡定得多,压低声音提醒她:“师姐可注意到了?” 慕紫苏停下动作,神情严肃几分,同样低声回道:“旁人看不出,我们医修还看不出吗?尤其方才最后一招,那灵力走向……” 正说着,黎钟从演武台那边下来,脚步虚浮,不少弟子围上去关心他。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上前:“让一让,让一让,医修来了。” 慕广白扶了他一把:“黎师兄辛苦了,在这儿稍作歇息吧。” 众人围绕在前,黎钟不好抽身离开。慕广白要为他诊脉,他收回手,笑道:“不必劳烦了。” “小云师弟怎么还不下来?”慕紫苏抬眼望去,随即愣住。 演武台的周围渐渐恢复安静,众人的目光再度凝聚其上,满是惊讶与疑惑。 云落立于演武台中央,斜阳倾照,晚风拂动他的发丝与衣裳。他仰起头,剑锋也扬起,其上闪耀着明灿的光芒,直指观景台上某处。 “应师兄,和我打一场吧。”
第23章 二十三 清算 ====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应师兄比他高出一个境界还有余,真要打起来,不是欺负他吗?” “云师兄这就飘了?” “师兄啊,你清醒一点!” 黎钟也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想要起身,却依旧浑身无力,慕广白不动声色地将他制住。 云落依旧站立原地,执剑的手毫不动摇。高处的凌霄真人被剑锋所指,不悦地皱眉:“不识礼数。” 李识微脸色一变,不等他开口,五长老悠悠说道:“既然云落如此相邀,你就下去陪他打一场。我们也许久未见你出手了。”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应沉慈那儿掠过:“怎么?你身有不适?” 应沉慈此刻面如土色,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勉强回应:“……谢长老关心,弟子无碍。” “去吧去吧,时日还早,再打一场也来得及。”七长老附和着,其实他更想看云落出手。 凌霄真人仍在皱眉,对这突发情况很是不耐:“也罢,你身为师兄,稍加指点即可。” 自己的师尊都已准许,他再拒绝就会显得倍加可疑。应沉慈硬着头皮回答:“是。” 他施展轻功飞下,踏在演武台上,像往常一样扯起嘴角:“师弟怎么起了这个念头?” 云落没有回应,漠然注视着他,提剑而立。 应沉慈越发紧张,果然,他方才在高台上没有看错,云落看向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往日的柔情,只有无尽的冷漠,甚至,深藏着鄙夷与厌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以往那些都是假的?云落看穿他了?他知道了什么? 多年来脚下的薄冰霍然出现一道可怖的裂纹,应沉慈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觉得自己踏入天罗地网之中。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应沉慈强行定下心神。只要他赢得这场比试,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他还是那个深受爱戴、前途无量的极夜峰大弟子。 他召出一柄银色长剑,尽力回想方才云落的招数。虽然最近没能修习秘法,但赢过云落应当不在话下。 旌旗动,鼓声响,应沉慈率先出剑,抢占先机。 这一剑毫不客气,剑意寒凉,以拔山之势杀了过来。 来者不善,云落轻身退避,足尖尚未点地,剑锋又如闪电般袭来,只得再次避开。 几个回合下来,演武台上辗转腾挪,一方出招,一方躲闪,似乎实力悬殊,难以抗衡。 台下的弟子不忍直视了,捂住双眼从指缝里看,摇头叹道:“云师兄糊涂啊。” 有的弟子先前押错了输赢,此刻心思活泛起来:“哎,那个赌局,赌的是云落对阵黎钟,还是长晴峰对阵极夜峰?” 然而,也有弟子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渐渐地起了疑心:“等等,不对,你们仔细看,应师兄他……” 台上,应沉慈起先倍感胜券在握,试图趁胜追击,却屡屡扑空,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云落衣袂飘飘,身姿轻盈,像一抹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幻影,完全不是先前与黎钟比试时的风格,没让一丝剑气近身。 应沉慈额角直跳,焦躁地盯着他,忽地茅塞顿开。这场比试直到现在,看似是他占据上风,而实际上,是云落在引导他,让他使出更多的招数、消耗更多的灵力。 他被耍了。醒悟的刹那间,怒火难以遏制地喷发而出。应沉慈死死盯住对方—— ……怎么敢?这个小小的云落,向来柔顺乖巧、崇拜他、仰慕他的云落,当初软弱得可以被一把掐死,如今竟然胆敢背叛他、暗算他、愚弄他? 应沉慈几乎要将牙关咬碎。他要让云落付出代价。 他不再收敛,灵力沸腾,剑招一步快于一步,越发狠辣,眼中只有云落一人,恨不得将其就地诛杀,浑然不觉,台下弟子望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云落神情不变,手中剑拿得一如既往地稳,一招一式抵挡得密不透风,视线将对方剖析。这样的嘴脸,他已经见过无数次,此刻只觉得恶心。 “不对……再这样下去……”黎钟于台下观看,越发紧张不安,额上渗出冷汗。 “应——”他急得要扒开人群上前,一声呼唤还未出口,慕广白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劈于颈后,让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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