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去宫宴,那孩子很是兴奋,”苏青逸无可奈何地笑着,“这会儿已经在马车前候着了。” 长公主殿下哑然失笑:“那便走吧。” 彼时的无名茶铺前,杨忆辰背着手踱来踱去,反复转了无数圈,感觉黄花菜都要凉了,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穿着夜行衣的华芷昕从门前露了个头。 他赶忙迎上去:“怎么这么久?” “跟朋友道了个别,寒暄几句耽误了。”华芷昕轻轻一笑,她平日里暖如秋阳,冷似冬雪,但如今那颗唇角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虎牙却平添了几分可爱,“她说今晚她就不去凑热闹了,祝我们出入宫闱顺利平安。” 杨忆辰愕然:“羽掌柜也知道了?” “是啊,毕竟都上过一次贼船了,知根知底也无妨。”华芷昕点了点头,一抬眼便对上了杨指挥使如墨般的双眸。 她忽然间身形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沉浸在内心世界的杨忆辰不明所以,闻言想拉着她往皇宫的方向走,身侧人却又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杨指挥使在多年欢喜冤家角色定义里还未醒过来,偏头去看他的华姐姐。 “那个……”面前人目光闪烁,平生第一次声音有些吞吐,“你冒着坐天牢的风险带我混进皇宫看热闹——就没图点什么?” “啊?什么……”杨忆辰大脑一片空白。 “……”华芷昕静静地盯了他半晌,不说话。直到把一个七尺男儿盯得都不好意思了,才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算啦,不说这个。”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华大小姐神情自若,从刚刚见面起背在身后的手却终于拿了出来。 杨忆辰看见,她拎着一袋绿豆糕。 月如银盘,那人在袅袅桂香里笑得璀璨: “中秋快乐,指挥使大人。” 温婧跟在苏往烟身后,装得像个亦步亦趋的真丫鬟。 只不过前些年江湖浪迹四处走镖,把大顺万里山河大多见识了个遍,不至于为面前繁华富贵迷了眼睛。 ——不过也停驻上京太久,是该换换地方了。 更何况除了往烟和镖局的师兄姐们以外,整个上京城简直像座纪律森严的死城,无趣得紧。 等年关一过就向郡主辞行。 温婧暗自腹诽着。 身边一道凉风拂过,令她故作低顺的眉眼抬起了几分,身边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是皇族特有的样式。 那风将车帘吹起了一角。 她与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那王爷一袭白衣,墨发冠定,手中拿着一支玉笛,神色淡淡,不见喜悲。 只是眸似星汉,微微一笑,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年气。 温婧眨了几下眼,才缓过神来。 ……看来这京畿之地也不是人人无趣嘛。 车帘放下,马车走远了。她望着前方的路,不自觉地轻抿了下唇。 星光遍地,树影婆娑。 圆月高挂夜空,将似雪清辉洒向灯火万千的九重宫阙,为万国来使尽展中原风华。 王锖一袭衮服,头戴冕旒,端坐在正中御座之上。 皇甫翊身着太后正服,于年轻帝王身后的凤椅坐下。 长公主同后宫中唯一有尊号的淑妃坐于皇帝侧首,其余各朝廷大臣及其家眷分居两边,神色肃穆。 各国使臣进殿,纷纷献礼。 唱礼太监用一唱三叹的语调开始了: “圣上有旨,宣——东瀛国使臣觐见!” “宣——楼兰国使臣觐见!” “宣——憩凰国使臣觐见!” …… 无数异国使者身着代表本国最高出使荣誉的服饰,身后是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于大殿之上行下极为标准的礼节。 “东瀛国使臣井上弘树,参见大顺国皇帝、大顺国太后。恭祝繁荣昌盛、万载无疆!” “楼兰国圣子罗里特,参见大顺国皇帝、大顺国太后。恭祝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二人之后就是一串长得离谱的礼单。 依拉勒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洛瞳安抚似地对他示意了一下眼神,二人齐齐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大礼: “憩凰国王子依拉勒,国师阿依努尔,参见大顺国皇帝、大顺国太后。” 泱泱大国,虽未及当年的鼎盛时期,却也四方威严,令人心生敬畏。但好在那太后并未如传言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不近人情,那天子也并非传言中如傀儡般懦弱胆小不得自由的听命行事。总归来说,一句温和的“使臣请起”,倒是令同样自小在宫廷长大的憩凰国王子觉得二者关系似乎逐渐趋于平和。 他站直了身子,跟着洛瞳说了几句祝福的场面话,又施一礼,走回了一旁早已备好的位置入座。 大顺的掌权者似乎对异族中混杂了中原血统一事很感兴趣,听说他是憩凰国王子,便询问了许多关于母王和父后以及一众姐妹的事情,热情得他有些招架不下来。 直到回座位上还有些晕乎乎的。 然而,晕乎乎的依拉勒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殿上,一个雄浑如雷鸣般的声音在他的耳畔炸响: “北疆匈奴国大将军拓跋铭,参见大顺国皇帝、大顺国太后。” 眼前的男子高大如铁塔,着草原打扮,右手放在左胸前,弯腰行了个礼,双腿却站得笔直,并无跪地姿态。 王锖和皇甫翊同时皱了皱眉。 匈奴人本就高傲成性,若非十九年前与漠北铁骑交战惨败,元气大伤,只怕等不到今日太平,早在几年前便还要再度南下侵犯中原了。如今再打一仗只是时间问题,不行跪拜之礼也是不服宗主国的表现。 这倒也没什么。 但关键是,匈奴来使竟然是拓跋氏。 匈奴十八部,可汗是传承几十代的王族血脉,这人霸占了数十年的王位,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王室成员只有几个顶点用处。而其余各部更是互看不顺眼,族里内斗时有发生,可谓混乱不堪。 但只有拓跋一族是特例。 当年漠北草原分为数个联盟,匈奴王族正是靠着将军拓跋氏开疆扩土,才将整个乌烟瘴气的戈壁大漠收归一国。此后,无论是防御敌袭还是派兵出战,拓跋氏屡战屡胜,几乎成了草原的战神——当然,这样的英名一直持续到拓跋巩战败于崔煜之手以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匈奴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蠢蠢欲动,王族还嫌其功高盖主,狠命打压了一番,保家卫国还得靠他们。只是未曾想到,拓跋氏的后人竟然会以匈奴国来顺的使者这般形式出场。 ——难道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太后和皇帝的担忧不约而同地撞到了一起。 太监的唱腔高念着匈奴国的礼单,无非是一些牛羊马匹、鸟兽皮革之类。每年都是这些货,还年年锐减,朝中的有些大臣百无聊赖地开始打哈欠。 念到最后,正当所有人的精神集中于王锖将要脱口而出的“平身赐坐”上时,那铁塔般的拓跋铭却忽然出声了。 “禀顺国皇帝陛下,鄙国还有一礼,是这席间诸国进贡中绝无仅有的。” “哦?”王锖微微挑眉,“是何许宝贝?” 拓跋铭压下嘴角怪异的笑容:“不是宝贝,是人。” “我草原的明珠公主殿下远赴中原,愿为大顺国皇帝和太后献舞一曲。”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老师:wsc共1人,总计9人 本文从下一章开始改为两天一更,谢谢支持 第54章 话音刚落,殿门之中便涌入了一群草原服饰的妙龄女子。 领头的约莫二八韶华,乌黑的秀发被扎成了俏丽的麻花辫披散在腰间,几串珠子恰到好处地缀在额前。她眉浓似墨,双目明亮,有如两轮弯月。小麦色的手上握着一根软鞭,而那一袭胜火的红衣却将她明艳张扬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一颗草原上的明珠。 她先领着一众匈奴女子行了草原礼节,别具一格的乐声响起,她们便以卓越的舞姿四散开来。 大顺皇宫别的不说,大还是真的大。仅仅一个设宴众宾的保和殿,皇亲国戚、朝中大臣加上他国使者所占据的地盘仅仅是它的冰山一角,非但如此,容纳十数个翩跹而舞的草原姑娘还绰绰有余。 北疆的舞蹈不似中原柔情款款,常年在马背上颠簸而出的舞姿极具飘逸潇洒、英姿飒爽之态。明珠公主笑靥如花,不断旋转着,像一朵盛放的火莲。她手中的软鞭似灵蛇一般舞动,带着异域之风,吸引了在场众宾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看痴了。 乐曲声到了高潮,那群异邦女子一致地旋转起来,色彩缤纷的衣裙令人眼花缭乱,博来了一阵叫好声。 正当匈奴乐师的最后一声音律弹指挥出时,那公主旁若无人地转了个圈,向前几步,眸中危险之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手中的灵蛇鞭一挥,仿佛下一秒就要直取坐于正首的天子面门—— 忽然,一只素手斜伸过来,一把握住了来势汹汹的长鞭。 “武器直指御前可是大不敬,还望公主慎之。” 而对此情此景浑然不知的华芷昕,正投身于偷潜入御膳房的宏图大业之中。 杨忆辰在外面给她放哨。 虽然说锦衣卫的确是奉圣命来助大内侍卫一臂之力,但明面上巡查的还是那帮人,他们只负责潜伏于暗处,若有情况则闻风而动。 于是在安排好潜藏地点后,锦衣卫的头儿很不负责任地撂挑子走人了。 杨忆辰盯着背影消失的御膳房侧窗口,想起“华姐姐”跟他解释宫宴已经来过再去并无意义,倒不如去御膳房偷点皇家御用菜谱增加民间人气来的实在时一本一眼、正气凛然的神色,哑然失笑。 彼时的御膳房正忙得热火朝天。 难得一见万国来朝的场面,大顺作为东道主兼宗主国自然得做足面子,为此宫廷御厨们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剁菜的剁出了军队铁骑的声响,炒菜的炒出了巨龙升天的怒吼,看来不做出个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是誓不罢休的了。 华芷昕藏在一个角落的空缸后面,眼睛透过一丝缝四处张望,面对那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暗暗咋舌。 场面之宏大,万迎楼恐怕都得逊色几分。 一丝特有的月饼香萦绕鼻尖,让她那痴醉的眼神清醒了几分。华芷昕侧过眸,往那香气源头望去—— 正是荆泽主厨兼了御点大师的活计,从炉灶中掏出一排热气腾腾金黄酥脆的烤月饼;廖驭瀚站在他身后,做些打杂的帮工。 这可撞了华小姐的本行。 华芷昕环顾四周,趁着无人注意的当口,从缸旁偷偷溜了出来。
5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