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羁怀了解楚旸的软弱性子,可没想到应大人也如此会抓住这位新主子的脾气,知道一旦这样说了,楚旸必定会想方设法讨好藩王,免得他们起兵攻打京城。 却完全忘了他老师曾教他的,对这些藩王仁慈,就是养虎遗患,就是自掘坟墓。 下了朝,叶羁怀去了国子监。 应典随着李德一道,跟楚旸去了御书房。 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应典用那只独眼,朝叶羁怀投来胜利者的一瞥。 叶玉声啊叶玉声,你终究还是输给了我。 今后这朝堂上究竟谁说了算,已见分晓。 叶羁怀今日正式卸任国子监祭酒。 学生们在国子监门前放了整整一日的鞭炮,以年轻恣意的方式发泄他们对如今科考黑暗的不满。 是火力,就要有集中对象。 而八面玲珑、青云直上的叶大人,便是最好的对象。 在噼里啪啦、遮掩万事万物的鞭炮声里,学生们在意的并不是事实或出路。 他们只享受着肉.体与良知双重免罚的作恶之自由。 叶羁怀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天,祭酒厢房独来了一人,便是那日在街上冒着与众人作对的风险为他说话的许兆秋。 许兆秋今年将在京城参加会试。 叶羁怀看到还有人来为他送行,送了这位年轻学子一把他画的折扇,亦当作那一日之事的答谢。 许兆秋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那柄折扇,仔仔细细地握进手中。 许兆秋自诩也是见过世面的,平日什么场合都不会犯怵,然而叶羁怀不同于所有人。 只要同叶羁怀单独相处,只是偷看上一眼那仙人一般的面庞,就能叫他紧张得掌心出汗,半个字也说不出。 京中学子平日在书院、各大茶楼酒肆,若想结交朋友,只要扎起袍摆,踩着长椅,声色俱厉地骂当朝宠臣叶大人便好。 谁能骂得越叫观众热血沸腾,谁便能博得头彩,成为社交宠儿。 所以许兆秋选择了独来独往。 在虚情假意的高朋满座,跟守护心中的神灵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叶羁怀收拾了所有个人物件,阿福与韩飞跟着他过来抬走了几箱子书,他走偏僻小道离开国子监,上了轿子。 听着那不断炸响的热闹鞭炮声,叶羁怀倚在轿子上苦笑了下。 也许,他将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学生们用如此方式欢送离开的国子监祭酒。 然而就在起轿的那刻,天空忽降鹅毛大雪。 京城三月飘雪并不罕见,只是没人想到会来得这样急。 前一刻还是春光明媚,下一刻却大雪纷飞。 到家后,冒着大雪,阿福与韩飞一箱一箱往书房搬书。 叶羁怀独自一人回了屋。 但走到屋檐下,他忽又扭头看了一眼天幕。 他停下脚步,重新走回了雪里。 院子里摆着几个大箱子,就摆在秋千旁,是阿福收拾出来的。 那箱子里装的东西在屋里闷了一整个冬季,就等着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 叶羁怀一眼看见,那把名为火烈的古琴就躺在所有杂物最上头。 叶羁怀连忙几步走过去,将琴抱进了怀里。 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雪化,是会打湿琴的,而木头泡了水,是会烂的。 叶羁怀拼命拿袖子抚去琴上已经落满的雪片,却完全忘了,他就站在大雪里。 没一会儿功夫,他自己先成了个雪人。 但叶羁怀擦了一会儿,就不擦了。 因为他恍然想起,就算他护下了琴又如何? 这世上能听他弹琴的人,已经没了。 过去五年,活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这满手脏污,一身恶浊之人,何德何能…… 叶羁怀生于江南,若说对北方有什么期待,那便是诗人笔下独属于北方的银装素裹。 可今日雪这般大。 他却只觉得冷。 他也曾拥有过一场只属于他的大雪。 那般纯白美好,他一脚都不舍得踩上去。 可他最终,还是踩了。 忽然,叶羁怀喉头一阵腥咸,一手抱着琴,另一手撑着箱沿俯身下去,竟吐出一大口血。 鲜红的血滴洒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叶羁怀望着那血迹,低低笑了。 叶羁怀啊…… 叶羁怀。 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 他越过漫天飞雪,抬眸望向灰蒙蒙的万里长空。 天怎么还不黑? 怎么还不黑…… 他再也不想看雪了。 他再也不想看雪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到底了到底了,后头全是起起起起起!马上马上! 感谢在2023-04-20 23:29:03~2023-04-22 00:2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ve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老婆?拿来吧你! 10瓶;我不知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诱饵 明启三年, 立夏。 大魏朝堂已连着休朝数日。 因宫中正在接待入京的祁王。 祁王大名楚明祁,是兖州府藩王,也是楚旸的皇叔。 自三年前楚旸在应典的建议下善待藩王,轮番请人入京走动, 这位祁王便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 祁王第一次见面就对楚旸说, 当初若不是他谦让, 楚衡也不会坐上皇位, 如今便也轮不上他。 如此不敬之言自然也让楚旸气得发抖。 可后来不知应典在小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竟叫楚旸决定, 再请祁王入京一次。 这日虽不上朝,叶羁怀还是去了趟内阁,因为前线有重要军情传回。 可就在他往内阁走的路上,却半路遇见了祁王的轿子。 叶羁怀退避到一旁, 恭敬等祁王过轿, 然而那轿子却在经过他之时停住。 没一会儿,祁王爷从轿子上下来了。 祁王年近半百,身子骨还十分硬朗, 略有些肥胖, 说话声音很大, 底气也很足。 下轿后, 便径直走到叶羁怀身前, 高声道:“叶大人,别来无恙啊!” 叶羁怀行了礼, 答:“臣参见祁王爷。” 祁王原本脸上还挂着笑, 却在瞬息之间变脸, 对着叶羁怀大喝一声:“大胆!叶玉声你区区三品小官, 见到本王竟不下跪!” 叶羁怀闻言, 神色仍旧淡然,先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语气平淡道:“依大魏礼法,四品以上官员见藩王无须行跪拜礼,微臣也曾得圣上旨意,除重大典礼外可不跪圣上,若跪了王爷,则是对圣上不敬。” 祁王冷哼了一声:“拿小皇帝压我呢。叶玉声,你不要以为你是小皇帝的老师,就可以在这朝中呼风唤雨。小皇帝年纪小,他皇叔我可把你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我进京,就是怕我的好侄儿被奸臣所误。你想蹦跶,还得先问本王答应不答应!” 祁王话音刚落,一只黑猫忽然不知从何方窜出来,猛地一跃而起,四只爪子全扒在了他脸上。 他惊吓得连连后退,一旁太监宫女忙上前搀扶主子。 而那黑猫挠完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王失了态,慌乱中一面抢宫女手帕擦额头血迹,一面歇斯底里地差人去抓猫,不想叫叶羁怀看好戏,转身一头扎进轿子,吩咐人赶紧走。 祁王离开时,叶羁怀就站在原地望着那轿子抬远。 没一会儿,韩飞抱着黑猫走到叶羁怀身边。 韩飞一边抚着黑猫,一边恶狠狠瞪着那行人远去的背影,对叶羁怀道:“韩飞来迟,请先生恕罪。” 叶羁怀转过身,只淡道:“以后爪子无需修剪得太勤。” 韩飞答:“韩飞记得了。” 叶羁怀加快了往内阁走的脚步。 叶羁怀曾为太子太傅,如今楚旸登基,按规制他是可以在皇城里坐轿子的。 可他向来独来独往,身旁连个侍从都不带。 叶羁怀确实还只有三品,但那是因为他年轻,按吏部规制最高官阶只可是三品。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如今在大魏朝堂的掌控力。 而这位祁王胆敢对他如此态度。 不肖说,这位王爷如今已与那位应大人如何结盟了。 不过叶羁怀此刻没心思考虑对付祁王之事。 今早边疆发回战报,魏军与柔然军接连几次战斗皆是大败。 徐千与李闻达如今皆在前线,叶羁怀不相信这两人能打出这样的仗来。 到了内阁,叶羁怀终于看到徐千写回的亲笔信。 韩飞在一旁帮叶羁怀整理今日递到内阁的奏章,却忽然听见一声猛烈的拍桌之声。 他扭头看见叶羁怀一手拍在信上,另一手握成拳,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愤怒,整个人仿佛处在失控边缘。 韩飞赶忙给叶羁怀倒了杯茶水,拿起徐千的信读起来。 韩飞看完信后,直接往外冲。 叶羁怀喝住他:“去哪?” 韩飞只答:“去把死太监的脑袋砍回来。” 叶羁怀问:“然后呢?叫你师父给你陪葬吗?” 韩飞死死捏着拳,不再言语。 徐千信上说了这半月来他们屡吃败仗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监军宦官李德。 监军宦官自古历来有之,天子不放心前线战况,就派宦官去盯着,相当于在前线放了一双自己的眼睛。 这次出征,叶羁怀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与他交好的宦官,可兵部临时换了李德。 陆果死后,直到如今,兵部仍旧是铁板一块,叶羁怀根本没法往里塞人。 而在楚旸登基后,李德与应典也迅速走到了一起,每日联起手来给楚旸灌迷魂汤,离间他与楚旸的师生关系。 目前看起来,这两人的努力还是回报可观的。 不过叶羁怀也不是吃素的。 四年前叶羁怀不战,是因为那时大魏若战必败。 可这四年时间里,他夜以继日地为战争做准备,现如今趁着铁弗与柔然起了冲突,正是作战的绝好时机! 李闻达与徐千已经率军出发两个月了。 可最近的战报皆是大败。 徐千在信里说,最近一次大败,是因为德公公半夜嫌冷,非要不顾反对生火,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导致数千士兵在睡梦中没来得及逃跑,被柔然铁骑活捉,而后全歼。 叶羁怀担心再这样下去,朝廷里主和的声音又会压不住。 若错过了这次战机,柔然士气大增,再与铁弗联合,想彻底消灭这把悬在他们北方的利剑,就遥遥无期了。 韩飞气归气,还是得老老实实给叶羁怀磨墨。 他一面磨一面赌气道:“先生给小皇帝写奏折有什么用,他又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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