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一次提意见,恰在婚礼前几日。 文书中写道:请城主将一直驻守天堑崖的少将军燕行,调动到前沙关口。 这座城池北靠群山,壁立千仞极为险峻。 从西至南则是大片荒漠平原,既无水源也无草木,极易迷失方向,东面河道汹涌,乃是天然屏障。 这些年主力军队一直驻扎在天堑崖上,修筑防御工事,只有少量军队驻扎在东西方位。 林肃给出的缘由是,妖族秘密练兵,从外族借来许多沙蛛,可以钻入沙地里秘密潜入城池,必须提前派军队过去布防。 至于天堑崖,那里易守难攻,又有许多防御工事,留少量兵力即可。 直到林肃自爆身份那日,他一觉醒来,就有人找上他,偷偷给他许多妖丹,还说什麽“你做得不错,如今少将军当真调兵前沙关,妖族这些日子秘密练兵,后日便会从天堑崖攻城。”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奸细,想到城破所有人都会死,顾不上太多,直接拦住江承意说出了一切。 裴荒处理完城中事务,见薛镜辞还没睡,便凑上来撞撞他的胳膊,示意他伸手。 “尝尝?” 裴荒手里撚着圆滚滚的白荔枝,薛镜辞察觉到他将东西喂到自己唇边,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的张开嘴了。 他这会儿懒洋洋的,头也不想擡,软舌卷着荔枝裹进口腔里,不轻不重的舔到裴荒的指尖。 裴荒瞬间抽回手,心髒在胸膛里跳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问:“好吃吗?” 那荔枝裴荒特意叫人冰过,汁水饱满酸甜可口,薛镜辞点点头,咬着果核睁开眼睛看他。 裴荒没成想这人懒到这个地步,以前竟没发现,不由得气笑,又老老实实伸手去,将果核捡走。 薛镜辞还是看他:“还想吃。” 裴荒被他这一眼勾走了三魂七魄,任劳任怨的当仆人,还觉得欣喜。 “你喜欢吃,等出去以后,带你去灵山,虽说时候尚早,有些酸口,但也好吃得很。” 薛镜辞点点头:“我喜欢酸甜。” 裴荒见他反应,试探道:“你们这次还要原路返回吧?若是这样,我可以带你走另一条路,我近些年也寻到不少美食,一起去尝尝?” 见薛镜辞不说话,裴荒又急着道:“走另一条路,会比旁人都快些,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薛镜辞想了想,应下道:“好啊,我也烦了上界那些难吃的东西。” 他说罢见着裴荒剥好了一枚荔枝,正等着投喂,裴荒却起了坏心眼,撚着荔枝就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是不动了。 薛镜辞奇怪,裴荒趁机问道:“不会再不辞而别?” 他拿腔做派的模样气人,薛镜辞撇他一眼。 “自然不会。” 说罢忽然仰起头,一口将荔枝咬走。 裴荒的手指也遭了殃,落下了微红的齿痕。
第32章 一室静谧,直到打更声穿透晨雾,两人才一齐醒过来。 两人用过早膳,按照先前和大家约定的时间前往佛堂,辰时刚过林肃的身影就出现了。 江承意迎上去问道:“如何?妖族还是打算从天堑崖攻城吗?” 林肃点点头:“和上次说得一样。” 这次重来,衆人已经提前知晓了妖族攻城的计划,从第一日开始便各自做了充足的準备。 为防临时生出变数,还準备了其他守城的计划。如今听闻一切照旧,衆人松了一口气后,立即就要行动起来。 裴荒盯着林肃看了看,忽然开口道:“再等等。” 林肃问:“等什麽?” 裴荒擡眼看他:“我们不能凭空知道妖族的计划,否则不合常理,恐怕要先将你抓起来拷问才行。” 林肃直视裴荒,神情渐渐变了。 裴荒知道自己这话不讨喜,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谁知林肃忽然重重一掌拍在裴荒肩膀上。 “还是裴兄弟聪明,上次是我自爆身份,才导致一切重来,若是严刑拷打,撑不住招了,不就合乎情理了?” 裴荒揉了揉肩膀,劝说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事不宜迟。” 林肃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跨出佛堂,留下一句:“我先回府,你们快来抓我!” 江承意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道:“拷问一事,就由我去吧。” 三人出了寺庙,江承意的身影就不见了。 一时间两人倒是空閑下来,难得放松些,裴荒本是打算带他去街上逛逛,就在这时,寒风乍起。 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急声道:“城主,牢头说要见您。” 薛镜辞先前将自己的身份令牌给了江承意,好让他去捉人,如今看来,似乎是出了些变故。 他连忙和裴荒一起回了城主府,刚走入地牢昏暗的甬道,两人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甬道两侧燃着许多火把,空气灼热干燥,压得人喘不过气。 凄厉的哀嚎声从不同牢房里传出,细听像是鬼哭,很是瘆人。 “这里阴气重,小心。” 薛镜辞声音仍旧清冷,却多了几分郑重。 牢狱之中潮湿阴暗,两侧燃着烛火,被穿堂风吹着摇晃,让这肮髒的地方显得更加诡异。 直走到尽处那间牢房后,薛镜辞才看到了江承意的身影。他正与牢头对峙,说自己得了城主命令,要对林肃用刑。 可牢头却说两人平素就不对付,江承意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一定要见了城主才允许用刑。 听到动静,牢头猛地转过头,脑袋忽然扭动成一个奇异的角度。 他的眼珠死死的看向薛镜辞,张口问道:“不知城主为何怀疑他是奸细?” 甬道里就吹起狂风,剎那间火把摇晃,将两侧牢里囚犯的影子吹到了墙上。 那些人身形狰狞,□□被困在牢笼之中,影子却顺着栅栏往外爬,所到之处一路血迹。 江承意紧张地握起了拳,却见薛镜辞看了牢头一眼,淡淡道:“你看看这封文书。” 牢头死死盯着他,将文书举到面前。 这文书写的是城中小贩云集,占了道路,林肃提议将他们的摊位挪走。 牢头眼珠转了转,露出大片眼白,冷声问道:“这文书有什麽问题?” 他一开口,烛火晃动得更加厉害,薛镜辞指着文书上的字句念道:“据我所知,他们兄弟二人自幼生长在南地书香世家,然而近来却多购置北方运来的红角香。” “那东西味道呛人,普通人家都是用来炖肉,可掩盖腥膻气味。” “妖族却不同,北方许多妖族是以用来研制香粉,用来掩盖身上的味道。我怀疑他们故意掩藏身份入府,这不奇怪吧?” 牢头愣了愣,喉头咽了一下。 许久他才僵硬着让开身体,用钥匙打开了牢房。 甬道里的火光恢複正常,薛镜辞心知过关,赶紧和裴荒进去。 牢房中心放着个木架子,此刻林肃整个人都被捆在上面,脚下是无数可怕的刑具。 方才薛镜辞和牢头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薛镜辞早有準备,解释得顺理成章。 他朝江承意投去个眼神,示意他赶紧动手。 江承意弯腰从刑具里选了杀伤力最小的,朝林肃挥去。 他知道打哪里可以避开要害,下手看着重,实际根本没怎麽伤到人。 林肃也配合着啊啊大叫,不出一炷香功夫就招了。 见他招得这般快,牢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挑起嘴角道:“还以为是个硬骨头。” 江承意将沾了血的刑具丢到地上,看向薛镜辞行了个礼道:“城主,事关重大,还是去书房商议为好。” 三人回了书房,薛镜辞立即提笔给少将军燕行传信,让他速速领兵回天堑崖。 待将一切都安排好后,江承意忽然看向薛镜辞,意有所指地说道:“徐管家医术只是半吊子,不知城主从哪里听说,他医术还不错?” 薛镜辞知道江承意已经查明了徐管家才是下毒之人,指了指裴荒。 江承意有些意外。 裴荒虽然做得隐晦,却也算是背叛妖族帮了他们,莫非他真的站在城主这一边? 江承意目光有些複杂,但同时心中又生出另一种担心。 裴荒愿意帮着人族这边,固然是好事。但假如城池护住了,妖族那边就会大败。 而他们有不少人都分属他们的阵营。 可若是最后所有人只能活一半呢? 他正要说话,却见裴荒凑到薛镜辞身边,讨要赌赢的奖励。 薛镜辞早有準备,从衣袖里摸出供果,递给裴荒。 裴荒面上欣喜,极力压住唇角问:“你早就準备好了,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会赢。” 薛镜辞偏不回答,转头道:“回去休息了。” 见两人走远,江承意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佛堂里,缭绕的檀香中同样站着沉默的两个人。 冯易率先打破沉默,看向陈昭问道:“陈师兄,怎麽你每次来佛堂查看消息都要避开其他人?” 陈昭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觉得,自己是妖族细作……” 提到细作的身份,冯易也不说话了。 如今修士们个个都在想方设法抵御妖族,他们地位实在有些尴尬。 陈昭看向窗外,脑中忽然浮现出药宗少主和薛镜辞的脸,这两人倒是好运气,一个变成城主,在城主府中发号施令。 一个变成济善堂的主人,每日只要去城门口给贫穷百姓施舍热粥就好。 哪像他们,日日受妖族那边驱使,干的都是髒活累活。 他越想越不忿,忽然看向冯易说道:“其实我一直有种担心。如今修士们分散到两个阵营,万一只有一半的人才能出去呢……” 说着他自知失言,捂住嘴巴说道:“我只是这麽一说,兴许不对呢,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身后伫立的韦陀菩萨像,正慈悲的垂着眼眸。 可他手中的降魔杵却重重插入地里。 日影西斜,将二人影子拉长,恰好投在了降魔杵的下方。 冯易整个人也似被什麽东西给钉住了,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他从未想过这一点,此刻想明白了顿时遍体生寒。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将许多妖族的消息都留在佛堂香案上,他神色顿时难看起来,在震惊与害怕中来回变换。 是啊,妖族若是败了,他们这些奸细能有好下场? 那江承意可是说过,死了就是真死了! 说不定,护住城池后妖族第一时间就要拿他们这些奸细开刀,根本没机会活到离开城池。 冯易不说话了,心中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既然他能将消息放在佛堂上,为何不能将消息传递给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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