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着等,眼看太阳就要彻底沉下,屋门忽然发出了一道响声。 薛镜辞赶紧去拉门,才刚拉开一点缝隙,浓烈的血腥气就混杂着寒风扑过来。 他神色一凛,忙将门用力拉开,一眼就看到了满身伤痕的萧寻。 萧寻向来束得齐整的发丝彻底散落开来,染血的手指艰难扶着墙,正大口喘息着。 可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一扫往日的沉稳,见了薛镜辞,立即从怀中捧出道卷轴,笑着说道:“师父,议和书我拿到了。使者也安置在了偏房里……” 他说得急,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别说话了,先进去。” 薛镜辞赶紧将他扶进屋子,裴荒跟在他们后面,最终站在门口等待,没有跟过去。 薛镜辞掀开被子,扶着萧寻躺下,悉心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他拿软巾给萧寻擦了血迹,简单地包扎伤口,又盘膝坐在萧寻身后给他渡灵气。 裴荒说道:“我在屋外守着。” 薛镜辞点点头,继续专心给萧寻医治。 随着灵力运转,萧寻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稳下来。薛镜辞稍稍放心,问到:“怎麽伤成这样?” 萧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说道:“弟子学艺不精,让师父看笑话了。等离开这里,还要劳烦师父慢慢教我。” 薛镜辞心中早有猜测,从那日凭空而降的刀刃就可看出,留在城中亦是危机重重。 “好,以后教你。” 不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侍女虽未回来,薛镜辞却不敢留萧寻宿在这里。 薛镜辞唤来裴荒,两人一起将萧寻送回侍卫的住所,还找来林恒,叮嘱他好好照顾萧寻。 林恒这才知道萧寻去保护使者的事情,当即拍胸脯表示,端茶倒水不在话下,绝对会将萧寻照顾好。 薛镜辞知道林恒看着混不吝,但在大事上却很靠谱,便放心地带着裴荒离开了。 只是这一夜到底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人也有些心不在焉。 裴荒看出他在担心萧寻的伤势,主动开口道:“你身为城主,天天去看一个侍卫必会引来旁人猜疑,但我可以。” “放心,我这就去替你看看他。” 薛镜辞点点头,从屋中翻出好些珍贵的草药,让裴荒带给萧寻。 裴荒点头应下,转身就去了膳房,借口给夫人做药膳,支开府中厨子,将草药煮成汤药。 等待的时间里,他顺便将膳房也查探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可以用上的线索。 使者一事安全解决,可想要出去,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 直到煮好了汤药,裴荒便拎着去找萧寻。 进去时林恒不在,萧寻正靠着枕头看书,两人视线对上,萧寻眼中瞬间泛起惊喜之色。 可当看到来的只有裴荒一人后,眼神便黯淡下去。 裴荒将汤药递过去,说道:“这是你师父叫我送来的。” 萧寻摸了摸汤药罐子,问道:“师父人呢?” 裴荒搬了张椅子,坐到萧寻对面,慢悠悠地开口:“一城之主,怎麽能频繁地去看一个侍卫呢。” “哥哥他,可是最守规矩的人。” 萧寻听懂他话里有话,忍不住攥紧了汤药罐子,指节微微发白,眸中带上了冰冷的怒气。 裴荒避也不避地与他对视,笑着催促道:“快喝吧,喝完我还要回去跟哥哥複命。” 萧寻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平息下去,渐渐冷静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边喝汤药边问道:“辛苦你了,说起来我和师父认识这麽久,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你,不知你们是何时认识?你天资卓越,若是有缘,以后也可以来我们宗门里。” “你不知道也正常。” 裴荒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我与哥哥自幼相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确实不好跟外人讲。” 萧寻下意识看向裴荒的耳垂。 那上面的印记已经消失了,但萧寻依旧记得清楚。 他不说话了,握着勺子专心喝药,好让裴荒快些离开此地。 等萧寻将汤药喝干净,裴荒这才不经意地问道:“据我所知,以傀儡术立族的萧家只有一个,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家族,莫非,你也是萧家后裔?” 不等萧寻回答,裴荒便自觉失言般住了口,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抱歉,我忘了世家弟子向来高傲,怎麽会沦落到要去宗派里谋生路。你不要介意,我一个下界散修,见识短浅,只是个没由来的联想罢了。” 萧寻轻轻笑了声,他自小便是被人挖苦惯了的,竟也不辩解,一口认下:“我确实是萧家人,只不过,是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自然要靠自己谋生活。” 裴荒点点头:“看来你和我一样,也都是苦命人。” “不过自食其力也并非坏事,这次还要多谢你,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萧寻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裴荒。 他的眼中浮出偏执的癡意,轻声道:“我自小孤苦,如今师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不过是受点伤罢了,只要能让他平安地出去,就是让我把命搭上也行。” 裴荒静静看着他,像是要从中找出些什麽端倪。 这萧寻怪异,总给他一种违和感,就像是这人脸上一张皮,身体里却是另一幅骨相。 但对薛镜辞倒是真心实意,无话可说。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好像绷着根弦,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恰在这时,林恒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扬了扬手中的瓶子说道:“萧寻,我卖字画换了瓶金疮药,这可是高级货。”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裴荒也在,只是没人看他,也没人说话。 林恒疑惑地收回视线,心道怎麽他一进来,两人都不说话了,有些怪怪的。 过了好一会儿,裴荒才起身告辞,快步朝主院走去,一进门,就看到薛镜辞正对着铜镜梳头发。 他长发浓黑如瀑,柔顺的垂在身前,手中拿着枚木梳子,一遍遍重複着相同的动作,几乎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裴荒立时紧张起来,大声喊他的名字,问道:“你这是怎麽了!” 薛镜辞眨眨眼,眼神中浮起一丝鲜活的气息,见他担忧,安抚道:“我在试着招那女鬼。”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以前听说,夜里对镜梳头,镜子里会出现另外一个人。” 裴荒从小知道自己胆子大,别人不敢做的事,不敢去的地方他都不怕。 这还是头一回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看薛镜辞梳头。然而直到深夜,镜子里的人也没有丝毫变化。 裴荒咬着桃子,盯着镜中的薛镜辞问:“你是不是瘦了?” 薛镜辞转过头看他,两人面面相觑,最终放弃。 他觉得有些累了,将梳子丢到一边,思考还有什麽办法可以引来女鬼。 虽说这府中处处是鬼,但显然那红色喜鞋的主人就是城主,她的怨气也是支撑幻境的核心。 薛镜辞忍不住想,若是将她召唤出来直接一剑杀了会怎样。 沉思间,屋外终于又出现了新的异象。 这处院落作为城主居所,修建得极为精致秀雅,除了栽种桃花,还特意引了活水做池。 先前薛镜辞被里面的鱼吸引,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池子极深,足有一丈多。 此刻隔着窗户,两人都听见了巨大噗通的落水声。 薛镜辞站起身,拉开门朝外走去,趴在池边的栏杆低头看,紧接着就一双布满尸斑的手从池中伸出来,顺着池边的岩石爬回了岸上。 ——扑通! 那具尸体还未站稳,又再次朝池子里跳去。 他在水中挣扎着,池水泛起涟漪,很快就蔓开血色。 直到湖中冷气上窜,他被冻得手足僵硬,整个人彻底朝池底沉去,彻底被黑沉沉的水吞噬。 片刻之后,水池边再次浮起一具尸体。 薛镜辞看着那人又跳了两次,拉住裴荒示意他和自己过去。 两人走到岸边,正好那尸体又浮了上来。 裴荒想了想,手指一撚,不知施了何种秘术,竟将那尸体定住了。 二人上前一步,将尸体捞出来,趁着侍女们没回来,直接拖回屋子里研究。 大门砰地关上,薛镜辞谨慎地点燃烛火,低头看裴荒的动作。 他动作极为熟练,想来是没少跟尸体打交道。 不知过去多久,裴荒收回银针,看向薛镜辞道:“是中毒而死。” 薛镜辞也蹲下来盯着尸体看,疑惑道:“既是中毒,为何要跳水?” 裴荒猜测道:“这不奇怪,有些毒素会使人全身肌肤溃烂,奇痒难耐。想来生前应当是受不了,才会跳入水中溺死。” 知道死因,接下来要查的便是这人的身份。 会选择在城主的屋外跳水而死,身份必定不凡,可惜这人面部溃烂,根本看不清长相。 不过这难不住裴荒,他仔细观察尸体的骨相,脑中随之浮现出一张脸来。 等那脸彻底浮出,他倒吸了口冷气。 “是江承意……” 闻言,薛镜辞也微微一怔,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暗夜里屋子静悄悄的。 可就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谁在里面?” 薛镜辞眼神一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裴荒下意识熄灭了烛火。 二人都没有想到,听这声音,那敲门的人分明就是江承意! 黑暗中,灼热的光源消失,惨白的月光将外面的人影映在房门上,狰狞而扭曲。
第29章 见屋内久久没有动静,屋外的人又伸手敲了敲门。 许久没传来动静,江承意轻轻蹙眉。 他分明感应到了有人的气息,莫非又是什麽诡异的事? 换做别人,怕是转身就走,然而江承意却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这空房许久不住人,地处偏僻,下人也没那麽精心打扫,若是鬼魂妖魔,这门上又怎麽会有个手印呢? 他索性推门而入,刚一进门,就看到裴荒与薛镜辞在里面,彻底松了口气,关上门走到两人面前。 “这麽晚了,你们……” 他话没说完,薛镜辞忽然擡手,指尖极迅速的抵住了他的心口。 江承意一怔,薛镜辞慢慢收回手,转头看向裴荒道:“放心,这是活的。” 听见这话,裴荒才重新燃起烛火。 寒风从破开的大门中灌进来,呼啸着与跃动的火光纠缠在一起。 江承意回过神,颇为意外地看向薛镜辞。明明这人的修为低于自己许多,可方才他甚至没能看清薛镜辞的动作,就被抵住了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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