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唇上的温度似乎依然残存,裴荒闪躲着不敢看他,伸手去抢腰封,结结巴巴说:“我自己来。” 薛镜辞轻轻抚开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那侍女还在外面。 裴荒只觉得手被烫了下,收回了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自幼四处流浪,摸爬滚打,还从来没有被人服侍穿衣过。 裴荒眼睁睁地看着薛镜辞伸手环住自己的腰,捏着腰封绕了一圈,最后细致地拢在身前。 那双漂亮干净的手,在经过他腰侧时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一股电流瞬间蹿起,沿着他的经脉四处沖撞,电得他整个人混混沌沌,如同被点了穴一般。 裴荒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必会露出异样,便又伸手摁住腰封,故作镇定地分析道:“你我只要挨得近,不就能骗过那侍女了?这系带还是我自己系……” 他顿了顿,总算想出个完美的借口:“你打的结,我解不开。” 薛镜辞不明白裴荒为何如此纠结这件小事,随口说道:“这有何难。” “晚上我再给你解。” 裴荒的脑子瞬间空了,再也无法清晰地思考,只觉得整颗心都莫名躁动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 薛镜辞动作利落,很快就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侍女在屋外站着,见他们举止亲密,便没有进来打扰。 薛镜辞想了想,问道:“出去之后还要继续演戏,我们要不要牵手?” 然而等了一会儿,薛镜辞也没听见裴荒应答,便又低低唤了他一声。 裴荒终于寻回神智,他隐约听见薛镜辞问了自己什麽,再具体的就回想不起来了。 他不想在薛镜辞面前露怯,一边努力回忆,一边镇定开口道:“好。” 两人朝屋外走去,裴荒却还没想起薛镜辞要他做什麽,似乎是什麽演戏…… 等等,薛镜辞说要跟他牵手! 裴荒的耳根瞬间红了,幸好屋外日光虽好,气温却还是很冷,风一吹就冻得人脸颊泛红。 倒是叫薛镜辞看不出他的异样。 不然,他这碰一碰就脸红的模样,也不知道薛镜辞会怎麽想他。 眼看就要走到书房,裴荒把心一横,直接伸出左手试探地勾了勾薛镜辞的手指。 可还没等他握紧,江承意就匆匆跑了过来。 他额头上急出一层冷汗,神色也不太对劲,是薛镜辞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慌张。 薛镜辞将手抽回去,推开书房的门,说道:“进去再说。” 江承意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将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咽下。 进屋后,薛镜辞关好门窗,又特意点了蜡烛,这才问江承意发生了什麽。 江承意攥紧拳头,眼珠有些发红:“有人死了。” 薛镜辞瞬间正色,追问道:“怎麽死的?” “昨夜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有几个人受不了,结伴想要逃到城外去。” “结果才出城门一步,便凄厉地惨叫起来,七窍流血而死。更可怕的是,不过数息之间,他们的尸体就消失不见。” 江承意回忆起昨晚的一切,面色凝重到了极点:“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但你们切记,绝不能出城门一步!” 薛镜辞点头,也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两人说话间,有其他人过来议事,江承意也被迫留了下来。 裴荒见江承意神色焦灼,连带着薛镜辞也有几分魂不守舍,便贴近薛镜辞说道:“我去通知其他人。” 他做事,薛镜辞自然放心,神色瞬间就恢複如常。 城中事务繁多,等议事结束已接近中午。 先前那高个子侍女推门进来,笑盈盈说道:“城主,后厨说今日到了许多新鲜的肉,滋味极好,不如留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江承意想到了什麽,面色唰地变白,几乎立刻就要站起身离开。 但想到薛镜辞还在此地,他又勉强坐了回去,趁其他人不备,朝着薛镜辞无声的说了句什麽。 其他人则纷纷起哄道:“多谢城主让大家一饱口福啊!” 几个外宗修士混在其中,担心暴露身份,也跟着起哄,说要尝尝这美食。 江承意心中着急,但事发突然,他没法将昨夜死人的事情通知到所有人。 见薛镜辞不说话,侍女咯咯咯的笑起来,嗓音尖锐地问道:“城主该不会舍不得这几两肉吧?” “自然不会。” 薛镜辞淡淡开口,视线却一直盯着摇曳的烛火。 方才一闪而过的幽蓝色,让他知晓自己唯有选择答应。 侍女在前面引路,衆人朝前厅走去。 江承意终于寻到机会,将情况告诉给其他修士知晓。 几个修士面色难看,脚步虚浮,缀在队伍最后想要离开。可刚转过身,就见侍女和小厮直直盯着自己,便只得乖乖站回队伍里。 这条路不算长,薛镜辞在主位坐下,其他人也依次落座。 江承意低着头,他的确饿了许久,可当传菜的小厮经过他面前之时,他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盘子上装着的是红烧肉,虽然已经炖煮得稀烂,却仍能分辨出几根带着指甲的人指。 他几欲作呕,手指死死抓着桌几,几乎要抠出个窟窿来。 小厮在薛镜辞面前停下,侍女立即上前布菜。 几个府中客卿伸长脖子,眯着眼喟叹:“好香,好香……” 薛镜辞此刻已经有了主意。 他站起身,举起酒杯悠悠一叹:“诸位真要吃这肉吗?” 这话一出,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还晴朗的天气,忽然变得昏暗起来,仿佛有黑云催压。 烛火一跳一跳地落到厅中人的脸上,照出他们惨白如纸的面色,和阴森狠厉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薛镜辞不去看那摇曳的淡蓝色烛火,绕过桌几走到那盘人肉的面前,毫不在意地低头嗅了嗅。 “如今战事已起,城外的百姓尚且困苦,我们如何能在这里大快朵颐,端出去,送与城中的百姓吧,我等以身作则,食素便是。” 江承意知道薛镜辞是怕衆修士吃了人肉后道心有损,这才不惜违逆鬼物的要求。 他心下动容,也站起来帮腔道:“城主心怀大义,与妖族之战必大捷而胜。” 其他几个修士也从惊恐中回神,纷纷感激地看了眼薛镜辞,立刻站出来支持他。 侍女咯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一起,窗外便劈下一道惊雷,夹杂着泼水般的雨声,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场面僵持起来,薛镜辞的视线不闪不避,竟真有几分城主不容置喙的威风。 侍女收起笑,眼神怨毒地盯着薛镜辞夸道:“城主果然有大义,我这就传话给膳房,让他们将余下的肉都送出去。” 江承意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汗透了衣衫。 然而他一口气还未松完,就见侍女拿着小碗,乘了些肉直接走到了薛镜辞的跟前。 她一字一句说道:“只是城主日理万机,劳心劳力。这红烧肉旁人可以不吃,你一定要多吃几口,免得累垮了身子。” 江承意动了动唇,想要说话。 他能看出,薛镜辞破坏了鬼物计划,那些鬼物便将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 薛镜辞朝江承意眨眨眼,接过那碟肉淡淡道:“你费心了,我吃。” 他拿起筷子,刚夹了一块,便有人从雨幕中沖来,摁住了他的手。 裴荒垂眸看着碗里的人指,手背上青筋毕现。 这些人就这麽看着薛镜辞去吃人肉? 要是他没能及时过来…… 裴荒的视线狠狠扫过江承意几个人,落到侍女身上时已恢複了平静,淡淡道:“城主不能吃这个。” 烛火泛起幽冷的蓝光,侍女们聚拢过来,不再掩饰眸中的杀气。 “为何不能吃?”为首的侍女个子最高,沖着裴荒和薛镜辞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裴荒神色自若,笑了一声转开视线,伸手揽住了薛镜辞的腰。 片刻后,他叹气道:“其实这件喜事,本不想这麽快就告诉大家。” “夫人有孕在身,近来一直食欲不振,吃荤腥之物就会吐。” 侍女久久不能回神,怒火沖沖道:“荒唐!城主何时有孕!” 也不知裴荒做了些什麽,竟捏捏薛镜辞的手腕就扰乱了脉象,喊那侍女来察验。 那侍女愣了一会儿,怨毒的神色恢複平静,躬身道:“城主确实有喜。” 不知过去多久,风雨骤然停歇,摇晃的烛火也平静下来。 她像是凝住了身影许久,才僵硬的直起身,朝小厮摆摆手:“撤了吧,换些清淡之物来。” 一场风波这才消弭,裴荒顺理成章坐到薛镜辞身边,仍是如临大敌的模样,直到将新送来的饭食一一检查过,才拿给薛镜辞吃。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出声恭喜,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裴荒自然地牵起薛镜辞的手回房。 四下无人时,薛镜辞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脉象却已经恢複正常,心说这小鬼邪门歪道的东西懂得还真多,打趣着盯着裴荒问:“我什麽时候怀了孩子?” 裴荒笑了笑,本想说事出紧急,他不得已才编出这样的瞎话。 可见薛镜辞神色认真,他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真就擡手轻轻摸了摸薛镜辞的肚子,一本正经道:“这我也不知道。算算时间,应该是瓜子的?也可能是桂圆的……或者米糕的也说不定。” 薛镜辞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是吃了不少东西,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裴荒被这笑晃了神,许久才正经解释道:“我今日其实也有些莽撞,险些惹恼了那些人。但一想到你被逼迫吃人肉,也就顾不上这麽多了。” 入夜后,两人正要继续摇床,忽然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薛镜辞眼中闪过惊诧,还以为是事情败露,忙放下床幔强行将裴荒摁在床上,自己走过去开门。 屋外站着的却不是侍女,而是一个披着重甲的士兵。 “城主……不好了!” 那人嗓音急迫:“妖族派来议和的使者还未抵达,就被杀死在城外驿站里。如今妖族震怒,正集结重兵欲攻打城池。” 他话音刚落,屋外骤然刮起狂风,呼啸着几乎将半个院子的桃枝都吹断了。 窗纸哗啦啦地响,烛火明明灭灭,一瞬间竟连天地都被吹得倒转。 等薛镜辞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又坐回了花轿上。 轿子摇晃着,唢吶声沖破耳际,薛镜辞的思绪却越发地冷静。 他仔细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先前几日处理城中事务,薛镜辞将军情摸得七七八八。 如今人族弱势,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迎战妖族。原本两方已经有了议和盟约,却因使者死去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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