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看其他人是以何种表情打量我,更不敢看许桑衡了,便一直垂下眼咬住唇瓣,任凭容望的手一直在我腰间游弋。 终于,容望抬高音量,开始宣布猎春宴事项及流程。 侍卫们则骑马挥舞着彩旗从林间穿梭而过,呐喊扬威,参与最后一项骑射比试之人多是京官子弟,许桑衡并无资格,看来,他想了诸多法子也只能勉强得到个赴宴的机会,若想登场比试,怕是还要获得容望的首肯。 但许桑衡想必不会放弃。 因在末了,容望毫不避讳地说道,“北燕王之子许清妙因是第一次赴宴,就不参与比试了,他同我组队,我的得分就是他的得分,我若夺得魁首,他便也是魁首。” 33、 在骑射比试之前,所谓的猎春宴到底不过一场年轻的王孙公子们的宴游集会,同圣上亲临的那种围猎并不相同,氛围要更随意安适一些。 这所赴之宴便叫做流觞曲水宴,众高门子弟亦可在这宴游之中相互引见认识,广交人脉。 如今正逢暮春时节,长湖林场外草长莺飞,晴光大好,蜿蜒长溪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片,而仆从们则将带来的食盒一一打开,从中取出各式精致点心摆放在溪畔小案上供人享用,容望坐于上游主位,我则陪侍一旁。 六公主容嫣今天也来了,她一副男装打扮,同她的另两位皇子哥哥正在打闹,瞧见容望和我后,便兴冲冲地坐到了我们身边。 这大宣朝的另两位皇子并不算受宠,为避容望锋芒,便只着一身简装,亦跟着容嫣过来,同容望敬酒交谈。 “嫣儿,这回你可算是开心了罢?今日正巧来了不少京官家的高门子弟,都是年轻的好儿郎,你将好相看一番可有中意的?” 容望笑道。 容嫣虽然不是容望亲妹,但母妃早逝,从小养在于贵妃身边,同容望一道长大,感情甚好,听容望这般打趣她,立时不高兴地嘟起嘴道,“嫣儿还小,才不要什么郎君呢!再说了,这帮男人粗鲁无礼得很,不若妙哥哥温柔!若我要择驸马,也得选一个像妙哥哥这样性子温柔的男人才好。” 容望不动声色地举杯,浅饮一口,“谁都可以,但许清妙你就不用肖想了。” 容望说罢,撩开我幕篱的一角,将酒杯递到我唇边。 我知拗不过他,只好张口,顺着他刚刚喝过的酒杯,将里面剩下的酒水饮去。 容望方才满足,又执住我的手,开始喂我吃糕点。 “哼,四皇兄和妙哥哥当真是没羞没臊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容嫣实在看不过去了,红着脸捂住自己的眼睛,惹得身边人又是一阵笑语不断。 “殿…殿下…我自己吃就可以了,你不用喂我了…” 我被容望喂得好生羞赧,牙齿好几次都碰到了他的手指,便推了推他,表示抗拒。 容望恍若没有听见,又捻了块松茸糕伸到幕篱之中。 正巧这时,于同岚携了几人过来同容望说话,而许桑衡居然跟在这帮人后边。 我看到许桑衡,心里一慌,牙齿碰碎了那松软的糕点,粉屑淋着糕中的香蜜,全撒到了容望的指上。 “殿…殿下,我去唤人拿水过来替你净手。” “不必。” 容望按住我,视线却越过我,挑衅似的,瞥向许桑衡,“你替我舔干净就是。” 那几人皆面露尬色。 于同岚想了想,还是对许桑衡道,“这比试的名单是殿下早前就定好了的,想来也不能另外加人,所以这位许公子…” “可惜了,你不能参与比试。” 容望亦在点头。 他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了我的唇瓣,另一只手则扯住幕篱的一角,缓缓往上拉。 他是想掀开我的幕篱! 许…许桑衡还在场呢… 我本就惧怕许桑衡怕到了骨子里,更何况,我此时此刻被容望半搂在怀里,实在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在这样的情况下去面对他,隔着一层幕篱,我尚且还能自欺欺人一番,可若幕篱掀开,我便再无可避,只能赤-裸裸地去接受许桑衡的审视,以及怒火。 我实在害怕。 于是,我有些讨好似的亲了亲容望的手指,将他指尖沾上的粉屑乖乖舔去,想让容望不要这么做。 可容望掀幕篱的速度却反而加快了! 我轻咬住他的手指,十分无措,甚至连看许桑衡一眼都不敢。 34、 就在容望要掀开幕篱的一刹,许桑衡沉声打断了他,“殿下。” 我没想到,心高气傲的许桑衡居然会当众下跪。 “求殿下与我机会,同殿下一较高下。”
第039章 身作局(八) 35、 “你这是在求我?” 容望像是看到了何稀奇之事,竟抚掌大笑。 许桑衡从善如流,“是。求四殿下给我机会。” 他今日着了件沉青色缎制猎服,劲瘦的腰身用布带束起,愈显身姿卓越。即便是跪在那里,他也依旧背挺若松,濯然清傲,只那向来温润的乌眸此时却微微垂下,遮住了眸底情绪。 一旁的容嫣问过许桑衡身份后,不由啧啧称奇,“原来北燕的儿郎个个都生得这般好看啊,妙哥哥…你跟他…” 容嫣转头看我,刚想问些什么,就被容望横去眼刀,吓得噤了声,躲去另两位皇子身后偷摸张望。 我这边的情形则更不好。 容望收起笑容,脸沉如铁,“许桑衡,你知不知道猎春宴乃是我大宣皇室所举办的宴游狩猎活动,你一个马奴养大的野种,不会当真以为自己有资格赴宴罢?你混入宴席一事本殿下还没有追究,现在,你竟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参与比试?你别以为我父皇现在给你机会进京做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来人,把这个野种给我拖下去!” 围观众人皆指着许桑衡议论,当中很多人根本就不认得他,但听容望措辞便知,这人同四殿下之间颇有嫌隙,纷纷戳着许桑衡的脊梁骨责骂。 这其中当属于同岚反应最大,他冲着许桑衡怒啐一口,咒骂道,“原来就是你这个野种借由查我于氏在京中兴风作浪啊!” 于同岚甚至伙同几个护卫开始动手拖搡起许桑衡,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今日你既敢冒这个头,我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许桑衡挣开那几个拽他的人,缓缓抬眸看向容望,“四殿下,我虽是北燕王义子,但已蒙北燕王深恩进了族谱,所以,我在名义上就是许清妙的义兄。我听闻殿下今日游猎要以义弟作为彩头,我无法坐视不理。还是说,殿下根本就不敢同我比试,不敢同我一决高下?” 容望并没有被许桑衡的话激怒,反倒若无其事地叫人住手,之后,当着许桑衡的面,将我的幕篱一把摘下,问我道。 “妙妙,你这义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猎春宴我都没有派人通知过他,他都知道你做了彩头,你说,我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比试?” 我嗫喏着,没有应声。 许是因为日头太高,我的眼睛骤然被阳光直射,有些刺得难受,竟不知觉间落下两行泪水。 容望像是被什么灼了一般,表情微变,几息后,他负起手,居高临下地走到许桑衡跟前,召集来一同参与比试的另外十人,做了决定,“好啊许桑衡,我准你参加,但前提是,你要作为马镫,伺候我们每一个人上马。” “如何?这也算是不辜负了你这个马奴贱种的身份。” 36、 大庭广众之下,作为马镫… 便是要许桑衡弯身跪趴,让这十来个人轮流踩着他的肩背上马…这无异于是叫许桑衡当众受辱…许桑衡…许桑衡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怎可能会同意… 我震惊地望向许桑衡。 许桑衡的表情依旧淡然,只那垂在身侧的双手被他握得极紧,手背上全是暴出的青-筋。 许桑衡是不会同意的。 其实他才是北燕王之子,这所谓的猎春宴他本也有份堂堂正正地受邀参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跪在地上任凭众人奚落嘲讽。 他不会同意的。 不会为了我的几句请求,就连尊严都舍却了的。 37、 然而,许桑衡只默了片刻,就起身对容望拱手行礼道,“多谢殿下成全。”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许桑衡居然…同意了。 38、 于是,这场本应兴致高昂的猎春宴,便在如此紧张怪异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仆从们将参赛者的马一一牵来,装上箭篓。 容望率先上马,他撇了眼趴在面前的许桑衡,狠狠一脚便踏上了许桑衡的背。 容望这一脚踩得极重,我能明显看到许桑衡瘦削的肩背重重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声,依旧紧闭牙关,一言不发。 于同岚上马时毫不客气地踹在许桑衡的胸口,我仿佛听到一声骨骼碎裂的轻响。 许桑衡被他踹得滚翻在地,沉青色的衣袍瞬时被土灰染没,但很快许桑衡就重新爬起来,继续跪好,直到于同岚上了马,才捂住胸口,轻吐出一口血沫。 轮到我时,我根本就不敢看许桑衡。 今日我本是不用比试的,但容望坚持要我骑马陪他,其实,不过是想借机羞辱许桑衡罢了,我知容望同许桑衡之间本就势若水火,此番又因为我,许桑衡才会这般蒙受屈辱,心中到底发虚。 上马时,我的脚步一直在打颤,踩了几次都不敢太使劲,反而从许桑衡的背上滑脱,半天上不去马。 许桑衡这时,伸手捉住了我的脚腕。 我一惊,他却熟稔地替我脱去锦靴,而后,托着我的脚将我送上马背,又为我穿好锦靴,方才退去一边。 我喉头微滚,想唤一声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许桑衡却动作极轻微地抓了抓我的手,在我手心用笔划写道。 别怕,妙妙。 我定会赢的。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 39、 我恍然握住缰绳。 许桑衡已经做完马镫,按照约定,他亦能上马参与比试。 仆从将他带的那匹马也牵了过来,许桑衡上马时,动作很是迟缓,我能瞧出,他是在逞强,及至坐到马背后,许桑衡的面色已是煞白一片,握绳的手也止不住地在痉挛,惹得一同参与比试的人又是一阵发笑。 不过,许桑衡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勒紧缰绳试了几步后,就重新策马返回赛道,神情已恢复如常。 他为了今日的比试,应是特意去练过马的。 所有参赛者皆已准备就绪,哨响长鸣,比试正式开始。 容望一马当先,策马奔入林间,挽弓射箭。 其余参赛者也紧随其后,不遑多让,刹那间,林中箭雨飞落。 被射中的猎物自有仆从清点收集,随后会标记上一朵对应颜色的鲜花,而容望的花,自是代表皇室的金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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