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再问问许桑衡的事,顾道海却霍然站起身,冲门外一声叫骂,“泼皮奴才!怎么干活的!你把他给我抱远点啊!今日府中有贵客,莫让他冲撞了客人!” 12、 我回首一看。 原来是顾元义的儿子,我那刚满五岁的表弟,顾卓。 顾元义和其夫人卢氏成婚多年,便只得了这么一个小孩,生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奈何顾卓两岁那年烧坏了脑袋,一直痴痴傻傻,顾家人甚不喜他。 顾卓大约是看到了我,所以冲进了院中,还不停拍手笑道,“表兄来了!又一个表兄来了!两个表兄陪小卓!两个表兄都来陪小卓了!嘿嘿!” 我见状,主动从下人手中牵过顾卓,对顾道海说道,“外祖,我来照看小卓罢。”
第027章 迷雾重(三) 13、 “小卓。你方才说,两个表兄,是怎么回事?” 我牵着顾卓一路走到后院,蹲下来看向他,“是不是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外祖家啊?” 顾卓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 他眨巴着眼,从兜中取出一个藏好的酥糖,递给我,“表兄吃糖!” 我接过那块被顾卓藏了很久,都快要化掉了的酥糖,一时间百感交集。 顾卓算是顾家当中难得有人情味的了。 前世,我来顾家时,顾家人皆对我横眉以对,但只有顾卓会常常陪我玩耍,还会同我分吃糖糕点心。 这顾氏之人都只会攀炎附势,反倒不若一个傻了的娃娃待人真挚有情。 我有些心疼地摸摸顾卓的脑袋,将糖纸剥开,塞入口中。 “好好吃,谢谢小卓。” 顾卓不好意思地笑了。 随后,又开始手舞足蹈地拉着我陪他玩,还指着院中的高树,对我道,“大黑鸟,哥哥,大黑鸟,好多大黑鸟,嘿嘿!好多大黑鸟在树上飞!” 我的心陡然沉下。 许桑衡难道当真躲在顾府,秘密地做些什么? 14、 我在顾府逗留了大半日,都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期间,我还避开府中来往的仆子,悄悄去到正厅门前,想听清楚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奈何,正厅虽然一直有人在说话,但他们好似是刻意压低了声儿一般,我并不能听得分明。 约摸到了快至暮晚的时候,此些大臣们才陆续散去。 顾元义也将好回府,同我们一道用了晚膳,之后,顾元义说自己有公务要忙,就去了书房。 元灵也催我该回宫了。 可我望着已晚的夜色,对顾道海道,“天色太晚了,我有些乏累,可否在外祖家歇上一晚,明日再走?” 顾道海原本还有些犹豫。 我将好在这时重重地咳了几声。 他见我咳得厉害,便应允了,叫人为我收拾厢房出来。 但入夜之后,我却并没有睡觉,反倒蹑手蹑脚地跑去后院,那个顾卓说看到过“黑鸟”的地方。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之声,我在树下站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并未看到想象中的黑衣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 顾卓本就心智不全,他的话,原本也不可以当真的,说是黑鸟,也许正是巧合罢了。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到院落角落的暗影处竟传来了叶片被人吹响的声音,这声调先是很急,伴随着高昂的曲哨响音,我头顶的两棵参天高树的枝叶亦抖动得愈发厉害,但很快,调音便缓了下来,成为了连贯曲声,树顶也再次恢复平静。 曲音幽幽穿风而至,我却不自觉地握紧双手。 是许桑衡! 许桑衡会用叶片吹哨吹曲! 他小时身份低微,哪里有何乐器学来解闷,哪知,某次竟撞见许桑衡摘了一片绿叶横在口边吹奏。 小小的一片叶子,就像变戏法似的,被他吹出各种曲音,我看得发了痴,要他教我,他却笑着对我道,妙妙学不会的。 我那时觉得许桑衡是在嫌我笨,便生了气,好几日不肯理他。 最后,许桑衡只好拉住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写道,妙妙想听什么,我都为妙妙吹奏。 而现在,许桑衡所吹,就是我当日在王府中听过的曲调。 我双目微暗,冲着院落角落喊道,“许桑衡!你给我出来!” 15、 许桑衡现身时,虽我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旧是又惊又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竭力保持住平静,霍然望向他。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许桑衡缓缓向我走来。 他的声音不同于以往那般清润好听,反而有些冷,如同碎冰击石,半边脸也隐在夜色之中,晦暗不明。 “妙妙,你大晚上不睡觉,在院中逛荡,不就是为了见我吗?” 许桑衡愈发逼近。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腰后居然别了把长刀,而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自他身上蔓延开来,如丝如网。 我汗毛微竖,底气亦然无存,连声音都低了下来,质问他道,“你来上京一事,父王可知晓?圣上又可知晓?” 许是他目光当中的侵略性实在太强,我竟失了胆量去揭穿他的阴谋。 毕竟我没有任何自保手段,若他当真要杀我,我是绝无还手之力的,我不提顾府出入的那些官员,也不再提自己被人跟踪监视,只就抬起一双眸子定定看他,“你我身份特殊,你这样私自入京,万一被圣上发现我们的身份,是会连累父王,连累许家的!” “哦?” 许桑衡似笑非笑,嘴角明明是微微勾起的,笑意却没达眼底。 相反,他的一双漆如点墨的眸子更是寒意毕显,如同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气势更弱,但仍想套许桑衡的话,就不甘心地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不说就万无一失了…这天下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说这顾府当中,就是有人知道此事的…” 许桑衡“啧”了一声,打断我,“妙妙,你不觉得,你大晚上同我幽会,却在说些有的没的…” “实在令人扫兴么?” 16、 我能确认我的脑瓜仁子应该是停顿了一下,否则,我怎么会听不懂许桑衡说的话。 什么…幽会… “你放心,父王知道我进了京。且顾府之人本就属于许氏九族,他们还不会蠢到将你我的身世给说出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瞠目结舌,还没待反应过来,许桑衡就寥寥几语回答了我,“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该我问你了,妙妙。” 许桑衡一转攻势。 下一刻,却猝而出手,牢牢按住我的双臂。 他俯身凑近,唇贴着我的耳朵轻擦而过,潮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卷入我的耳廓,我听到他孟浪地在问我,“妙妙,为夫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在宫中是否寂寞难耐了?话说回来,你同为夫还当真是心有灵犀啊,为夫刚来上京,妙妙就迫不及待地来同为夫深夜幽会。” “你是不是想我了,妙妙?” 许桑衡在唤我时,眼光终于柔和了些许,声音也极尽低沉温存,可偏他周身又全然都是肃杀的血腥之气,如何看,都透着股诡异。他的手沿着我的后背慢吞吞地滑下,最后掀开外袍,停留在屁股上,隔着衣服,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回答我,妙妙,你是不是想我了?” 许桑衡! 我被他那一掌打得面红耳赤,我知道,我现在应当狠狠推开他,质问他究竟又在谋划什么阴谋,可如果这样做,我就再没有机会拌倒他了,许桑衡这个人心狠手辣,若他知我已经怀疑他,怕是会提前对我出手。 我就再没有机会为前世的自己报仇解恨。 “是…” 良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软绵无力地散在风中,“我以为,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了…可如今,我离开你之后,独身一人在宫中,才发现…我离不开你的照顾…” “我很想你…所以写了很多家信回北燕,可父王未有给过我回信…” 我抬起眼,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沉住气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否安好,所以才来外祖府上,想打听你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的话许桑衡听进去多少,又相信了多少,总之,他将我搂紧,告诉了我他为何会来上京。 17、 许桑衡告诉我,他来上京原来是皇上的密旨。 前段时间,北狄向大宣朝进贡纳献的贡品在北燕的凉沙关被人给劫了,北燕自要奉命为朝廷追回那几车贡品,但蹊跷的是,即便北燕的兵马守住了所有的关口山道,可那些贡品依旧不翼而飞。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批贡品,是通过官道被人运送出去的。 皇上震怒,怀疑朝廷有人同北狄串通,私吞贡品,以挑拨两国关系,因此案兹事体大,所以皇上甚为看重。 许桑衡道,“虽北燕并无参与押送贡品,但贡品到底是在北燕丢的,若追查不出,皇上迟早会因此案牵怒于我许氏一族,所以,我索性求父王请旨,我以燕王义子身份,亲来查清此案。” “皇上他应允了。” 18、 “东西是在北燕丢的,你那为何要来京查案呢?” 许桑衡的话乍听是听不出毛病,可我仍有疑惑。 许桑衡瞥我一眼,“因为,负责押送这一批贡品的人,正是外戚于氏。” 也即是容望的舅父,当朝中书相国,于显。 19、 于显? 他如今可是大宣重臣,其妹于贵妃早年在宫斗当中失利,被皇后一族陷害,在冷宫待了整整一年,可后来不知怎的逆境翻身,复宠后重夺贵妃之位,皇后则在第二年自缢中宫,后党亦尽数伏诛,其兄于显亦官运亨通,扶摇直上,官拜一品左丞。 此番北狄主动纳贡,是想借机向大宣朝廷示好,以化两国百年干戈,互通边市。皇上极为看重,所以才令于显亲自负责,可没想到,这贡品居然丢了。 我便是在宫中,竟也从未听说此事,看来,朝廷将这件事瞒得很好,不知此事容望又知多少,他是于显外甥,又是皇上最器重的儿子,按理,也有责任追查。 许桑衡对我道,“妙妙,你最近不要再写信给父王了,你如今入京为质,我又要替圣上暗查于相国,可谓危险重重,他难免会心情不好,无暇顾及你的。” “更何况,圣上只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若三个月后,我依然抓不住于显的把柄…北燕怕是…就要成为替罪羊了。” “三个月?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若于显有心私吞,必然是做好了部署的,朝廷如果当真看重北的贡品,便瞒住北狄说收到了贡品便是,何必这般费尽心力?” 我不解。 许桑衡却无奈轻叹一声,“因为这批贡品,不仅有财有物,亦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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