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逢换季时身子都不大好,我…我不去了。” 我着实犹豫了一下。 若是那年少时候的我,能同容望一起游春赏景,怕是会开心得不得了,可如今,我已心似已灰之木,早就失却了这般兴趣,来京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结心仇,莫要等到身死之际还要怀揣着仇恨,郁郁而终。 我摇了头,“我不想去了。我鲜少参加这些集会,怕扫殿下之兴。” “无事。” 容望好似失落,但又好似没有,他只是垂了下眼,就直起身,意兴阑珊地要走,“你好生休息,我有空便来看你。” “殿下。” 我叫住他。 我想容望毕竟是皇子,是能够参与前朝政事的,他或许知晓北燕一事,便斟酌一番问他,“我来京已有一段时日了,心中甚是挂念父王,奈何家信去了很多都未有回复,殿下常在皇上身边,可曾听闻北燕如今怎样?我父王他…可一切都好?” 容望立时扭头,紧绷起脸道,“北燕?许清妙,你莫不是想问许桑衡罢?” 许桑衡,许桑衡,他怎总提许桑衡? 容望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甩下一句不知道后,就跨步离开了。 我还想再问几句,就急匆匆下榻追出去,奈何容望走得很快,须臾间,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我扶住门框,重重咳嗽几声。 因容望今夜要同我相会,来时便特意支开了元灵和元熙,这两人不知躲去何角落了,容望走后,偌大的苑中便就空空荡荡,静谧无声。 可正待我要转身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枯枝被人踩碎的声音。 “咔嚓。” 即便声音很轻,但在如此空寂的深夜,还是尤为刺耳。 6、 有人,在监视我。
第026章 迷雾重(二) 7、 我接连观察几日,也毫无端倪,那个监视我的人始终没有再露出任何马脚,仿若消失无踪了一般,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是否也只是我的错觉。 我只好暂且先将这事放下,打算先去一趟外祖的府宅。 不,顾氏已经不能算做是外祖了,只是我养母的父亲。 按照话本当中的情节进展,在我的身份被揭穿之后没过多久,许章驰就派人将这事知会了我住在京中的外祖,所以,前世我来京以后,外祖只对许桑衡这个外孙极尽疼宠,至于我,则完全视若空气无物,所以此番去外祖府上时,为了做好不吃闭门羹的准备,我叫元灵收拾了些金银珠宝提前备上。 8、 许桑衡的外祖顾道海早年间也是京官,籍贯在南方江淮一带,入仕发迹后便举家搬来京中,如今退而致仕却并未回乡,概因其子顾元义,也即是许桑衡的舅父,亦在朝廷为官,官位不高,不过是兵部下面一名掌管兵器查检的侍郎。 但前世,许桑衡正是因他之故,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告发其私吞大量兵器军械运往北燕,两人一道被关了大牢,顾元义受不得酷刑逼问,自裁死了,但现在细想下来,也可能是许桑衡有意陷害。 但许桑衡此举为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顾氏无论如何都算是他的亲眷,虽对他没有养育之恩,但前世我同他来京之后,衣食住行,样样都不曾苛待我们,许桑衡又何苦祸及顾氏? 顾家最后如何我并不晓得了,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得善终,现下想来,无非就是那许桑衡生来冷血,不念恩德,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棋子。 死生与否,全看于他有无用处。 我心思发沉,在前去顾府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顾家人,注意许桑衡。 及至我下了马车,看到那两扇朱门时,便陡然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之感。 “公子,我们到了。” 元灵熟稔地为我撑起伞,挡住白花花的日光。 我外祖的宅邸在景阳门外,离皇城尚远,马车须行上两个时辰。 虽我如今在宫为质,但幸而圣上并未限制我的自由,宫中的管事太监听得我想去拜见自己的外祖,通传一声后,就特意嘱人为我备了马车,还欲派侍卫陪我同往。 不过,我不太想引人注目,便拒绝了他的好意,就只带了元灵一人随行。 我提上备好的礼品。 东西不多,但皆是贵重之物,大部分是容望送来的,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不一而足。 我说过很多遍我并不需要,容望却还是命人源源不断地往那兰华苑里头送,我索性挑了几件好的带来顾家。 可刚走近府门,便瞧得这大门口竟吵吵嚷嚷地乱作了一团。 原来,一群家丁正手持护棍,当街驱赶推搡一名哭天喊地的老妇,而旁边则围了好多看热闹的走卒小贩,正对着那老妇指指点点。 我只看了那老妇一眼,便也呆住。 因那老妇居然是…此前在北燕王府照顾我的嬷嬷。 9、 我赶紧同元灵走上前去。 这人正是那老嬷嬷。原来,她回京之后,钱财就全变被那个不争气的好赌胞弟抢了去,可赌博的亏空又哪里能填得满?如今,赌坊的地痞流氓抓住她胞弟,限她三日内凑足百两银元换人,否则就杀了她胞弟,嬷嬷走投无路,又因从小是在顾家当的丫鬟,所以才想来求老东家施舍钱财救人。 但顾道海可向来不是什么大方仁善之人,哪里肯给,于是乎,就遣了家丁出来赶人,闹出好大一番阵仗。 嬷嬷蓬头污面,跪坐在地上撒泼。她应当是看到我了,但却愧不敢见我,一直捂着脸哀声干嚎。 我到底于心不忍,让元灵取了些钱财和金器塞给她。 “妙…妙…” 嬷嬷哭得更凶,手却紧攥住那些东西,好像生怕我会反悔再拿回去。 我叹了口气,扶起她,对她道,“这些钱财价值不止百两银元,你还完债后,应是足够做点本分生意了。好赌如嗜毒,若你胞弟当真改不掉这赌博的性子,你救下他后便同他恩断义绝,不要再为他折磨自己了。” 嬷嬷听了我的话,含泪点头,她张了张嘴,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揣好了那些钱财,转身就没入了人群。 围观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三三两两散去。 我这时方才客气上前,劳烦那些家丁替我通传一声,说是许清妙前来探望外祖了。 顾府的人并不都知道我的身份,但顾道海定是交代过什么,这些人一听说我是许清妙,皆都嗤之以鼻,其中一个还重新提起护棍,冲我比划,“顾大人今日不在府上,你快走罢!” 他们说的顾大人是舅父顾元义。 我外祖一般被称之为顾老爷。 我忙道,“不打紧的,我是来探望外祖的,顾老爷在便是了…” “嘿!你是听不懂人话嘛?” 这时,顾府的管事也闻声出来了,他一见是我,便没好气地冲我吼道,“什么外祖不外祖的!你还不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吗?真是可笑!来人啊,把他给我轰走!” 管事的一发话,家丁们纷纷围了过来。 元灵护在我身前,不让他们碰我。 就在我以为自己今日当真是进不了这顾府大门之时,一道声音自我背后响起。 “咦?这不是许公子吗?” “许公子今个儿没有陪四殿下,怎得空来了顾府呀?” 10、 我扭头一看,一辆颇大的轿辇停在了顾府门前。 当中走下一中年男子。 我并不认得。 元灵低声对我道,“这位是兵部尚书丘光伟,之前给公子递过拜帖的。” 我略一点头。 原来,这人竟是顾元义的顶头上司。 “哎哟,是丘大人!丘大人大驾光临!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叫老爷!” 管事的一见丘光伟,立时换了一副嘴脸,满面笑容地恭迎上前,“丘大人,里面请,奴才给您带路。” 丘光伟却并未顾得上搭理他,反而一直寻机同我攀谈。 我往常虽收到了很多拜帖,但许是容望和梅若笙授意,不让外臣去兰华苑打扰我,所以这些臣子们虽有心巴结,却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我,现下得了这么个机会,哪里肯放过,笑容可掬地亲切同我说话。 我现在是四殿下面前的红人,极尽受宠。 我这时才知道,自己在前朝的风评竟是如此。 我想,大约是容望成日往我那里送东西,让人传了误会。 但我又不好解释,只得勉强应着丘光伟的话。 再看那顾府的管事,却当真是大惊失色,煞白着脸看着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丘光伟竟会对着我不停地谄媚示好,理都不理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祖顾道海闻令赶来,见此情形,很快反应过来,冲丘光伟拱手道,“妙妙乃是老夫的外孙,今日过来应该是来探望老夫的,没想到竟会在府门这里碰上了丘大人,当真是有缘,有缘!” 顾道海做出副慈爱长者模样,拍了拍我的后背,绝口不提方才下人们对我的刁难。 丘光伟则啧啧称奇,“原来许家公子竟是您老的外孙呀,怪不得,怪不得…如今顾家出了如此多优秀的孙辈,也是有福荣焉啊!” “哪里的话,小儿在官场之上还要仰仗着您呐。” 顾道海对此些阿谀之话很是受用,笑容又堆出几分,连带着对我也是格外和颜悦色,“妙妙,先进屋,你舅父晚些时候回来,你见一见他,今晚就留在外祖这儿用膳!” 11、 元灵将我带来的东西交给顾府的下人,顾道海自然相当满意,一直乐呵呵在笑。 不过,我有些奇怪,那便是这丘光伟进府后,就径直去了正厅,而顾道海并未同去。 顾元义又不在府中,他来此又是做什么呢? 甚至于…就我进府的这么会儿子功夫,好像又有旁的大臣过来了,因顾府的管事一直在外接人。 难道顾府中藏了什么人? 我思及前世许桑衡同我一起在顾府老宅的时日,心中微微一跳。 顾道海大概是听丘光伟说了我如今在宫中煞是得宠,待我也客气不少,还命人奉了最好的新茶给我喝,问我前来所为何事。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到外祖,便过来看看。此前一直在宫中读书,没能抽出空,最近闲些了,就来了。” 我想到自己要打听的事,便问顾道海道,“不知外祖最近有没有同我父王通信,我离家许久,心中一直挂念北燕和父王。” “你是说许章驰啊?” 外祖提到他,顿时没了好神色,语多不屑,“他有何好挂念的,他好得很!” 我微微颔首。 顾氏和许氏之间自我养母过世之后,就不大来往了,但常规通信还是有的,现下听顾道海的口气,许章驰那边应该是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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