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瞒不过去的。能瞒三个月,已是极限。”
第028章 迷雾重(四) 20、 许桑衡的话,我是不全信的。 毕竟他的话中有漏洞:外戚于氏在官场经营多年,门生遍布,可谓盘根错节,而许桑衡无官无阶,只是一个在北燕军中帮助许章驰做事的“义子”,他有何能耐扳倒于氏。 圣上若当真怀疑于氏,何以会将此重任交给他?他一定对我有所隐瞒。 我的心绪汹涌起伏,但明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便抬眸望向他,对他道,“那你要小心。于显在朝中根基已深,若有意私吞贡品,必然已有周全准备,你在搜寻线索时,也要注意自身安危。” “妙妙是在关心我?” 许桑衡的气息明显一急。 虽是在黑夜当中,我仍能看到,许桑衡望向我的眼光晶亮如星,他似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之前在燕王府时,你总待我冷言厉色,我还以为你…你…幸而…” 许桑衡含笑拉住我的手,“妙妙依旧在意我。” 我被他的无耻惊到。 但看他模样应该是已经对我放松了警惕,便强忍住喉间不时泛起的血腥味和恶心感,软了声音道,“我那阵…那阵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份,一朝从云端跌落,难免会对你有敌意…” “我知道。” 许桑衡竟心疼地抚了抚我的脑袋,“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主子,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 “便是你没有了许家,没有了父王,但你永远都还有我。” 21、 他话之凿凿,言深意切。 我却心口泛酸,强忍痛楚。 不知是否因我心疾严重之故,最近,我的咳症也很厉害。 我再是支撑不住,便以手捂唇,咳得撕心裂肺,胸腔也热到发燥,挤闷得连呼气都变得困难。 舌间也须臾间漫出一股血腥味,我许是又要咳血了,便匆忙抬手要挡,可手心还未垂下,就被许桑衡紧紧抓住。 “这是什么?” 许桑衡拧起眉头,借着并不明光的月色,打量着我手心里的一抹鲜红。 “血。” 我扯扯嘴角,想尽力做出并不在意的表情。 “你咳血了?” 许桑衡的眉头拧得更深,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问话,“多久了?可看过大夫?大夫如何说?” “看过了。没用的,宫里的御医说,我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热症,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理。” 我摇头,取出丝帕,想要擦拭嘴角血渍,但倾而间,手便被人覆住。 许桑衡拿过我的丝帕,沉默不语地替我拭去鲜血。 “阿衡。” 我已无力再招架他,便唤他道,“我想回屋,歇息一会儿。” “好。” 许桑衡不由分说,将我拦腰抱起。 我身量轻,他抱我时本应很轻松才是,但我看到,许桑衡的右手顿了一下,而他的右肩,则以一种极僵硬的姿势向前挺起。 而放我去榻上时,他的手更是不受控制地轻轻晃了一晃,好似是在抽搐,旋即,他便用左手握了握右手,保持住平稳。 是极微小的动作。 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许桑衡的旧伤可能还没有好罢。 我这般迷迷糊糊想到,可这是什么伤呢,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的身子刚沾上床,就倏而变得很是无力,我伸出手,想扶着他借一借力,结果,却碰到了他别在腰间的刀柄。 玄铁制的,硌得手心生疼。 “这刀…是怎么回事?” 许桑衡将刀拿出握在手中,平静地道,“是舅父拿给我的兵器,让我用来傍身。” “舅父他也知道你在查于显吗…” 我还想问,可意识却越发迷离。 许桑衡的嘴一直在动,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之后,他俯身,修长的指尖,略带了一层薄茧,轻滑过我的脸颊,最后停在了我微抖的眼皮上。 “睡罢,妙妙。” 这次,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我点点头,又唤出一声阿衡。 闭眼之前,我好像看到许桑衡抽出那把带血的长刀…紧接着…刺向了他自己… 我的口鼻之中又开始弥漫血腥气味。 22、 夜半睁眼时,我被惊醒了一身冷汗。 外头不知从何时起竟下起了如注的暴雨。 我又做了噩梦,但这次,我梦到的并非是前世的自己,而是许桑衡。 我梦见许桑衡浑身浴血地站在燕王府的那棵梨树下,安静看我。 粘稠的鲜血从他清隽的面颊四淌而下,铺落在地的纯白花瓣被生生染成了透红。 我怕血,怕得快要晕厥过去了,就软着腿想跑,可还未跑出两步,就被许桑衡扼住手腕。 我低头一看,他的两只腕骨上也全是淋淋的血窟窿,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大似一个,皆是用刀刺破了皮肤,再挑出筋骨,最后任由那堆烂肉流脓生疮。 我感觉到自己的胃液在不停地翻滚,恶心欲吐,我迫切地捶打许桑衡,想要他放开我,可浑身浴血的许桑衡却意外地有力,双臂如铁,我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许桑衡沉默地亲上我的脸,再到唇,接着是… 直到我身上也同他一样,沾满了污腥的鲜血,才缓缓开口,质问我。 他的声音像破败的风箱,喑喑地发着哑。 他问我,为何要害他? 妙妙,你当真…想要我死? 我不已经害怕到快要失魂,只就愣愣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桑衡却忽而笑了,他这一笑,口中吐出了更多鲜血。 下一刻,他却用沾满鲜血的手,拿着一把刀塞到我手中。 好啊。 妙妙,既如此,你杀了我。 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23、 我慌忙张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眸子。 “怎么了?” 许桑衡脸上没有鲜血。 他的声音也一切如常,带了些倦意,略略沉哑。 房中正亮着一盏烛火,他合衣卧在我身侧,回眸看我。 我们挨得极近,彼此间呼吸交错,我一抬眼甚至就能瞧见他密实的长睫,轻轻垂下,显得格外温缓。 “是不是还不舒服,所以睡不着?” 许桑衡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我僵直的后背。 其实我没有不舒服。 这次,我的咳疾居然平复的很快,我记得前世,每次吐血之后,都要好久才能平缓,可现下,那种胸闷的感觉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不见了,体内的燥热也不甚明显,除了…方才被噩梦惊出的冷汗。 那个梦实在可怕。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 许桑衡放在我背上的手微紧了紧,我便被他搂入怀中。 将将此时,一道闷雷响过,我没出息地瑟缩了下脖子,惹得许桑衡闷笑出声。 “妙妙还是和从前一样,惧怕打雷。不怕了,妙妙,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许桑衡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大抵也是疲累,熬不过睡意了。 “只要有我在,妙妙就不会有事…” 他喃喃呓语,很快沉入梦乡。 我却依旧睁着眼,越过许桑衡,定在厢房中央的一方桌案。 那上头,摆放着几罐香露。 24、 香露依旧是许桑衡为我准备的。 他说他怕我用不惯宫里的皂荚,便在外祖家为我调了几罐,叫我带回去继续用。 其实前世,在我得知自己身有隐疾之前,曾同养父提过想要娶亲生子的事情,养父也有意让我早早成亲,好为许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所以已托了人为我说亲事了。 偏那个时候,许桑衡向我证明,我根本就口口不了,我明白,我这种人是绝不可能再同女人在一起的了,便找到养父,对他说,我不要成亲了。 结果,就是被养父狠狠掌掴,斥我顽劣胡闹。 我那时并未后悔,只想着要同许桑衡永远在一起。 可谁知,就是许桑衡害得我永远不能人道。 水汽氲湿了眼眶,我窝在许桑衡的怀里,垂下的双手渐次握紧。 25、 第二日,我拜别外祖,启程回宫。 许桑衡早已不在了,他此番暗查于氏,行事低调,不想抛头露面。 顾元义也不在,概是早早上朝去了,顾道海,舅母和顾卓为我送行。 顾卓被家仆们抱着,在廊下冲我招手,脆生生地喊,“有空还来找小卓玩!” 我叫元灵看看身上还带了什么小玩意儿,一并拿去塞给了他,“一定”。 “好耶!好耶!表兄还来!表兄下次来陪小卓看黑鸟!” 舅母卢氏呵斥住胡言乱语的顾卓,让自己的随身丫鬟给了我一些女红绣活和点心带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总归是家里人做的,用着舒服,妙妙啊…” 卢氏拉住我的手,回头看了眼顾道海,欲言又止,最后含混不清地道,“对了,舅母这里还给你做了两双鞋垫,我不知你尺码,是估摸着做的,也不知你现在可还穿得上,你拿去试试,若是不合适了,就派人拿来府上,舅母给你改改。” “什么鞋垫不鞋垫的!妙妙如今在宫里要什么没有?还缺你的这些玩意儿?” 顾道海不悦地啐骂了卢氏几句,“行了,赶紧走罢,别误了时辰!” 顾家一心攀图富贵,妄图一朝得势,光耀门楣。 奈何顾家父子两人,为官数十载,苦心经营,也不过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六品小官,若有机会扶摇而上,想必,是会铤而走险的。 前世,正因如此,顾元义才会被许桑衡利用。 而卢氏一介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就只想着相夫教子,安生过活,她虽不懂官场之事,但看到府中来来往往的皆是从前很难接触到的大官,他们所谈论的,也是些会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大抵已经有所察觉。 我回去后,先是将许桑衡给我的香露让元灵拿去扔了,他只当我还是像从前一般傻,但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许桑衡得逞。 接着,我又翻出卢氏塞给我的鞋垫,果然发现端倪,鞋垫的垫脚线是未缝合上的,故意留下了缺口。 元灵替我将鞋垫拆开,一张字条便飘落出来。 “妙妙,救救你舅父。” 26、 看来,除了暗查于氏私吞贡品一案外,许桑衡果然另有图谋。 我将这些事和话本中的情节仔细串了一遍,隐隐能猜到一些端倪,但仍旧不分明。 许桑衡行事太过小心了。 除了顾府,他从不在任何地方现身。 我开始经常出入顾府。 有时会撞见许桑衡,有时不会,许桑衡对我并未起过疑心,他有次也问我最近怎总来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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