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权力是有的,问题是他一个烂怂王爷要什么权力啊?! 几位阁老看向姬未湫的目光变了, 顾相眼中含笑, 隐含调侃之色。刘相相貌本就亲和,现下看向姬未湫的眼神更是温和, 还对他点了点头,姬未湫甚至觉得对方有点欣慰……唯有王相目光极为冷冽。 王相好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了一般。 姬未湫大大方方地回望了过去, 然后给了他一个笑容——看什么看, 看我笑得好看不? 姬未湫咬住了舌尖定了定神,随即扬声道:“臣弟年轻, 少不更事,内阁重任, 臣弟恐不胜其任, 恳求圣上收回成命。” 姬溯闻言居然露出一点极清淡的笑意来:“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一众朝臣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姬未湫身上扫过, 姬未湫背上发毛,希望这些人给点力,赶紧说他难当重任,缓缓再说。 吏部尚书周启明当即出列,拱手道:“臣以为,瑞王殿下出身宗室,年少早慧,抱诚守真,为国分忧,属应有之份,瑞王殿下,就莫要谦虚了!” 众人一听,看向吏部尚书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周大人很是能察言观色嘛! 不过事实如此,谁看不出来当今是铁了心将瑞王安插进入阁?内阁之中,顾云鹤顾相为首辅,出身寒门,王鹿引王相为次辅,出身世家,刘照迎刘相为群辅,出身清流,最为中正,瑞王作为宗亲进内阁,合情合理。 这难道是他们阻止了就能再议的事情吗?退一万步说,今天就算不是瑞王,那还有宗王呢!若陛下令宗王入内阁,这位老王爷辈分又高,又有从龙之功,他们拿什么去劝?难道说宗王年纪太大,不宜辛劳吗?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与其让那位老辣狡猾的宗王入内阁,还不如让瑞王入内阁呢!虽说大家都知道瑞王代表的是陛下,但瑞王本就年轻,不好压其他阁老太多,若换了宗王来,那可真是理直气壮搁那儿一坐,顾相都只能退一射之地。 一时间,群臣纷纷出列赞同瑞王入阁之举,好话跟不要钱似地一箩筐一箩筐的往下砸,姬未湫听得都麻木了——他怀疑这群老狐狸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一个圣人。 姬溯颔首:“既如此,就这么定了。” 群臣齐声道:“圣上英明。” 姬未湫:“……” 庆喜公公在姬溯的斜前方拼命给姬未湫眨眼睛,言下之意:殿下,您赶紧谢恩呐!群臣都没意见了,您意思意思推一下得了,可千万别再推第二次了! 姬未湫如丧考妣:“……臣弟领旨。” 姬溯看着姬未湫垂头丧气的模样,只觉得有意思——不是来质问他什么都不叫他做,又什么都不告诉他么?如今既然已经与他说得清楚明白了,那就不要想着还能轻易回去当他的太平王爷了。 议完了这件事,看着群臣无本要奏,姬溯便叫了散。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幕后,姬未湫感觉到群臣无形间都轻松了不少。姬未湫心中犹豫了一瞬,就想开溜——他可以往宫里溜,这样一来和去太极宫的方向差不多,应该没人会察觉吧? 但理想很美好,事实往往是残酷的,姬未湫还未走几步,便被群臣包围,一水的‘某某官某某人恭贺王爷!’,姬未湫还能怎么办?那只能傻呵呵地应着啊! “多谢,本王还有事……” “王爷。”忽地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姬未湫脚步僵了僵,只能回头望去,便见刘相负手而立,跟个邻家退休老头似地,他笑道:“日后老臣与王爷便是同僚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老臣就是。” 姬未湫苦笑着道:“刘相就别打趣我了,皇兄今日真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素来寄心山水,哪里能入阁?” “唉——王爷可不能这么说。”他赞赏地看着姬未湫:“王爷本非池中物,为何看轻自己?圣上既有命,王爷安心领受便是!” 顾相也来凑趣:“正是如此,殿下今日是第一天入阁,恰好与我等同去。” “王爷藏得太深。”王相冷淡的目光落在姬未湫身上,他道:“可叹老夫等年迈眼瞎,竟是未能看出来。” 姬未湫这辈子除了在姬溯面前,什么时候这种当面阴阳的气?他呵呵笑了一声:“王相竟然也有此病症吗?本王识得一个匠人,善以水晶磨镜,佩戴可使视线清晰,便是字若蚊蝇也能看得分毫不差,那匠人说多是老者易有此症,故而那水晶镜也叫老花镜……本王改日叫那匠人去王相府上?” 王相狠狠地瞪了一眼姬未湫,阴测测地说:“那就多谢王爷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竟然是连礼都不曾有。 姬未湫满脸茫然地看向顾相和刘相:“王相他……好失礼?” 顾相眼里的笑意都快掩饰不下去了,刘相咳嗽了两声,道:“王相爷确实是失礼……当是有急事在身。” 姬未湫理解地点了点头:“年纪大了,人有三急……是我不好,还拉着他说话。” 没走的朝臣跟看神仙一样看着姬未湫。 好、好家伙!这是当面骂王相老眼昏花啊!瑞王他怎么敢……不,他确实敢。 姬未湫想了想,说:“罢了,本来想说礼不可废,不过看在王相年纪大了的份上,算了……” 群臣:“……” 顾相满含笑意,一手微抬:“王爷,请。” 姬未湫只能跟着走了。 因着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倒也不急,姬未湫先被领着去了文渊阁,那儿其实也属于是太极宫的范畴中,只不过距离清宁殿还是有些距离的,顾相作为首辅,给姬未湫安排了个位置——这位置好像早就布置好了。 姬未湫不禁低声道:“顾相,皇兄有此打算,您也不提醒我两声。” 顾相笑道:“殿下过誉,圣心如渊,臣不敢揣测圣意。” 姬未湫给噎得半死,顾相这话说得和贴脸开大说他虽然知道但是他就不承认有什么区别?!他怒视顾相,顾相风轻云淡地撇开了视线,继续与他介绍文渊阁中的布置。 除了主殿中有他一个位置外,他还有一间偏殿,算是他的专属办公室。姬未湫以前都避讳这里,也没详细探究过,他还以为文渊阁除了宫人外就几位阁老能进,没想到进去后发现人还挺多的——也是哦,到姬溯案头上都有百多本奏折,到文渊阁的只有更多,要是只有三个人,姬溯等到天黑都等不到折子。 顾相将他提溜到了偏殿,殿中已有三人等候,皆穿青色官服,见他们进来,便拱手行礼: “臣侍读学士叶恩光拜见瑞王爷。” “臣典籍卫锦炎拜见王爷。” “臣中书袁竹拜见王爷。” 不必多说,这就是分给他的班底了。 姬未湫先叫了起,按照以往的规矩,第一次碰头他得给点赏钱,不过这个是官员,又不是他家的侍人,姬未湫觉得应该不用给,他下意识看向顾相,等着顾相给他点提示。 顾相看姬未湫在看他,还以为姬未湫有什么吩咐,四目相对之间,姬未湫目中缓缓升起了一丝迷茫,顾相才领悟到是什么意思。顾相收回了目光,正色道:“日后你们便跟着瑞王殿下,定要用心办事,万不可懈怠了。” 三人齐齐应是,顾相便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殿下,我们该去御书房了。” 姬未湫应了一声,宛若一棵被霜打过的茄子,他打了个呵欠,着实是有些犯困,道:“那就去吧……” 顾相颔首,带着他一道出去,小卓公公早在门外候着了,小卓公公不属文渊阁下,无谕旨不可入文渊阁半步,故而只能在外候着。他见姬未湫出来,赶忙上前行礼,扶着姬未湫道:“殿下,可要乘轿?” 姬未湫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也好。” “哎!”小卓公公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挥手叫轿夫过来,姬未湫也不客气,坐上了轿子——这个距离还蛮远的,他没睡醒,又站了两小时,早饭也没好好吃,确实是有些走不动了。 轿子抬起的时候,王相与刘相也恰好自文渊阁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轿子把姬未湫抬走了。 王相当即便冷哼一声道:“荒谬!” 刘相看着亲和,说出来的话却和这两个字沾不了半分:“王相爷,慎言!相爷应当明白君臣之份,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份!” 王相爷侧目看向刘相:“自然明白……此前是我小看了刘相,刘相这一手,果然是妙极!” 顾相和缓地说:“王相莫要生那么大的火气……咱们同朝为官多年,自然不会记在心上,但王相也要谨慎些,莫要叫圣上以为王相是在对圣上心存怨怼……可是?” 王相爷深深地看了一眼顾相,拂袖而走。
第36章 “王相这是怎么了?”姬未湫一手支颐, 双目微阖,“对我横眉竖眼的……” 小卓公公跟在轿旁,闻言道:“奴不懂朝堂上的事情, 但料想着殿下尊位,恐怕也无人敢对殿下不恭。不过奴见王相爷生得不怒自威, 许是对谁都那样呢?” 姬未湫挑了挑唇:“那我就得问问皇兄了。” 不一会儿, 御书房到了,小卓公公服侍着姬未湫下轿, 这地方姬未湫还是第一次来——他一般直接去清宁殿。御书房这地方只在姬溯与内阁商议大事的时候来, 姬溯自个儿都不爱待这里。 姬未湫想了想今天在大朝上听见的事情,应该就是商议江南水患吧?或者他第一天入阁,所以才开一次御书房,把人都叫来整点仪式感? 小卓公公这次倒是没止步于外,跟着姬未湫一道进去了, 他本就是在御前办差的, 进这地方跟回自己老家一样,对着迎上来的宫人都能将名字叫得清清楚楚, 三言两语就安排妥当了。 姬未湫先被迎到了偏殿更衣,换下了有些沉重厚实的朝服, 轻飘飘的常服上身, 又是洗手擦脸,这一套下来姬未湫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庆喜公公不知何到了, 他就在偏殿外候着,姬未湫见到他便问道:“公公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应该在姬溯身边服侍才对。 “哎呦, 小殿下呀!”庆喜公公行了个礼,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太后娘娘知道了殿下入阁的喜事,叫宫人给圣上和殿下送些点心, 这不,送到了圣上那头,圣上叫老奴赶紧给殿下送来呢!” 姬未湫秒懂什么意思,这是老母亲让他和姬溯一会儿办完事去慈安宫吃饭!这不,领了老母亲的点心就得去谢恩,如果不是想要见他们,来传话的宫人会加上一句‘不必谢恩/得闲了就好好歇着’之类的话来,如今没有,那就是要去的。 姬未湫刚刚上朝之前已经吃了点,不过那些东西是真的吃不饱,这会儿又有点饿了,他也不客气,当即招手让宫人掀开了食盒,见里头满满当当就说:“太多了我也吃不完,把那鹅油酥、奶芙和茯苓糕留下,其他的公公替我处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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