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喜公公笑着说:“那老奴就沾一沾殿下的福气了。” 姬未湫和姬溯要早三,服侍的宫人只有更早的,尤其是庆喜公公这样贴身服侍的,那真是一天十二时辰时时都得守着,姬未湫方才吃了点都觉得饿了,更别提他了。 姬未湫见庆喜公公还在此,说明姬溯还得过一会儿再来,当即又折回了偏殿,反正偏殿也没人在,与其一会儿三位阁老到了看着他吃吃喝喝,还不如在偏殿吃呢,好歹自在。 宫人送了茶来,姬未湫吃了两个鹅油酥,与小卓道:“把茯苓糕和奶芙送去给顾相爷。” 方才在文渊阁,顾相带他认地方耽误了休息的时间,估摸着也没吃,这茯苓糕不大,一口一个,算是谢礼吧。 小卓公公颔首应是,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于是乎等到姬未湫去御书房的时候,刚好和姬溯碰了个面对面,姬未湫看着姬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一种上课铃声响了在门外遇到了班主任的痛。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是班主任的关系户。 “跟着。”姬溯嘴唇动了动,姬未湫就乖乖巧巧地跟上去了,落后一步算是全了礼数,姬溯漫不经心地问道:“可还习惯?” 要是搁别人,可能就诚惶诚恐地谢恩了,但姬未湫是什么人?他张嘴就来:“王相给我脸色看!” 姬溯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嗯。” 姬未湫:“?” ‘嗯’是什么意思?撒手不管的意思?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姬未湫再一次在心中痛骂姬溯这个亲哥当得不靠谱,好歹安慰他两句呢?……哦,算了,不是亲的,是物理上捡来的。 庆喜公公刚好将姬未湫瞪了一眼姬溯的模样收入眼底,他看得直叹气,平时殿下挺机灵的,怎么对着圣上就傻了吧唧的呢?王相给殿下脸色看,殿下也可以给王相爷脸色看呀!圣上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去斥责王相爷,难道就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去斥责殿下? 都是阁老,谁怕谁呢? 一进御书房,三位阁老都起身行礼,姬未湫跟在姬溯旁边,坦然受了礼,他在殿中瞅了一眼,见御座下首摆了四张椅子,自然而然地就去坐了最末端,恨不得在脸上写‘我就是来当花瓶’的。 三位阁老皆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姬未湫在心中缓缓打了个问号……哦对,姬溯还未赐座,他怎么就坐下了?姬未湫又默默地站了起来,此时方听见姬溯道:“赐座。” “谢圣上。”三位阁老连带着姬未湫一道谢恩后这才落座。 姬未湫翘了个二郎腿,掸了掸袍子,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恨不得把‘我就是来凑数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姬溯一手微抬,庆喜公公便领着宫人将几份卷宗发了下来,人手一份。 姬未湫打开扫了一遍,好嘛,江南干旱一事居然是真的,一沓证据囊括了近三月的气象记载,与往年气象数据做对比,此外还有相关的密折,仔仔细细写了干旱的情况,又有什么人隐瞒不报,致治地如何如何之流。 密折上名字都清清楚楚,姬未湫有些咋舌,他抬首见三位阁老都沉思不言,仿佛在专心想应对之策一般,他也没开口,他第一天来他开什么口,一把钥匙三块,三把钥匙十块,他配几把? 不过这个隐瞒不报的官员姓王哎……姬未湫没忍住多瞅了王相几眼,不想引起了王相的注意,姬未湫跃跃欲试,想着这会儿王相是不是应该刺他两句给他几个‘你是个垃圾’的眼神,要是这样就别怪他开大了。 当着姬溯的面和人对骂,姬溯绝对帮他! 没想到王相居然什么也没说,只当未见,姬未湫有种被人无视了的憋屈感,此时听姬溯道:“众卿可有何应对之策?” 顾相当即道:“此事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姬未湫心道,废话。 顾相好歹是姬溯的心腹,他还当顾相能挑起点争端来,结果就说这个?这要是不重要,能避开大朝搁御书房里议——本来这种事情大朝上也该议的,但是当时不轻不重地避开了,可想而知这里头有问题,姬溯要关起门来处理。 刘相一派和风细雨:“可惜了,这么一拖,云州这一季的水稻绝收了。” 干旱不是不能救,但要提前救。江南本就多雨,地下水丰沛,遇上一时的干旱减产是必然的,但绝收两个字一出,就说明当地直属的县官没有提前做出针对干旱的准备,所以才导致救无可救。 王相道:“云州知县王流耀于大灾隐瞒不报,应重刑惩之。” 顾相笑了笑:“王相说的极是,只是这大旱来得突然,江南府一系官员难有防备也是常理。” 姬未湫听了一段,有点懵,不是,他以为这人和王相有关,王相应该主保,顾相应该主杀才对,怎么现在完全反过来了?他抬首看向姬溯,姬溯的表情依旧是一派清淡冷漠,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而且一个知县不顶事是应该罚,但现在不应该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干旱后带来的减收绝产吗?江南府可是国之粮仓,不客气的说那里减产,整个南朱都要倒霉。 刘相道:“这知县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可依,还是商议商议如何应对……圣上,臣以为,旱灾已成,多说无用,为今之计,应早调动粮草,以备后续,安抚民心,不至百姓流离失所,无以继冬。” 后续?什么后续? 姬未湫想着,应当是粮价上涨的后续,毕竟江南减收绝产,粮价势必上涨,百姓本就苦巴巴的,这年头,本就是耕地的家中没有余粮,织丝的一辈子穿不上丝衣,涨个一文钱两文钱都要挤一挤,要是真的几倍往上涨,谁能吃得起?吃不起,那后续的乐子就大了。 姬未湫努力回忆着穿越前看过的案例,不过江南还好,那地方灾害不多,连续几年都碰上灾害的情况不多,今年不行,只要能撑到明年就能缓上一口气吧? “瑞王爷以为如何?”忽地有人问道。 “嗯?”姬未湫陡然回神,先撞进了姬溯的眼底,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他没在听怎么办?他好像看着姬溯就开始发呆了。 姬溯看着,没人敢提示他,他想了想说:“本王以为,圣上说得对。” 三位阁老沉默了一瞬,顾相小声提点道:“是王相问殿下。”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王相问他啊!那就不怕了!他大大方方地说:“劳烦王相再说一遍,本王一时走了神,没听清。” 王相冷淡地说:“王爷莫不是不将圣上放在眼中?内阁议事,何等重要,王爷难道是觉得内阁言之无物?” 姬未湫反问道:“王相这是对本王有所不满?” 王相道:“臣不敢。” 姬未湫掸了掸袍子:“那你问本王做什么?本王长于深宫,未经俗务之苦,这等耕种之事问本王?王相不问户部,不问仓部,实在不知问谁也可以问问田中老农,都是积年的老手,不比本王懂得多?” 姬未湫幽幽地道:“王相,这是在欺负本王呐!” “皇兄!”姬未湫看向了姬溯:“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第37章 在场无不是见多识广之辈, 也不是没有见识荒唐纨绔之人,但终究是身居高位,家中子弟再纨绔, 对着他们也不敢拿出那股子无赖劲来,没想到在家中没见着的, 今天搁御书房里见着了。 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高居上首的姬溯。 姬溯在看姬未湫。 姬未湫撇了撇嘴, 大有今天姬溯不管管,他就要闹到天翻地覆——那大概是不至于的, 不过晚上是要去太后宫中用膳的, 到时候谁能管住他那张嘴? 姬溯神容清倦:“王相。” 他只称呼了一声罢了,可在场之人无不能领悟到其中的警告之意。王相微怔,起身拱手道:“臣失仪。” “噫。”姬未湫不满地发出了一个气音,仿佛在说‘就这?’,姬溯轻飘飘地看了姬未湫一眼, 让他适可而止。 姬未湫就是不爽, 他本来是打算坐一会儿就借口更衣离开的,但是被王相这么一激, 他反而起了精神,愣是坐在御书房里听完了全场, 还用眼神鄙视王相, 但凡他说什么他都用'就这'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这江南干旱一事最后还是老套路,该杀就杀, 该流就流,放粮种、粮食稳定地方民心, 针对已经外流的百姓又如何劝他们回家乡, 几人商议了一番,选了个靠谱的人去主办这件事了。 当然, 这个人选可能就是今日内阁博弈的重点了,毕竟赈灾这种事情可是大大的实绩,无论是谁都眼馋得很。 不过姬未湫不解,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有必要拿到御书房说吗?——不是说这事儿不重要,而是这事儿已经有了固定流程,照章程办就是了,具体办的好不好那得因地制宜,如今是看不太出来的。既然最后商量了半天还是按章办事,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直接开始商议让谁去?不知道大家的时间很宝贵吗? 议事结束,姬溯叫姬未湫留下,三位阁老就此告退。姬溯带着姬未湫回清宁殿,姬未湫也没拒绝的意思,跟在姬溯身后踢踢踏踏地往回走。他就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一路回去看见前头开朵花就摘下来揪着玩儿,路边的草都得挨他两脚,连枝头的叶子都被他薅了两把。 姬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觉一般。姬未湫走了好一段路这才觉得松乏了许多,见姬溯颀长的背影,陡然恶从胆边生,薅了朵碗口大的绿菊就搁姬溯身边去了,还装作一副傻乐的模样:“皇兄!” “嗯?”姬溯从喉间溢出一个气音,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姬未湫抬手展示了一下那朵绿菊:“宫里的菊花开得正好,我摘了几朵,一会儿送给母后簪着玩儿,皇兄也簪一朵吧?” 男子簪花并不少见,也有各式各样的寓意,绿菊乃四君子之一,寓意清净高洁,姬溯应当不会拒绝。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侧首,姬未湫见状便将那碗口大的绿菊花簪到了他耳边。姬溯抬手理了理耳侧碎发,垂目看他。 姬未湫本来是秉着取笑的心思给姬溯选的绿色大菊花,簪上之后却一时有些看呆了去,直到姬溯眉目微动,他才陡然回神,有些傻兮兮地赞了一句:“……皇兄风姿卓绝。” 姬溯只当是没听见这话,他一手微抬,庆喜公公呈上了刚摘下的菊花,姹紫嫣红卧作了那一盘,姬溯悬停一瞬,素白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朵紫龙卧雪,簪在了姬未湫耳旁。 庆喜公公笑着说:“圣上挑的真好,这朵紫龙卧雪正与小殿下相配呢。” 姬未湫因为要上朝的缘故,穿的是一品、超一品可穿的浓紫朝服,进了太极殿换了常服,小卓也挑了不出错的浓紫,恰好与这朵紫龙卧雪相映成彰。
156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