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氏跳了下来。 皇后也被皇帝迁怒,下令禁足。 原以为这是对方使得苦肉计,不料隔天她的禁足就被解了。 “若她当真心机深沉也就罢了,本宫自有法子让她后悔。可是本宫错了,赫连氏是真的一心求死……直到那日,太医诊断出赫连氏怀了身孕。” 宋溪亭忍不住问:“娘娘是否知道嘉德皇贵妃为何想寻死?” 皇后却笑道:“自苦多情空余恨——入宫非她所愿,在入宫前,她已和心上人互换庚帖,马上就要定下婚期了。” 怪不得那时嘉德皇贵妃的残魂会说她和心上人生前不能相守的话。 宋溪亭问道:“何人逼迫她入宫?” “何人?”皇后冷笑一声,“二位应当知晓赫连氏有个同胞兄长吧?” “哦,自然知道,如今的梵天世家家主旭尧尊者嘛!” 说起来这位旭尧尊者闭关以来从未露过面,宋溪亭却已经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了。 好像九州处处都有他的传闻。 “皇帝南巡途中对赫连氏一见钟情,彼时旭尧刚接手梵天世家不久,地位尚不稳固,于是他和皇帝做了个交易。” 具体内容世间恐怕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只知道在那之后,赫连氏入宫,梵天世家在九州声名鹊起,门庭赫奕。 “赫连氏怀有身孕后,只有本宫日日作陪,也绝了其他妃子谋害龙子的念头。然而最想杀死这个孩子的,是她自己。” “有一天她趁我不在,自己偷偷喝下打胎药。幸好太医院察觉药材丢失,及时禀报于我。不过那碗药毒性实在太强,即便倾尽太医院之力,也只是勉强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无法根治余毒。” 思及此,皇后叹了口气:“最终在诞下皇子后不到两年,她便撒手人寰了。而那孩子……也因此落下顽疾,是天生的短命相。” 宋溪亭皱眉问:“天生短命?这孩子就是如今的东宫太子?” 皇后点点头,继续说道:“赫连氏死后,皇帝赐谥号嘉德皇贵妃,同年册立了储君。” “如此看来,圣上对嘉德皇贵妃也算一往情深啊!” 皇后却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眸中闪过浓浓的嘲弄之色:“是啊,深情到在赫连氏死后,连她的魂魄都不放过!” ……什么意思? 宋溪亭皱了下眉。 “宋仙士方才不是说,宫中有本宫忌惮的人吗?”皇后冷笑道,“这个人就是皇帝!” “京都有天子的紫气龙脉庇护,所有鬼魅邪祟不得靠近。可谁能想到,堂堂大雍皇帝,九五之尊!却在自己寝宫下囚着一只鬼呢?多可笑啊……” 宋溪亭:“……” 嘶,真实的宫廷秘辛,简直比坊间写的话本子还要离奇曲折! 聊了几句,已快到宫门下钥时间,宋溪亭和陈争渡不便久留。 临走前,宋溪亭从储物戒中召出绢帕。 无需他多说,嘉德皇贵妃的残魂就已经在皇后面前主动显了形。 皇后愣了许久,眼前的女子依稀还是花信年华,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素面未施粉黛,却依旧美若天仙。 与当年在皇宫初见,没有半分区别。 甚至连眸子里恸人的凄婉和哀伤都如出一辙。 许是皇后方才的回忆也勾起了嘉德皇贵妃的记忆,她的神智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征询道:“可否请二位仙士给我一点时间……” 宋溪亭和陈争渡对视一眼,走出偏殿。 夜晚的风不似白天炙热,宋溪亭靠在院中的梧桐树上,把两边袖子撩到臂膀乘凉。 陈争渡则身量端正站在旁边,浑然与黑夜融为一体。 宋溪亭就看不得他安静,硬要搭几句话:“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美不美?” 陈争渡默默抬眼看了看被乌云遮挡的天空。 别说月亮,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这就是你道行不高了,月亮自在心中,有时候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宋溪亭总是歪理一大堆,偏偏陈争渡不是个喜欢争论是非长短的人,便任由他胡说八道,“就像我对你的感情,无论你能否看见,也自在我心中。” 这般细枝末节的事,都能被他扯出段绕指柔肠的风花雪月。 宋溪亭不免佩服自己的口才。 陈争渡冷然凝视着他。 过了许久沉声开口:“宋溪亭,百年前你为何会出现在西陈皇宫?” 一盆冷水陡然浇下。 宋溪亭表情惊愕,明显怔住了。 “……那个啊,我说了是做梦呀!梦里的事千奇百怪的,哥哥,你怎么还当真呢?”宋溪亭打了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说实在的,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但毕竟孤魂野鬼当久了,好不容易还阳,能与人说话聊天,他憋不住嘛! 以往就算有什么破绽,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能忽悠过去。 因而宋溪亭也没怎么在嘴上吃过亏。 可是眼下,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妙。 不妄剑在风中响起轻微的寒鸣,昭示着陈争渡耐心即将告罄。 宋溪亭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被冻得发麻,不由打了个寒噤。 直到此时,宋溪亭才恍然咂摸出不对劲的地方。 陈争渡这么揪着百年前的故事不放,莫非他就是当时那个……小萝卜头太子? 他倒吸一口冷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百年前的萝卜头和面前的陈争渡,不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同样的冷淡孤傲! 只是一个是小冰疙瘩,一个是长大的冰疙瘩! 他在当事人面前编撰梦境,不等于把自己的小辫子亲手送到人家手中?! 宋溪亭喉结一滚,忽然悲从中来,心生感慨—— 常在河边走,终是一脚踏进阴沟,翻车了!
第34章 鱼干 “哥哥,你做什么如此严肃,都吓到我啦?” 宋溪亭放下袖子,整了整凌乱的衣服,一边在心中苦思冥想。 怎么办? 此时此刻,他该如何解释,一个看起来未及弱冠的普通少年,魂魄会穿越时空出现在百年前的西陈皇宫? 饶是他巧舌如簧,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词。 好在这时偏殿开门声响起。 打破了二人间僵持的冷硬气氛。 宋溪亭转移话题:“我们进去吧!” 嘉德皇贵妃的残魂太过虚弱,长时间的叙话让她魂魄明显变得更加黯淡,宋溪亭没有追问她在里面和皇后说了什么,立刻将她收入绢帕中。 “今日也算了却本宫一桩心事。”皇后站在殿中,望着嘉德皇贵妃消失在眼前,缓缓说道,“不过本宫仍要提醒二位,嘉德的名讳在宫中须得三缄其口,若被他人知晓恐惹来是非。” “放心吧皇后娘娘,我们知道的!” 皇后言辞恳切:“还有关于宁儿……二位仙士与宁儿属同门师兄弟,他羽翼未丰又不经世故,调查京都命案之事还望二位从旁协助,本宫也可放心些。” 此事就算皇后不说,他们也已经在调查了。 宋溪亭点点头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哦对,方才忘了问,娘娘说太子是天生的短命相——请问当时给太子看相的人是谁?” 皇后不疑有他,说道:“看相之人正是梵天世家家主,当年他算出太子薄命,至多不过数载寿命。此后旭尧便开始向东宫进献仙草灵药用以续命,数十年来源源不断,故而太子至今安然无恙。” 真是哪哪都有这个梵天世家啊…… 难怪如今混成九州四大仙门之一,人家不仅是皇亲国戚,还会来事儿! “不知是不是本宫多虑了……”皇后眉头微蹙,“本宫总觉得近几年来太子性情愈发莫测。明明他是嘉德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可有时候就连本宫也不敢过于亲近他。” 宋溪亭在心中暗暗说道:那可不,太子身上缠绕死气,哪个活人愿意亲近啊? 说了许多话,皇后脸上露出几分疲态。 宋溪亭和陈争渡也告辞离宫。 一路上宋溪亭都在想太子的古怪,待出了宫门,周遭只剩下他和陈争渡两个人,先前沉寂尴尬的气氛再次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好不容易转移话题,不让陈争渡继续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这会儿他更不可能自揭伤疤。 因此赶在陈争渡开口质问前,宋溪亭脚步顿住,刻意停在国师府门口。 “哥哥,我今晚不回四方馆啦!”他嬉皮笑脸道,“我和国师哥哥约了一块儿喝酒,你先回去吧!” 陈争渡默不作声看着他,黑眸冷冷清清,显得疏离而遥远。 好像不大高兴。 说起来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宋溪亭拿捏不准他在想什么,心里直打鼓。 “随你。” 陈争渡撂下一句话,移开视线,抬脚就走。 宋溪亭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陈争渡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隐约从那两个字里听出点别的意思。 好像话本里闹别扭的怨偶? 但很快他就摇摇头,把这个古怪的念头甩出脑袋。 无论怎么想,陈争渡都不可能与“怨偶”扯上关系,更不可能闹什么别扭。 大概是他做任务做傻了吧! -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被关在此处的人都是犯了弥天大罪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因此每天的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兰茵被单独关在最里面的一间。 离皇帝寿诞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他嗅觉听觉都十分灵敏,即便狱卒们受三皇子殿下嘱咐不能苛待他,待在此处,也依旧让他痛苦安分。 兰茵抿着唇,伸出手想触摸什么,却被虚空中的亮起的金色屏障弹回来。 雪白的指尖现出焦黑之色。 这是仙门封印,专为禁锢妖兽所设。 要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兰茵回到席间屈膝蹲下,一双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牢房外,仿佛在等待什么。 恰好正逢午时,狱卒前来送饭。 待送到他这边时,那名狱卒刻意放慢了动作,目光贪婪地落在兰茵脸上。 后者冲他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鲛人的容貌放在凡间实在万里挑一。 狱卒看得呆住,张着嘴讷讷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紧接着他的手忽然不受控制一般,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对准掌心,慢慢划下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指缝淌下。 牢中仙门封印金光大亮。 兰茵面带微笑,示意他抬起掌心。 就在即将成功破除封印的时候,远处蓦地飞来一支银箭,贯穿狱卒肩膀,将他瞬间击飞出去,连人带箭一起重重掼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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