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舞姬纷纷退下。 人群散开,众人才将目光定在方昊宁后面的少年身上。 虽以轻纱覆住下半张脸,却不难看出他的绝世容貌,特别是那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眸子,衬着翩若轻云的雪白宫装,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无不令在场的人惊艳难忘。 皇后见多识广,很快回神,问道:“这位是?” 方昊宁轻了轻嗓子,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大义凛然牵起鲛人的手,掷地有声道:“父皇,您不是常说要给儿臣赐婚,辟府另居吗?今日儿臣自己把王妃领来了,求父皇准允!” 殿内一派寂静:“……” 连皇后都忍不住扶额,悄悄叹了口气。 唯有殿外听好戏的宋溪亭没忍住,低着头肩膀轻颤,憋笑憋得都快打鸣了。 “你的主意?” 陈争渡立刻猜到原委。 “啊,对呀!”宋溪亭好不容易止住笑,赶紧塞了两块扣肉,表情真诚万分,“他自己求我想的办法。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堂堂大雍皇子,居然当众求娶一个男子。 陈争渡默然喝了口茶,没有应声。 “胡闹!”皇帝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一个……一个男子!” “我知道,但喜欢就是喜欢,不论他是男是女,儿臣的王妃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别看方昊宁说的义正言辞,实际他掌心都要冒汗了。 首先他父皇责不责难另说,其次他和鲛人商量此事的时候,对方可是一万个不同意,那尾巴甩得差点把他拍到天上。 腹背受敌,可能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三殿下心里无比委屈:我一个皇子为了条鲛人都当众剖白出柜了,凭什么他还嫌弃我? ……倒不如让赫连翊把他抓去切片算了! 想归想,方昊宁的手却依然紧紧抓着对方,不让他有机会挣脱,露出什么端倪。 “圣上有所不知,三殿下求娶的并非一介普通凡人。”赫连翊冷哼一声,起身说道,“数日前三殿下在青州意外擒获南海鲛人,这类妖族世代居于深海,生性残暴凶猛,极其仇视凡人!其容貌、妖瞳均可惑人心智。据闻,南海鲛人已有千年不曾出现在九州,也不知因何会被三殿下恰巧遇到……” 这番话说下来,恐怕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是“恰巧”。 甚至有理由怀疑南海鲛人接近三皇子乃意有所图之举。 邬岚皱了皱眉,开口道:“自古以来,从没有鲛人戕害凡人的先例,赫连公子此话略有不妥。” “邬少主听错了吧?”赫连翊嘴角勾起阴诡的笑容,“我可没说过鲛人有害人之意,只是担心三殿下年轻气盛,心志不坚罢了。” 再让赫连翊胡说八道几句,没准他父皇真的不同意了! 方昊宁刚想解释,忽听殿外传来六公主娇俏的声音:“父皇,母后,你们看我的新衣漂不漂亮?”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小公主身穿一袭冰蓝色纱织长裙,裙摆缀有圆润饱满的珍珠,颗颗晶莹剔透,衣袖则采用绸带样式,从肩膀延伸至臂弯垂落,云幻缥缈,随微风轻轻拂动。 光照之下,那琉璃般的薄纱更显流光溢彩,具有十足的朦胧美。 一群王公大臣都被这条璀璨夺目的裙子吸引,纷纷张口称赞。 除了方昊宁。 这段时日他与鲛人朝夕相对,几乎瞬息之间,他就认出了六皇妹身上穿的裙子是何质地! ——鲛纱! 与此同时,鲛人骤然挣脱他的桎梏。 方昊宁瞳孔一缩,看见鲛人细白长颈生出几片鳞纹,素手变为尖锐利爪,失控般抓向六公主! “兰茵,不可!” 但鲛人此时怒火攻心,显然听不进他的话。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灵力先后破空而至! 一道救下被吓失魂的六公主,另一道则迎向鲛人,将其生生逼退几尺,旋即殿内阵法大亮,数根锁链从阵中穿出,眨眼间牢牢锁住鲛人。 事发突然,直到鲛人被俘,在场众人也还没回过神来。 守在外面的禁军蜂拥冲进大殿,锋利的刀刃对准鲛人,蓄势待发。 小公主险些当庭遇袭,皇帝龙颜震怒,质问方昊宁:“你给孤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他不是有意的!”方昊宁依然挡在鲛人面前,眉头紧锁,“先前兰茵的族亲遭人捕杀,生死不明,皇妹又恰巧穿了件鲛纱制成的裙子,他一时冲动这才……” “如圣上亲眼所见!”赫连翊计谋得逞,大步走至殿中,声音洪亮,“此鲛生性残暴,若将其放在殿下身边,实在危险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鲛人仅仅因为六公主穿了件鲛纱,便要置其于死地,可谓穷凶极恶,望圣上严惩!”殿中有人附和。 “是啊,听闻京都近来发生了一桩命案,系妖魔作祟,莫非就是这个鲛人所为?!” …… 大殿门口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坐在外面宋溪亭看不见里面情形,只能听声音辨个大概。 但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赫连翊耍得阴谋。 之前在沧浪江,他用鲛人血激怒魑蛟,使得万象玄雷剑阵功亏一篑,今日又故技重施,让六公主穿上鲛纱,刺激鲛人当众发狂。 真是卑鄙无耻! 殿内,方昊宁绷紧下颚,沉声道:“父皇,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兰茵绝无害人之心!京都城中的命案也绝非兰茵所为!” 赫连翊步步紧逼:“殿下千金之躯,怎能自降身份,替一个妖物作保?” “你……咳咳咳!” 皇帝本就病体未愈,眼下怒气攻心,胸膛起伏,咳嗽声急促不止。 皇后连忙让人去传太医。 一边轻轻拍着皇帝的后背,一边劝说道:“宁儿虽自小顽劣张扬,但心性通透,他这般相信这条鲛人,不惜以性命担保,圣上不妨也相信他一回?” 皇帝缓过劲来,叹了口气。 “不如这样?”皇后凤目微抬,有意无意扫了眼太子,说道,“鲛人当庭袭击公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押解入狱,待查明京都命案,若凶手的确不是鲛人,再放他出来从轻处置便是。” 这会儿太医也赶到了麟德殿。 皇帝心力交瘁,摆了摆手道:“就按皇后的意思处置!孤乏了,由皇后留下主持寿宴吧……”
第33章 翻车 皇帝走后,晚宴继续。 乐师歌舞再次登台演出,但席间众人无不各怀鬼胎,没了最初的兴致。 酉时三刻,宴席终于散去。 宋溪亭和陈争渡随众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被一个宫女叫住。 宋溪亭认出对方正是在凤驾前出言质问他的宫女,不禁道:“你是皇后身边的……” 宫女行礼低头道:“皇后娘娘有旨,六公主受了惊吓,梦魇缠身,哭闹不止,非要召见陈道君。” ……哦,原来是让陈争渡去安慰公主啊? “嗤,看不出来,陈道君真是艳福不浅啊?”赫连翊听到这话,冷嘲热讽道,“可惜你修的是无情道,六公主注定要芳心错付了!” 说完,赫连翊带着梵天世家修士先行出宫。 邬岚也拱了拱手:“既如此,我们也告辞了,等回了四方馆再议。” 宋溪亭撇撇嘴,也想先行一步。 “娘娘还说,她今日与宋仙士闲话家常,很是投缘。宋仙士也可一道前往坤宁宫。” 他也去? 宋溪亭微愣。 虽说今日他在麟德殿前和皇后说过几句话,但远远算不上“闲话家常”四字,更别说投缘了。 也就是说,皇后是故意留下他们的。 如宋溪亭所想,他和陈争渡到了坤宁宫,便有人带他们去偏厅等候,期间压根没看见小公主的影子。 “哥哥,皇后让我们来做什么?”宋溪亭问。 陈争渡闭目凝神,没有回答。 宋溪亭慢吞吞道:“上次你和赫连翊两人被皇后秘密传召进宫,但只有你一个人被留在宫内,方昊宁说是小公主看上你了,所以你陪了她一天。” 这次陈争渡有了反应,掀开鸦羽般的长睫,静静注视着宋溪亭,认真说道:“未曾。” “我知道啊!”宋溪亭眉飞色舞笑起来,“因为那是皇后对外掩人耳目的说法,是不是?” 陈争渡不置可否。 他知道宋溪亭一直都很聪明。 “皇后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对梵天世家有所防备,乃至于在皇宫中,也有她忌惮的人……” 可大雍皇后母仪天下,还有谁能让她如此忌惮呢? 不等宋溪亭仔细思索,殿外忽然传来皇后的声音:“不愧是剑宗仙士,洞察秋毫。” 皇后屏退左右,款款步入殿中。 宋溪亭和陈争渡起身行礼。 待偏殿大门重新关上,皇后转身问道:“今日本宫在麟德殿前初见宋仙士,不知宋仙士可还记得本宫的话?” 宋溪亭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本宫借口留下二位,正与此事有关。”皇后凤目流露出惋惜之色,顿了片刻,才道,“……本宫想见一见嘉德皇贵妃。” 皇后居然知道嘉德皇贵妃的残魂在他们这? 宋溪亭微微愕然,下意识看向陈争渡。 后者冷声道:“残魂携阴气,生者不宜接触。” “本宫知道。”皇后苦笑一声,“嘉德皇贵妃生前与本宫交好,她临死前,本宫却没来得及和她好好道别。” 自古以来,深宫中的女子大都为了争宠尔虞我诈,不料皇后和嘉德皇贵妃居然感情甚笃。 许是宋溪亭的表情太过明显,皇后忍不住牵起唇角:“不,你没有猜错。本宫也不是一开始就和她姐妹相称的。最初,本宫和宫里其他妃嫔一样,讨厌嘉德。” 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从东宫她就陪伴在皇帝左右。 只是女人太容易色衰而爱驰,深宫中的女人尤甚。 但不论皇帝往后宫填充多少妃嫔,皇后都不在意,这些女子也只是仗着年轻得宠一时,无法动摇她的根基。 除了嘉德。 “赫连氏年轻貌美,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势——她对皇恩弃如敝履,她不爱皇帝。”皇后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恍然失神,“自入宫以来,她的脸上就从未展露过笑颜,那时本宫只当她是刻意装出多愁善感、楚楚可人的姿态,意图攀附皇恩。” 众多嫔妃都来向她诉苦,说赫连氏宠冠后宫,独占皇帝,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为了给赫连氏一个下马威,她亲自去了赫连氏的宫殿。 却见那女子孑然一身,站在高高的宫殿楼阁上,如缥缈虚幻的白云,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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