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上前扣门,开门的是刚才那个何府老管家,一见他们便叹着气让他们快走。 “哎哎,老管家,莫急着送客呀!”见他要关门,宋溪亭连忙按住门框,言辞恳切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府中应当是看着何茹长大的吧?难道真的忍心看小姐无辜枉死,横尸荒野,芳魂不得安宁吗?” 他骗人的。 何茹的魂魄应该被魔物一并吞噬了,早就无处可寻,哪来什么安不安宁? 老管家闻言果然动容,似乎想起何茹幼年追在他身后叫他管家爷爷的景象,一时老泪纵横。 “你们……唉,进来吧……” 宋溪亭和陈争渡如愿进到府中。 这才发现整个何府都没有挂丧幡,只有灵堂摆了些白蜡烛,中间停放一口漆黑的棺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孤零零的,很是寂寥。 约莫看出宋溪亭脸上的疑惑,老管家主动开口解释道:“逢月末圣上寿诞,恐冲撞龙体,城中白事一概秘不发丧。” 原来如此,难怪办得这么简单。 给何茹上完香,宋溪亭问:“何老爷呢?” “老爷伤心过度,旧疾发作,现下正在屋中休息。” 宋溪亭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陈争渡:“何老爷都病倒了,我们还缠着他问何茹的事,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毕竟当时何老爷拒绝得那么明显,他们还不识趣地追上门来。 谁知下一秒,已近花甲之年的管家忽然转身,弯下膝盖,冲他们俯身跪拜。 宋溪亭受惊之余,连忙上前托起对方。 “老奴知道两位公子是仙门中人,还望……望仙士能够查明真相,让小姐在九泉下得以安息,老奴此身无以为报,惟竭尽全身耳!” 宋溪亭安慰道:“放心,我们此行就是为了调查何小姐之死而来,正好有些事想问问老管家。” “好,老奴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管家抹了抹眼角泪水。 “你可知晓,何小姐生前是否与人私下相约?” “……没错。”老管家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小姐先前女扮男装去私塾,认识了一个书生,不久后就被老爷发现二人私定终生。” “何府在京都算是小有名气的商贾名流,小姐自小被老爷捧在手心长大,对方却是个一无是处的穷书生,既无功名也无利禄,身份天差地别,老爷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 “后来恰逢东宫选妃,老爷便有意将小姐送去参选。可是小姐坚决不同意,和老爷闹了很久,最后竟打算和那书生私奔……” 宋溪亭问:“可是中秋灯会那日?” 老管家点了点头。 那就连上了,当晚何茹确实和那个书生约在月老祠碰面,只是没等到人,先被何府家丁找到了。 “后来呢?”宋溪亭皱眉道,“你们把她带回去后没有严加看管吗?为何她又会出现在城外?” “唉,小姐是个执拗的性子,被关在府里后绝食明志,老爷没办法,只得暂时松口。小姐十分高兴,于是请那书生来府中做客,商议婚期。” 说到这,老管家皱了皱眉,“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不说经多见广,也勉强算识人无数,对那书生的言行深感奇怪。” 宋溪亭追问道:“哪里奇怪?” “小姐称书生对她情深意笃,呵护备至,但他连小姐不食苋菜不喜甜饮也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了,若真正喜爱对方,怎么会连她的饮食习惯都不知道呢? 除非根本不喜欢不在乎! “老爷看出那书生并非良配,劝小姐莫要在他身上蹉跎年华,可小姐却误以为老爷嫌贫爱富,贪图权贵,才执意让她去东宫选妃。父女二人再次不欢而散。谁料当天夜里,小姐又偷偷从府中溜了出去。” 老管家红着眼眶哽咽:“若老奴能够及时发现拦下小姐,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宋溪亭咂摸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低声对陈争渡道:“看来我猜得没错,这个书生的确有很大的问题。” 陈争渡抬眸问:“可有此人的姓名住址?” “哦,有的!”老管家道,“他叫祝凌风,就住在这附近的举子轩!” - 举子轩环境清幽,通常只给赴京赶考的举子入住。 租金比寻常酒楼客栈便宜许多。 今年的科举考试还未开始,住在里面的人不多,因此宋溪亭和陈争渡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这个叫祝凌风的书生。 然而奇怪的是,不妄剑并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任何魔煞气息。 两人在街对面的茶楼坐下,宋溪亭长眉紧锁,仍是不解:“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不妄剑坏了?” 话音刚落,不妄剑“嗡”一声发出不满的清啸! 陈争渡手指按在剑鞘,漠然垂眸,暗含警告。 剑鸣戛然而止,乖乖安分下来。 未免打草惊蛇,刚才他们没有直愣愣上去抓人,而是借机靠近。 若祝凌风真是魔物,不妄剑必定有所感应,可是什么都没有。 ——祝凌风当真只是个凡人! 宋溪亭道:“说不定是他洗澡洗得比较勤快,把魔煞气息洗没了?又或者他道行高深,可以隐匿身份,连你也能骗过去……” 他看了眼陈争渡冷峻的脸庞,默默否决了这个猜测。 如果魔物修为真的高到连陈争渡都对付不了,那他何须隐匿身份? 直接大开杀戒好了! 反正也没人能打得过他。 “如果不是祝凌风,那会是谁呢?”线索扑朔迷离,宋溪亭头疼欲裂。 陈争渡道:“不是他,但他必然知道内情。” 宋溪亭眼睛一亮,蹭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他住在城西,今日却舍近求远去了东市。” 宋溪亭微怔。 他当时只顾盯着祝凌风,倒没有留意其他。 “你是说,他害怕被人认出来?” 京都城有东、西两处市集,天南地北,相隔甚远。 何府和举子轩都位于城西,何府下人常去市集采买物品,祝凌风曾去过何府做客,怕被认出身份,所以不敢出现在西市。 心上人意外身亡,他非但不伤心难过,还这般心虚! 宋溪亭咬牙道:“渣男!我们干脆把他抓起来用绳子抽一顿,保管他老老实实全部交代了!” 陈争渡默然半晌,继续说道:“他在市集定了一匹马驹。” “哦,这是想跑啊?” 宋溪亭嘴角勾起,笑得毛骨悚然。 “看来绳子上还得沾点辣椒油……这活儿我熟!哥哥,到时候你站远些,省得被溅到眼睛啦!”
第29章 祝郎 当天晚上,祝凌风背着行囊,鬼鬼祟祟来到后院。 今天是中秋灯会最后一天,京都宵禁暂解,街上还有游园的百姓,无人注意到街头有个貌不惊人的书生路过。 许是心头杂乱,祝凌风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可每每回头望去时,背后却总是空空如也。 大概是错觉吧,他心想。 这几日他一直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何茹的脸,梦里她会用怨愤悲伤的目光静静凝视着他,似乎在无声质问。 害死她的又不是自己,就算她要报仇,也不应该来寻他! 祝凌风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等离开京都城,天大地大,他想去哪都行,再也不会记起这段往事! 然而他越是这般想,那股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就越是沉重。 直到顺利通过城门,他松了口气。 跨上小马驹,便迫不及待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谁知刚跑出几里地,小马驹突然不听使唤,打着响嚏停在路边吃野草,无论他怎么哄骗,也不肯再挪动一步。 祝凌风心急如焚,四下张望。 夜间漆黑一片,山林树荫婆娑,寂静无声,阵阵冷风吹过耳畔,仿佛有人对着他轻声呢喃。 “祝郎……” 祝凌风吓得腿都软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错觉。 何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 祝凌风急着赶路,只好弃了马驹,打算徒步走去驿站。 就在这时,他真真切切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祝郎,你不认得我了吗?” 祝凌风回头一看,“噗通”跪倒在地。 何茹穿着那身女扮男装的装束,俏生生站在他身后,音容笑貌依旧,一切好像和从前并无差别。 “你瞧你,怎么这般不当心,更深露重,我扶你起来吧!” 她小跑着上前来,脸蛋红润,完全不像已死之人的模样,连抓着他手臂的掌心也透出几分暖意。 “你……你不是死了吗?!” 祝凌风张惶后退,但何茹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他怎么也挣扎不开。 “我骗我爹爹的呀!”何茹幽幽笑道,“如果不这么演,怎么能骗过何府上下这么多人?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用管旁人,光明正大在一起啦!” 祝凌风见她言辞恳切,不像作假,眼里的惶恐之色才慢慢褪去。 “真的?你、你当真没死?”他惊讶着起身。 “你怕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何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可祝凌风不知想到什么,猛然后退:“不对,你……你已经死了!” 何茹“噗嗤”一笑:“祝郎,怎么连你也被我骗到啦?” “我那日明明亲眼看到了你的尸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祝凌风叫嚷道。 “哦,原来你看到了啊?”何茹慢吞吞道。 祝凌风看着她,只见何茹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眼角淌下两条鲜红的泪痕,紧接着浑身血肉像被抽干,快速枯槁干瘪下去,只剩一副骷髅架子直晃晃站在原地。 她似乎也很惊讶,看着手上大片人皮,因为挂不住肉而脱落,阴恻恻开口:“祝郎,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快来帮我接一下啊。” “啊啊啊——” 祝凌风一边尖角一边连滚带爬要跑。 可惜何茹的骷髅架子总是阴魂不散跟着他。 “祝郎,你跑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天长地久白首到老吗?我等不到白头那天了,不如你现在就下来陪我吧?”何茹声音带着凄厉的笑,只是她脸上没有肉,剩两排牙齿上下打颤,场景诡异而阴森。 “你别过来啊!我、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求财,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求求你别过来!害你性命的人不是我,对,你去找别人冤魂索命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来人啊,救命啊——” 祝凌风表情惊恐,嘴里语无伦次,眼看马上就要厥过去。 何茹幽幽道:“我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命,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来找你了,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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