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冲上来抱住了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糊在狗脸上。 狗也不嫌弃,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蹭了蹭小孩的脸。 “我从学堂回来就不见了旺财,娘亲说旺财被狗贩子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抬头看向越爻,他脸上全是脏兮兮的泪痕,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两个小酒窝里都充满了快乐。 “大哥哥,是你找到了旺财吗?” 越爻没说话,一旁的苏行云道:“对啊!就是这个大哥哥从狗贩子手里找回来的旺财。” 小孩看向越爻的目光满是崇拜:“谢谢大哥哥,大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屋里传来妇人呼喊声,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肉包子塞在越爻手里,“娘亲喊我回屋吃饭了,我该走了,大哥哥这个肉包子给你,谢谢你救了旺财。” 小孩牵着旺财往回走,夕阳余晖给一人一狗都镀上了一层红灿灿的光晕。小孩蹦蹦跳跳踩上台阶,旺财跟在小主人的身边快乐的晃悠着尾巴,整个画面温馨又幸福。 越爻摸着手中还温热的肉包子,心中的浮躁与焦灼突然变得平静。 他弄丢了他的狗,但这世上另外一个人找回了他心爱的小狗。 天已经彻底黑了,太阳下山后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可越爻眸里那片灰蒙蒙的雾气却散开了,心中明镜一般。 他刚刚好像魔怔了。 万物生死各有定数,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 换身续命是禁术,一命换一命之事伤天害理,十恶不赦,本就是逆天而行。 越爻不傻,他知道不能这么做,可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蛊惑他,在唆使他违抗初心。 悲痛欲绝中,他好像真的被那道声音蛊惑,如果不是阿招赶到,他定会万劫不复。
第15章 天色彻底黑了,苏行云借着最后一丝光,偷偷看了一眼越爻。 越爻很平静,连眼眶边的红血丝都退下不少。 苏行云松了一口气,小黑走了,越爻肯定很难过。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救不了小黑,现在这个身份连安慰都做不到。 于是他让玄鸟尝试着寻找旺财的主人,结果还真找到了,虽然没有很大的用,但至少或许会让越爻心里好受点。 月亮已经爬上山头了,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月光出了村子。 越爻身上脏得没法看,又是泥又是血,整个衣袖和胸前,红红黄黄糊了一大片。 刚刚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小黑身上,现在回神瞧见自己这样,顿时哪哪都不舒服了,出了村子就往镇上赶。 苏行云想起玄鸟说的话,顿了顿,也跟在他身后。 越爻没管他,进了客栈,包了厢房,转头看苏行云还跟在他身后,不由蹙着眉头问:“你还准备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客栈你家开的?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越爻懒得理他,让小二准备了热水,刚准备脱衣服,转头看见苏行云竟然也跟进了屋里。 越爻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要留下来跟我一起洗澡。” “洗澡就不用了,那个……”苏行云搓搓手,露出一个眼巴巴的笑:“要不我留下来给你搓个背吧。” 搓背就能看到他背后的仙魔藤了,也不知道现在那玩意儿是什么情况。 “不用。”越爻拒绝的十分干脆。 “为什么?”以前别说搓背了,连澡都帮他洗过。 “没有为什么,就单纯不想看见仙尊这张脸。”越爻丝毫不留情面道:“看到这张脸就生理性厌恶。” 苏行云:…… “还有,在证明你不是仙尊之前,你最好的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控制不住我的杀心。” 越爻的这句话并没有夸大其词,一百零八剑,每一剑都让他生不如死,剜眼之痛,狱渊之仇,这一桩桩一件件,就仙尊这副身体死千次万次都不够,剁成肉泥喂狗都不甘心。 可这身体里有阿招的灵魂,最爱的是这个人,最恨的还是这个人,这样浓烈的爱恨全聚集在一个人身上,足够让越爻几欲癫狂。 偏偏这人还顶着这张脸来见他,他现在还能好言好语的与他说话,已经算心智坚韧了,搁别人怕是分分钟早崩溃了。 苏行云反驳不了他的话,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越爻目送他离开,栖霞峰上再遇时,阿招说他不是仙尊,他只是夺舍了仙尊的身体,这么一个狗都不信的借口,他自然也是不信的。 仙尊化神之境,半只脚踏入了仙人之列,能修炼到仙尊这种境界,灵魂早已经是千锤百炼,几乎算得上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了,怎么可能容得别人夺舍。 当初愿意留下半年时间给阿招证明自己,不是因为他相信,而是他一时没找到解决的办法,爱恨交加,他对阿招下不了狠手。 同时又痛恨自己的心软,一百零八剑,剜眼之仇,那些受过的折磨与苦楚,永远都得不到原谅。 如果原谅,那他曾经受过的苦就是一场笑话,他没有办法与过去和解。 这件事是一个无解的答题。 暂时不见才是最好的。 越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关了门,洗了个澡之后掏出了摄魂镜。 小黑下辈子是要投胎做人的,换命秘术用不了,那这摄魂镜也不需要了。 越爻摸了摸镜子里飘荡的犬类游魂,盯着看了好半天,与它告完别才伸手敲碎镜子,镜子碎裂的那一秒,镜面反射的光像走马观花一样快速的闪过一段画面。 眼前瘴气漫天,像走入死胡同一样一眼看不到尽头,脚下是泥泞的沼泽,高大的身影一手拿着剑,一手背着小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越爻愣了一下,画面模糊,但是他看清了,那个小孩是他,高大的身影是仙尊。 小小的他眼睛上覆着薄薄的黑绸巾,大概是睡着了,神情平静一动也不动,只乖乖巧巧的搂着仙尊的脖子,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 仙尊却和舒舒服服趴着睡觉的他完全不一样,一边走,一边警惕的扫过四周,时不时提起剑杀了周遭突袭而来的妖兽。 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睡觉了,眼圈周围一圈酸涩的红血丝,乌黑的头发被瘴气林的水气打湿,丝丝缕缕的粘在脸上,衣袍上也不知道沾着什么兽类的血和泥浆,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越爻怔怔的盯着飞速闪过的画面,整个人呆立在场。 不管是记忆里落霞峰的仙尊,还是现在住在落霞峰的阿招,永远白衣似雪,云阳高端,一副仙人下凡的作派。 如果不是看到这搜魂镜,又有谁能知道,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曾经也会背着他在淤泥里挣扎,狼狈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 镜子还在碎裂,越爻一怔不怔盯着画面,突然发现很多他没有印象的场景。 掉下狱渊的前一段时间,或许因为太过惨痛,他好像缺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只记得他没有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的世界漆黑一片,能够抓得着的永远都只有阿招的那一片衣角。 狱渊环境恶劣,但他吃喝不愁,风雨无恙,一路行来虽然艰苦,但仍旧平安无恙的走出了狱渊。 但现在,一些他不曾见过的画面和记忆,以及在狱渊的点点滴滴,以小黑的视觉呈现在他面前。 越爻盯着镜面中快速闪过的画面,心口好像缺失了一块,密密麻麻爬上痛楚来。 他知道狱渊中艰难,却不知道艰难到了什么程度。 狱渊里瘴气弥漫危机四伏,用贫瘠荒芜、哀鸿遍野丝毫不过分,处处都有妖兽,处处都遍布着未知的危险与杀机。 阿招一边处理突然冒出来的危险,一边护着他前行。 他看见他受伤,看见他吐血,看见他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着丹药。 前路一片迷茫,绝望的看不到尽头。 阿招一边说没事,一边护着他往前走。 他像一块膏药一样粘在阿招的背上,无知无觉、安安稳稳的从尸山血海里走过。 当时只道是环境艰苦,却不曾想竟是九死一生。 阿招总是撒谎,但引神阁中他有一句话没有说谎。 要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谁都走不出那个绝境。若没有阿招,死千百次也不一定能走出狱渊。 可这些越爻都没见过,他是瞎子,他看不见。 如果不是小黑,如果不是摄魂镜,他大概永远都看不见。 摄魂镜的镜面裂开的越来越大,像蜘蛛的纹路细细密密的从中间与四周扩散,与此同时,镜面反射出的画面速度也越来越快。 从狱渊出来,他们到了白石镇。 他又看到了阿招教他读书写字,带着他种桃树,带着他熟悉白石镇。 那些从前看不到的一幕一幕,此刻全部呈现在眼前。 原来阿招的表情那么丰富。 看见他待在房间不出来,会着急。看见他伤心会跟着难过。看见有人欺负他,会气急败坏的上前理论。 看见他学会写字会很开心,看见他学会用筷子吃饭会很欣慰。 越爻只觉得一只巨手捏在他的心脏上,让他一时喘不过气了。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遭遇是仙尊的游戏。 但那些挂在脸上的开心、快乐,那些彷徨与挣扎,乃至那些狼狈不堪都是演的吗? 可自己是瞎子,他演给谁看呢? …… 摄魂镜彻底全碎了,画面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得干净。 越爻握紧了手中的碎镜,闭上又睁开的眸中满是挣扎与茫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辗转于床踏之间,梦中全部是过去。 有落霞峰的,有狱渊的,有白石镇的。 落霞峰上仙尊对他的残害作不得假,但狱渊中为他一次次以命相博,也不是假的。 可最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第16章 苏行云回了栖霞峰,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得抓住这段时间证明自己不是仙尊,才能与越爻缓和关系。 他尝试着从栖霞峰仙侍的嘴里套话,但一问才知道,这些仙侍来的时间,不比他穿进这具身体长多少。 栖霞峰似乎从前经历过什么大事,原本的仙侍都死绝了,这一批都是后来的,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门派里的长老和掌门肯定是知道的,但是苏行云又不敢去问,毕竟那些老家伙人老成精。 万一问出点什么让他们察觉不对劲的事,那会是更大的麻烦。 他只能用上了藏书阁,里面的书一本一本的看,硬是没发现半点门道,从来没有哪本史书上有记载,夺舍的人还能点燃本命魂灯的。 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苏行云半点进展都没有,他烦死了,感觉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3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