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云一愣,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并没有感应到什么。 “二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不会弄错的。”玄鸟摇头,笃定道:“这道魔气很淡,微弱到极致,你感应不到很正常。” 苏行云心头一紧,玄鸟是上古神鸟金乌的后裔,天生对魔气敏感,他说有,那一定是真的有。 引魂阁中只有他和越爻,魔气不是他的,那只能是…… 越爻的? 苏行云整个人都不好了,两道眉头皱成了山。 这一茬接一茬的变故,让他脑仁都快要炸了。 越爻可是仙魔体,他要真堕了魔,那可就难办了。 杀了他,到底是自己养大的人,自己下不了手。 不杀他,将来为祸人间,留着是个大祸害。 现在就是进退两难。 苏行云叹气,再看看,或许是弄错了。 如果真堕魔了,那再舍不得也不能手软,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酿成大祸。 玄鸟侧头看了他一眼:“小师弟,你怎么了?为什么我今天感觉你不太开心?” 苏行云本来就憋的难受,想了想,还是把他与越爻的事挑挑捡捡告诉他了。 当然关于仙魔体这一段还是隐下了,他想等自己确认清楚了再说。 只说了从前和现在的一些纠葛。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认出我的,现在上山来寻仇了。” 苏行云明明挑挑拣拣说了整整大半个小时,玄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了一句“阿巴阿巴……他来寻仇了。” 玄鸟嗖的一下变成两米多壮汉,恶狠狠道:“寻仇?没门!小师弟别怕,师兄去剁了他。” 苏行云连忙拦住他:“别,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对了,他很厉害吗?”看着苏行云愁眉苦脸的样子,玄鸟又继续道:“如果比我们厉害的话,那也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带你逃。” 他有些得意道:“打架我不行,但是逃跑,没有人追得上我。” 他用那比蒲扇还要大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苏行云的脑袋:“小师弟莫要怕,师兄会护着你的。” 苏行云本来难受的不行,这下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他的人生也不是烂到底的,至少还有人一直守在他身边,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 昨日青云派掌门说,“魔族日渐猖狂,已经渗入各门各派。”这句话不是说笑的。 越爻才回仙浮宫,就有仙侍告诉他,他的小黑不见了。 越爻心下一沉,小黑陪了他这么多年,性子一向安静,最不喜欢乱跑。 现在突然消失不见,绝对不是自己跑的,而是有人抓跑了。 好在他给小黑也下过魂丝绕,勾着小拇指闭眼感受了一下方位,立马追了过去。 一路上残留的魔气让他心惊,小黑怕是不妙。 他的运气最近真的是背到家了,怕什么来什么。 他追到目的地,木屋上魔气翻腾,门外有一滩血。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后脑勺,越爻一脚踹开门,入目只见小黑毫无生机的躺在地上。 藏在黑袍里的魔人正将小黑的魂魄送进搜魂镜。见到门外来人,顿时咧嘴一笑,“仙浮宫新任宫主?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原本就想抓你。” 藏在黑袍里的魔人原本就是想抓越爻,结果越爻没在仙浮宫中,顺手抓了他的狗,杀了狗后,再用搜魂镜对黑犬搜魂。 想要通过这只一直追随在浮仙宫宫主身边的狗,来知道他的弱点。 黑袍人桀桀一笑:“现在你送上门来了正好。” 他枯瘦如爪的手朝越爻脑门抓去,越爻避都没避,骨节分明的手顺势一握,往上一提,一个出窍后期的魔修,在一个年轻修士的手里,如同小鸡一般拎起。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传回来的消息里,新任宫主才刚元婴期,可他一个高出一阶的魔修在他手里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到此时,黑袍人才明白,似乎低估了这位新任宫主的本事,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越爻眼神冷漠,原本温润谦和的气质此刻也变得阴狠乖戾。 手起刀落,只见银色的剑光闪过,鲜血洒了一地,黑袍人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眼睛还没闭上。 越爻将剑入了鞘,将困了小黑灵魂的搜魂镜藏入怀中,转身去看小黑。 小黑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脖颈处的毛湿漉漉的黏在一块,它的毛色很黑,看不出来那是血。 越爻弯腰抚了抚小黑的脑袋,粘稠的血沾满了他的双手,从前最爱干净的人,任由血污弄脏衣服。 “小黑,起来,该回家了。” 小黑很乖的,从前他只要出现,无论多远,随便喊一声,小黑就会快乐的摇着尾巴跑向他。 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喊,小黑都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今天怎么不乖了?”越爻指尖冰凉一片,眸色深处藏着无尽的恐惧,往常清润的声线已经颤成了破碎的弦,一直平静温和得像戴着假面的脸在这一刻终于崩不住了,绝望痛苦到狰狞。 他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般跌倒在地,俯身抱过小黑的身体,闭着眼睛将脸埋进了它逐渐失温的身体。 好半天,越爻才睁开眼,将小黑软绵绵的身体缓缓抱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背影孤独又狼狈。 他繁复精美的衣料上沾染了小黑的血,月白色的长袍上像开出了大片大片的花,刺眼而妖艳。 而衣服下,红色的暗纹如同藤蔓疯长,顺着脊骨一路往上爬,眼睛亦被诡谲的赤红占据。 越爻眼前是一片血雾雾的红,像极了狱渊下的瘴气林,他闭了闭眼睛,恍惚间回忆起与小黑相遇的那一幕。 毛茸茸的身体被人塞入他的手里,软乎乎的、小小的一团。 会用潮湿的鼻子蹭他的手,会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脸。 阿招说:你没有眼睛,它做你的眼睛。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小黑是他的眼睛,带着他走过石桥,走过泥泞的小路,走去学堂,走上神医谷…… 它带他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可是这一次小黑再也走不了了。 越爻说想带小黑回家,但是他不知道家应该是在哪里。 他抱着小黑一直漫无目的的走,再回神时,前方是笼罩在细雨里的青砖绿瓦石桥。 越爻转身欲走,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抬脚踏上石桥。 老旧的石桥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斑驳的桥面上满是幼童的炭笔画。 曾几何时,有人牵着他走过千万遍。 走过石桥,再行几步便停在木门前,屋中主人不在,年久失修,门上曾经鲜亮的朱漆已经脱落,推开时会发出厚重的咯吱声。 院中一片荒芜,从前他最爱的那棵桃树已经枯死了,只剩下一个树桩子烂在那里。 越爻想找个地方坐,可雨季才来,院中处处是疯长的杂草,连石阶上都满是绿苔。 等不急雨停,越爻挖了个坑,把小黑埋在枯了的桃树下。 小黑很喜欢啃桃核。 很多年以前,每次他想吃桃,阿招会把他举起来,让他摘树顶上的桃子。 摘下来的桃子,阿招削果皮,他吃果肉,小黑啃桃核。 小小的院子,总是会有笑声。 俞东多雨雪,四季仿佛只剩冬与春,一大半季节下雨,一大半季节下雪,大地永远湿漉漉的,抬眼望去,连空气中都是雾蒙蒙潮湿的水汽。 可仔细回想一下,记忆里的那几年似乎明媚与温暖占据大多数。 摸着冰冷冷的土堆子,越爻突然有些后悔。 他在想,如果他不走出白石镇,如果他不离开这里,如果他不要这双眼睛,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招还是阿招,小黑还是活生生的小黑。 阿招会给他讲奇奇怪怪的故事,会给他烤小红薯,会教他写毛笔字,会给他煮长寿面。 小黑会围在他脚边,快乐的甩甩尾巴,会用鼻子轻轻拱他的裤腿,会将他丢出去的球捡回来。 他的眼前是黑色的,但是他的世界是彩色的,他会一直很快乐很快乐的生活在这里。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想要一双眼睛,他想陪阿招在桃树下看一场雪,想和阿招平平安安过一生,到最后再找仙尊复仇。 仅此而已。 他不贪心的,要求也不多。 于是,他走出了白石镇,他有了眼睛。 可桃树已经枯死了,阿招不是阿招,小黑成了冰冷冷的土堆。 他找不到陪他看雪的人,到最后连复仇这个愿望都快要做不到了。 上天从不愿偏爱他,绝望在心底生根发芽,他睁着眼,却怎么也看不见天明。
第14章 阿招说过,有得必有失,万事都强求不来。 所以他得到了一双眼睛,就要一直一直失去。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全属于他的。 所以他就是那阴沟里的老鼠,活该这辈子孤独到死。 凭什么? 他偏不! 他偏要逆天而行,他偏要强求。 越爻像突然发了魔怔,徒手把埋了的小黑又挖了起来,关上掉漆的木门,抬脚走出白石镇,抱着小黑的尸体转身上了神医谷。 神医谷有一门很神奇的秘术,刚死的人,保存好他的三魂七魄,找到合适的身体,合适的命格,再用秘术以命换命。被强夺了身体的人,会魂飞魄散。 而本该死去的人却能再活一次。 因为太过逆天,也因为罪孽深重,所以被封藏在神医谷的禁地里。 这个秘术外人不知道,甚至连神医谷的很多长老都不知道。 但越爻知道,因为他亲眼见人用过。 魔人杀了小黑,将小黑的魂魄送入了摄魂镜里。 摄魂镜成了魂魄的存储物,让小黑的三魂七魄来不及消散,这倒刚好方便了他。 只要学会了秘术,就能让小黑再活一次。 越爻找到神医谷谷主,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什么?给狗换身续命?”神医谷主一脸震惊的看向他,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行,这事有伤天和。” “给人续命就不伤天和?”越爻平静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阿絮为什么能活下来?你我心知肚明。” 阿絮是谷主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病秧子,心脉都发育不全,谷主用尽了无数办法,只是为了留住儿子的命。 “阿爻……”谷主脸色一变,厉声喝止住了他,“人和狗能比吗?” “能。”越爻沉声道:“小黑对我而言,就像阿絮于你。” “你……混帐!”谷主被他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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