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父正四品官员。 只是祁北南有些诧异,父官官职不小,怎在岭县这等小地方的县学上读书,岭县又不曾有什嚒闻名于外的书院。 若是因随父上任地,也应当在江州府学读书才是。 赵光宗与他言,说是马俊义的母家在岭县,他外祖身子不好,特从江州来岭县读书伴外祖。 说来,倒是孝顺。 祁北南虽觉得这套说辞不大挂得住脚,但也未去细究,他没有太多与此人结交的心: “多谢马同窗相邀,虽也有心湖中赏雪景。只是雪日路滑,只怕雪大了不好归家。” 马俊义却不罢休,道:“雪大了便于我家中住上一宿又何妨。我几回邀祁同窗都不肯赏脸。莫不是祁同窗嫌我文章做的不好,故此不愿与我吃茶?” “哪里的话,不过是有心而无力,实在是归家路途遥远,否则不必马同窗相邀,我反过来邀你了。” 马俊义正欲再言,又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俊义哥哥?” 两人巡声望去,不远处有个少年公子哥儿。 他披着件细毛缀边的青底银纹大氅,脖颈间有一圈白绒绒的兔毛,手上端着一只铜手炉。 此哥儿生得很有些颜色。 下人与他举着把大油纸伞,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叙哥儿,可是出来观雪?” “虽岭县连年都有雪下,今年头场雪,许久不见雪日,倒还稀奇一场。” 言罢,唤做叙哥儿的公子与祁北南行了个见礼:“若不曾记错,这位当是今年院试的案首,祁秀才。” 祁北南客气了一句:“杨公子好记性。” 他倒也记得这哥儿,是杨学政家的孩子,与他年纪相仿。 来县学报到那日,学政唤他前去宅中一坐,他恰巧见过。 “二位秀才郎君这是要去何处?” 马俊义连道:“我邀了祁秀才,正说去画舫上看雪景。叙哥儿既也是出来看景,不妨一道,人多也热闹。” 杨郴叙闻言,暗瞧了祁北南一眼,立答应道:“好啊。” 马俊义见杨郴叙难得答应一回邀,亦是欢喜:“太好了,那咱快些前去,寻上个好位置。” “打搅二位好兴,眼见雪势大了,我前去观了景,只怕城门口的车马已无,届时可就只能步行归家了。” 杨郴叙道:“这有何妨,到时候我唤家里的车马送祁郎君归家便是。” “怎好劳烦杨公子。” “小祁最是怕劳烦人的,且雪后乡路确实不好行。” 马俊义一改先前的热邀,变得贴心起来:“咱也不能误了小祁归家,教家里人担忧。” 祁北南眉间起了笑意:“多谢马秀才体谅。二位尽兴。” 言罢,与两人拱了拱手,不在多攀扯,赶紧告辞离去。 杨郴叙见着祁北南走了,眉头微皱了皱。 马俊义道:“你别见怪,这些农户清流出来的读书人,与人来往的少,难免心中局促,因不知如何结交而有意疏远,教人觉得清高不好接近。实则心底还是良善的。” 杨郴叙扯了个笑:“俊义哥哥说得有理。” 他其实已不再想前去画舫。 马俊义却瞧着独只两人了,甚为欢欣:“走吧,我晓得画舫上有个观景的绝佳位置。” 杨郴叙不好出尔反尔,勉强道:“好。” 祁北南赶着牛板车到村里时,撑的伞上已经积了层白雪了。 他抖了抖雪,踩着夸嚓夸嚓的小路赶回家去。 “小宝!” 半道上,他便瞅见了前头有道带着草帽的熟悉身影,正弓着身子哼哧哼哧的往前去。 萧元宝听见声音,回头瞧着是祁北南,欢喜的小跑了过去。 “哥哥今儿怎么这么早!” “来,我拿书箱!” 萧元宝一把就将书箱子抱了过去,圈在怀里头。 祁北南将伞偏过去了些,与萧元宝拍了拍身上积的雪花。 “下雪夫子便放课的早了些。” 祁北南瞧着萧元宝的一张脸颊子冻得有点发白,搓暖的手心伸去捂了一下,果然冰手。 “去哪儿了?” 萧元宝喜滋滋道:“你猜一猜。” 祁北南看人欢喜的很,想了想:“莫不是菜价又涨了?” “哎呀,快过年菜价前些天就涨起来了。” 萧元宝得意道:“是李夫郎家年底上要置四桌子的席请人吃,唤我去咧。” 他挑起两道秀软的眉毛,眼睛亮闪闪的:“是请我去掌勺噢,单只请我一人去掌勺噢!” 祁北南眉心微动:“家里宴上蒋夫郎不是没宣你正式掌勺么。” “是呀。可村里的人都晓得了那日的席面儿是我掌勺做的,觉着我厉害咧。” 萧元宝要是长得有尾巴,此时必定翘得老高:“所以有小席,不是做大宴的人家就想喊我去做。我十几桌子的宴都应付得来,三五桌子的小席定是没问题。” “要紧是我这般还没正式出师的灶哥儿价钱实惠,人家乐意喊。” 萧元宝高兴的不行,虽去一回只有四十个铜子,但他能受人请去单独掌勺,那便是对他的认可。 若他菜做的不好,哪怕只要二十个铜子儿,那也不会有人买账的。 祁北南见他欢愉,也高兴:“那可得好好恭喜萧灶哥儿了,得偿心愿。” 萧元宝同祁北南摊开手:“哪有口头上恭喜的,真恭喜便送点礼物来。” 祁北南拍了萧元宝的手心一下:“要礼没有,要人一个。” “哪有你这般只收礼不置食请人吃的。” 萧元宝扬起下巴道:“今儿天冷,我一早就去劁猪的人家买了一笼猪肺回来了,人还送了我一碗猪血呢。” 他眯起眼睛看着祁北南:“我可不是那般抠搜的人物。” 祁北南道:“……”
第59章 腊月二十四一日, 是小年。 县学自这一日起开始休沐,足能够休二十五日,翌年过了大年以后再复学。 萧家盖屋子的事情紧赶慢赶, 可算是将工期缩短, 也在今日完了工。 庄子盖的简单,以萧家的一方小院儿为内院儿,往外新扩盖了一圈外院儿。 从原本萧家的小院儿院门出去,左置了间小门房, 右出有两间房,再往前隔开的是牲口家禽棚。 外院儿中置内院儿两倍大的平地晒谷场,谷场西侧是粮仓, 大门左右各还有两间屋子。 往后揽回来的佃户就住在外院儿上, 他们一家子照旧住在原来的小院儿。 这么一来除却出门的时候麻烦些, 要多走几步才能出到门, 旁的和以前也没甚么太大的差别。 外院儿上置得有灶屋, 新来家里的几个人, 两个壮力大初跟二三, 还有王家三口人, 萧妈妈,王老汉, 他们的儿子王铁男。 一并都搬到外院儿的屋子去,此后就不在一处吃用了。 按照安排, 大初跟二三这般壮力,住在挨着大门向左的屋子, 能更好的看守庄子。 王老汉一家子则住在晒谷场右侧, 近牲口棚那边。 田恳搬住在离内院儿最近的,挨着门房的那间屋子。 现在家里人不少, 但是住的一点不打挤,往后就是再来四五个也住得下。 趁着过年要大扫除污,他们要搬去外院儿住,今日又不是雨雪日,顺道搬进去,就将庄子里里外外清扫干净。 如此过两日也便能安顺舒坦的过个欢喜年。 祁北南从县学回来的时候,庄子大门口上已经挂上了只圆圆的红灯笼,大初正架着梯子,王铁男怀里抱着另一只红灯笼,仰着脑袋,两人在挂另一只灯笼。 “郎君回了。” 两人见着提着书箱回来的祁北南,都停下了动作。 王铁男吸了一下冻出来的清鼻涕,跑过去要给祁北南接书箱子,祁北南道:“你们继续挂灯笼。” “嗳。” 王铁男应了一声,又回去给大初掌着梯子。 祁北南在门口外头捡了根小棍儿,把糊在鞋底上的泥给刮了下来,去了斤把重的泥,一双脚都松快了好多。 丢了棍儿,又在草上擦了擦鞋边,这才往庄子里头去。 庄子里这当头上乱糟糟的,萧妈妈正端着水盆子擦洗窗棂,柱儿。 王老汉和二三则从内院儿里抬了一架风谷机出来,往外院儿的杂物间送去。 见着祁北南,都在唤郎君。 祁北南点点头,穿过晒谷场左边的廊子,一直到门房,田恳正撅着个腚往外搬他的那些罐子菜。 原本放在内院儿下的坛子,挪去牲口棚外的空地上,之后田恳囤肥也在那头了。 待走进内院儿,原本的萧家小院儿也有了不小的变动。 篱笆门换了道结实的新木门,院子里原本堆叠了许多的柴火,如今尽数都搬去了外院儿灶屋那头。 那些零散堆积的东西,一一清了出去,小院儿一昔间大了不少。 腾出来给田恳住的那间杂物间,教萧元宝用来做库房了。 这回扩盖屋子,不仅盖了外院儿,又还将内院儿修缮了一番。 原本的老瓦揭了下来,全部换了更好的新瓦,旧瓦能用的拿去了外院儿用。 地板也从昔前的泥地,堂屋改贴了石地板,卧间里屋则贴了木地板。 做了些修缮,老屋这头焕然一新,与新扩建的外院儿相较也不会显得过于老旧。 萧元宝打算在内院儿里种上些花花草草,这么一来,内院儿就更适宜居住了。 “回来啦!” 萧元宝抱着一沓红纸,瞧间祁北南回来,欢喜的迎了上去。 “哥哥回的正是时候,就等着你写联儿咧。” 祁北南在屋檐下换下泥鞋,转穿了双内里纳棉花的干净鞋子,道:“这么多红纸,要写几幅呀。” “内院儿里得两幅吧,外院儿大门口如何都得有一副才成。” 萧元宝拉着人往屋里走:“还有咱庄子也得挂个牌匾,都联系好雕匾师傅了,就等着你题了大字送过去比着刻。” 祁北南放下书箱,道:“萧大管事给我安排这么多活儿啊。” “今儿家里大扫除,你在县学里躲了大半日,家来还不得做点儿事呀。” 萧元宝掰着手指与他算自己今儿干了多少事情。 指挥大初二三还有王老汉一家三口搬屋,洒扫,装点内院儿外院儿。 虽自己不曾下苦力,可事事也都要去说,跟着跑去看,有甚么他们也都来问他,弄得他说了一日话,口干舌燥,水都吃了一大壶了。 家里屋子宽敞了,是瞧着亮堂,也周展的开。 东一趟西一趟,进进出出的,一日功夫下来,不比进城来回步行两趟松快。 祁北南接过来萧元宝的温水,听见他叨叨儿的说,觉得好笑:“咱家这庄子才多大呀,放在城里的大户人家来说,不过也就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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