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乡下农庄,盖的不如城里的繁复讲究,又置了一个大的晒场,这才瞧着大些。 “那倒也是,远还不如鑫哥儿家的宅子咧。” 他们家光是挑选着贱价的木材盖的农庄,全然盖好,账簿上记着也用出去了六十贯钱,已然超出了他爹预先计算两倍的费用。 原先预算低,是没打算修缮内院儿,后头外院儿建起来,显得内院儿实在旧,不成样子。 手头上有钱,想着就一并把内院儿也修缮了,且修缮选的砖和木板都还成,预算就上去了。 外在他们家原本的宅地不够盖庄子,得占用一些别家的地。 占用的地无论如何是都得买下的,但盘算下来,以后说不准庄子还要扩修,且旁人的地贴着自家的屋宅也有些不便。 于是就按照足亩数买了下来。 祁北南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前去与主人家谈,按照市价给钱,人家便很是好说话的就把地卖了。 若换做寻常商户或者大农户想去买人家的地来扩盖屋宅,没有足够的交情,旁人还要端着不卖。 你得涨高些市价,人家才愿意出手。 祁北南吃了一口热汤水,发觉甜滋滋的。 他眉心一动:“放了蜂蜜?” 萧元宝道:“置席面儿的时候人家送的,今儿搬屋子,我说多了话嗓子不舒坦,就端出来启了兑水吃。” 祁北南道:“吃食别放太久,早些挪来吃了是好事儿。别省着舍不得吃反倒是坏了可惜。” 又问:“房里还有没有旁的糕饼点心?” “都吃用了,一个多月去了,甚么糕饼果子能放这般久的。” 萧元宝道:“不过倒是还有四包白糖,两包红糖,一包蜜饯。这些糖耐放,就没急着吃。” 祁北南放下盏子,道:“等家里搬整好了,把他们都唤进来,今朝累了一日,外在年下了,也应当分赏些东西下去。” “外在庄子落成,家里的规矩也应当立一立。” 之前家里在盖屋子,买来的人一兑儿都住在内院儿里,虽分了桌子吃饭,但还是一锅灶的吃食。 祁北南和萧元宝还有萧护,也都算是厚道的人,待人也算得一个善字。 只是屋宅大了,人口多了,若还主次不分,时日一长,怕他们生出骄慢之心来,做活儿不尽心,也不受管。 主人家就得拿出主人的姿态来,没有任何一个大户人家,是不用规矩就能长远的。 萧元宝便听人说有一农户人家,因偶然机遇发了横财,买了大屋,赁了许多仆。 却因自身是小农出身,不知如何管教人,奴仆错了不说,犯了事也不罚。 这些奴仆初始感天动地,很为主家着想,人也勤快,办事麻利。 可日子久了,他们吃的饱,穿的暖,犯了错也无事,渐渐的就懒怠起来,办事敷衍不说,还生出欺慢主家的心来。 盗窃,私底下占用,偷卖主家的东西,还借着主子名头在外欺男霸女。 后头惹下来官司,害得主家也受牵连,最后落得家中破败的下场。 萧元宝想虽这些只是听来的,不知传到这里是否还真实,但故事还是发人深省的。 他应声道:“好。那我把规矩录下来理一理,哥哥瞧着。” 于是祁北南写联儿的功夫,萧元宝便把能想到的规矩一一列出来。 祁北南与他指点,引正了几条。 晚间,内院儿里吃罢了饭,便教田恳去把外院儿的几个人都唤进来。 “一会儿谁说呀?” 萧元宝瞅见田恳去了,贼兮兮的跑到祁北南跟前问他。 “你说呀。” 祁北南道:“大户人家都是夫郎娘子管家,操持家里的庶务。” 萧元宝抿了抿嘴:“可我又还不是夫郎。” “夫郎娘子也不是嫁人就会管的,也是在家里就学了管理庶务,成婚后这才会的呀。” 萧元宝没应话,端来椅子,央着祁北南坐。 “哥哥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上,立规矩这么威风的事情要不然还是哥哥来吧。” 祁北南翘起嘴角:"可我在外已经很威风了,家里的威风就让你一回吧。" “不不,哥哥家里家外都应当威风。我一个小哥儿,年纪又小,往后再威风也不迟的,哥哥年长些,先威风。” 祁北南砸了下嘴:“这样,那不如让萧叔来说吧,他最年长。” “爹爹笨嘴拙舌的,他与我们说话都说不明白,哪里能与他们说明白呀。” 萧元宝闻言眉头一叠,小声在祁北南耳边道:“教爹爹说了,只怕就得像那个破落了的大户一样。” 话毕,萧元宝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他心里一急,趴在椅子扶手上。 “我、我就是有些怕,哥哥你就来说嘛。” 祁北南捏了捏萧元宝的脸:“早说不就完了。” 言罢,他拉萧元宝在自己身侧坐下。 萧元宝见祁北南答应了,眼睛又亮起来,小声说道:“我站着听哥哥说。” “傻哥儿,又不是给你立规矩,你站着听,我训了话,往后他们也不听你的呀。” 萧元宝闻罢,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便端正了身子,在祁北南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郎君,都来了。” 田恳进屋来,先禀告了一声。 祁北南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端起盏子吃了口茶,瞧了屋里的几人一眼,站的齐整了,方才把盏子放下。 “住进新屋,可都安置妥当了?” 萧妈妈道:“回郎君的话,都已经好了。” 大初也道:“西屋那头也妥善了。” 祁北南点点头:“盖的是新屋,你们也都瞧着的,难免有些疏漏不妥当的地方。若有甚么短缺的便与小田说,真当是必不可少的,会与你们添置。” 萧妈妈道:“新屋宽敞又洁净,郎君处处周道,屋里甚么都有。” “如此便好,我事多,不能总周道上你们。” “宝哥儿想着你们,与我言,年关了,除却家里的差事儿,你们也当有些自己的日子过。打这月起,便与你们按月发放月钱。你们缺甚么少甚么,也不用怕难与我、与宝哥儿、老爷张口。” 几人听这话,脸上都可见的起了笑。 作势便要与祁北南磕头谢恩。 “你们勿要急着谢,城里城外大户些的人家少不得都是要给下头的人月钱的。只是此先家里忙碌,事多繁杂来不及安排。” 祁北南道:“家里虽不是甚么富户,也未有泼天的产业,但我也是个秀才,有些微薄功名在身。给不得你们大富大贵的日子,却也能予你们一方庇佑,不挨饿,也不受寒。” “萧家虽只是庄户人家,又在乡野上,可也是正经人家,也自有些规矩。我今日说来,你们都仔细听着。” “家里最见不得手脚不干净,品性败坏之人。在家里做事,若行卖主,偷窃,寻衅滋事者,重之赶出家门,轻之挨板子。勿要心存侥幸,事情一旦是发生,那便无可挽回。” “自然了,你们若本分,老实,向着家里,家中必也不会亏待你们。是提月钱,安排去做好差事儿,这些家里都有数。” 几人听祁北南说完,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这厢才磕头,言忠心。 “郎君买我们家里来,我们定给家里尽心,郎君训的话,我们牢牢记在心头。往后错了事,是打,是骂,全凭郎君、哥儿、老爷处置,心头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祁北南听了萧妈妈的话,又望向大初和二三。 大初磕头与祁北南道:“萧妈妈言的便是俺们几个的心头话,郎君,哥儿和老爷都是厚道人,俺们能来这家里来是大福气,没有不尽心的理儿。往后错了事,郎君尽管大棒子打。” “既得你们的忠心,我亦欢喜。只是张口之诺来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天长日久,且还看你们的行事。” “俺们定不改忠心,恭顺,伺候郎君、哥儿与老爷。” 祁北南面上这才起了些笑容,点了点头,转看向萧元宝:“你不是说与她们准备了些年礼么,都与他们吧。” 萧元宝并着脚,交叠着双手,看着祁北南训话,分明不是敲打他,可不知觉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听得更是津津有味。 一直以来,哥哥在人跟前都是好相与的模样,与村里人来往,客气、谦逊,一点架子都没有。 三教九流,感觉他都能与之交谈融洽。 这朝他端起来,分明还是那张脸,说话也并不是那般有意恐吓人的凶蛮。 可他条理清晰,赏罚分明,举手投足间,就是很有派头,不似是寻常农户子所有的气韵。 这是萧元宝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也不曾有见到的一面。 像后头才富裕起来的人家,招买了奴仆进家中,知晓仆役需得管教,可自身底子又不够厚。 于是便把奴仆不当人,动辄打骂以此来树立自身的威严,达到管制住下人的目的。 可这样的手段不够体面,外头的人会说这户人家小人得志,穷人乍富抖起来了。 不愿意同这样凶悍的人家来往交集。 萧元宝便是不晓得怎么拿捏这个度,怕话说得太软他们左耳进右耳出,又怕说得太凶,言他是个蛮横的哥儿。 说到底还是因着没有管理过人,也没甚么机遇见大户高门里如何管理人,心头慌张不知怎么办。 这朝见了祁北南的一套行事,心头约莫着有了一点点门道。 便如同儿时随着祁北南出门,站在一头听看着他与人来往说话做事的模样。 小时候不知刻意去学,但耳濡目染刻在了脑子里,长大了些遇见与人来往的事儿,脑子自就冒出来了一套处事风格来。 “嗳,拿了年礼,都能舒坦过个年。” 萧元宝按照先前与祁北南商量的,给四个成年人一人发了四十个钱,铁男发了二十五个钱。 其中是每月的月钱三十个铜子儿,还有十个铜子儿是过年专门的赏钱。 他们才来,各都坐着差不多的活儿,也分不出个高低来,谁更能干,更得力,还要时间长了才能分辨。 同一起点开始,后头是何境地,全凭自个儿的本事。 而田恳,他来家里早,且也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本事。 月钱不必说比他们都多。 家里来了新人,就将他提做管这些新人的小管事。 月钱也从原先的五十个钱涨到八十个,过年封了一百个钱与他用。 除却月钱,萧元宝又给了王老汉一家子三口一匹火麻粗布,一包白糖,一包皂角,两条熏肉干; 大初和二三也得同样的东西。 田恳得的是一匹细布,其余东西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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