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些在书坊有售容易买得的书本,价格也甚高。 一本书,不下百文之数,寻常人哪里读得起许多书。 为此,即便这本《孝经》旧了,即便不考,拿来送人也绝对不是寒碜物。 他把书和字帖拿给萧护,整好他要去托里正起和离书,带点东西更好办事儿。 萧护出门时,秦氏哭哭啼啼的也跟了去,试图还痴缠着萧护改变心意。 祁北南懒得管,瞧着山野田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山窝子里偶尔会传出扎炮竹的声音,今年是没得个安稳年过了。 不过来日方长,事情解决妥当,往后有的是踏实年过。 “那边好多人啊!” 萧元宝见院子里还在飘些柳絮花一样的雪,祁北南却站在院墙根儿前,不知道在瞧什麽。 他本是好奇也想跟去看看,却先瞧见村东头那边的大路上有一行人顶着风雪再走,还有驴儿驮着东西,怪是热闹。 祁北南闻见声音,也瞧了去。 “当是村东头庄子上的人。” 他记得前头萧护给他提了一嘴,说是庄子上原来的庄头被主家调遣走了,年尾上要换个新的庄头来。 往后要送山货,就与那新庄头打交道。 这当是赶在年尾巴上,新庄头总算是到了。 祁北南看着外头的雪落得没个结尾,没如何在意那新来的庄头,牵着萧元宝回了屋。 虽说那庄头是个奴才,可背靠着大树,恁些人家大抵都是真正的高门。 自里出来的奴才的见识、人脉,已是许多白丁小户所不可企及的了。 在这村上,自是十分得脸的人物。 村里头不乏有人家想前去走动拉关系,庄子上揽工的时候能去谋一份活儿干,自家儿郎姑娘的,若得瞧上,还有可能引荐去高门子里做奴婢。 这是终日里与土地、苦活儿累活儿打交道的村户人家,鲜少与大户能搭上微末关系的路子,怎能不去攀着。 祁北南眼下未有结交之心,若他日有机会,倒也可以走动一二。 而萧护同秦氏和离,秦氏离萧家,已然是正月底上的事情了。
第21章 起初秦氏死活不愿意, 终日是又哭又闹的。 秦家里的人得了消息,古氏和她儿媳还来了一趟萧家,拉着萧护好一通哭诉卖苦。 萧护起了决心, 不为所动, 摆出在山里长久时间一言不发的性儿,教婆媳俩哭诉不得回应。 萧护本是不愿下休书,要与秦氏留下最后的体面,可见他们家如此纠缠, 也起了休妻的念头。 可不知怎的,秦氏是开了窍还是如何,竟又在萧护说休妻之前答应了和离的事。 正月二十四的时候, 赵里正和几个村中有名望的老人来了萧家, 一道主持着和离。 原秦家那边也该来两个族中长辈, 可秦家过来远, 且已是二嫁和离了, 秦氏族老觉得不光彩, 不愿前来给秦氏撑腰。 来的只有秦家那一屋子的人, 秦爹不知是真的病着身子不爽利还是不愿来, 左右也是没到场。 今日来的除了古氏,还有秦大郎夫妻俩, 好歹也算来了个男子。 堂屋上,两方人各坐一边, 赵里正将拟定好的和离书唱了一遍,虽有些折脸面, 可村户人家这般, 绝大多数人都不如识得字,为保公正无误, 都能瞧明白,这才给唱出。 祁北南在里屋头听了一耳朵,小户人家,没甚么笔墨文采,请族老有名望的人拟定的和离书、休书大抵都是依照官媒的格式拟的,虽刻板,但不出错。 和离书唱罢,秦大郎微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这和离书是没问题,不过我妹子从梨膏村恁远的地儿嫁来你们圪山村里,如今让她和离回去,萧家得给上些补偿才是。" 倒是不等萧护发话,赵里正先行帮着自村头的人说话:“秦氏嫁来萧家,也没生上个一男半女,要甚补偿?” 古氏连忙道: “人道是三年未有所出方为过,我女儿才嫁来萧家还不足两年咧。” 赵里正有心再帮萧护说话,但他并不晓得两人和离的缘由,不知当拿什麽替他反驳了去。 秦大郎见这头没了话说,立便挺起了胸膛:“咱也不要多的,萧家补偿我妹子五亩田地便是,教她回去以后带着个孩子也能有口饭吃。” “五亩地!” 赵里正瞪圆了眼:“咱岭县不说富庶,田地也并非尽数肥沃,便是一般田地也要五六贯钱一亩,五亩地下来得二三十贯钱,足娶一新妇。恁也忒狮子大张口了些!” 族老也是摇头:“不成,咱村野人户没这般的道理。既是萧大郎提得和离,秦家女便自行将嫁妆悉数带回去便是。” 秦大郎和古氏哪里肯,当初秦氏嫁过来时,与萧家要了十五贯的礼钱,嫁妆就一床三斤的棉花被子。 要说三斤的棉花也得花不少钱,得要两贯多了,可那棉花却是家里用旧的拿去铺儿上重弹的,不过值贯把钱。 除此之外,再没甚旁的。 若单只要回嫁妆,那跟打空手回去有甚差别。 “萧家若不给那补偿,那就休想教我妹子在这和离书上画押!” 秦大郎梗着脖子,到底是跟内赌场打过交道的人,不要脸起来完全不似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甭以为你们人多就能不讲理。” 这时候一直不曾发话的萧护终于张了口: “我未说秦氏犯了些什麽事儿给你们留面皮,你们若还要在此处撒泼,那和离书就改休书。我去请官媒来评断。” 秦氏一听这话面色一变,她犯的事儿往小了说便是小肚鸡肠了些,可往大了说便是妒,口多言,这可是七出之条中的两条。 要官媒一来,断出她是如此,再被萧家休了去,便是如今天下改嫁之风大,那她也再难寻到新的夫家了。 秦氏三十余,但有些姿色,如今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她可没打算离了萧家就一直过恁寡妇人的日子。 见萧护强硬了起来,她知晓他真要怒,还真做得出去请官媒。 于是,她也不等自己那黑心的哥哥再纠缠毁了自己名声,心一横起身将大拇指往那印泥上一戳,再往和离书上一按。 “依族老的意思便是。” 秦家人见秦氏如此,傻了眼。 秦大郎更是直接骂道:“糊涂!这是和离分家,你逞什么能!” 秦氏不言语,她另有了打算和出路,忍着气不与她哥哥争辩,却也不怕他。 手印子都下了,作毁也无用,再闹只能上公堂去了,于是秦大郎心中虽是不甘,却也都只能气愤的闭了嘴。 萧护见此,立爽快的按了印儿。 至此双方便不再是夫妻。 祁北南瞧萧护未曾满足秦家的无理条件,心中略有宽慰。 接着,萧护与秦氏清算了交于她的银钱,祁北南记着账,让秦氏吐出了近十贯的钱来。 祁北南猜测不止这些,可拿去了别人手里的钱不好算,不过应当也不多了,毕竟萧家也不是什么富户。 便是秦氏手头上还私藏了些,也不想计较了,到底夫妻一场。 外在秦氏还拖着个孩子,寡妇带儿,日子不好过,不必做得过于绝了。 最后,秦家把秦氏领回去时,就得那么一包袱的旧棉花褥子。 王朝哥儿背上也捆着个包袱,装的是他的衣裤。 他跟在古氏的屁股后头,回头瞧着站在院儿里望着他们的萧元宝,一身云水蓝的棉新衣,衬得小脸儿格外白皙。 王朝哥儿再是傻,也晓得了他跟她娘这回离开了萧家就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是以前离开王家一样。 想着他要跟娘回外祖家里头吃那些油水都没得的萝卜汤菜,他就觉得日子好生苦,更是气起来萧元宝能在这头吃恁许多的菜肉,且还有新衣穿。 见萧元宝与他挥手告别,有一种明晃晃炫耀的感觉,王朝哥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子跑去了古氏前头去了。 “哥哥,秦娘子和朝哥儿是又要回古婆婆那边的家去了吗?” 萧元宝不知事,仰头看着祁北南:“为什么小宝跟他们挥手,他们好像都不高兴?” 萧护听到了萧元宝的话,他走到了孩子跟前蹲下身:“因为,往后……秦娘子和朝哥儿都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呀?!” 萧元宝很惊讶,以前回去了也会回来的呀。 萧护不知道怎么同孩子说和离的事情,但却觉得有必要让孩子知道秦氏跟王朝哥儿不会再回这个家了,以免还挂记。 他静默着,不想说秦氏走是因为待他不好,小孩子不知事,只怕心中知道了反而愧疚。 “小宝现在还太小了,不会明白。” “如果一直还记得他们的话,长大了些自然就会知道,如果不记得忘了也不要紧,到时候哥哥和爹爹再告诉你好吗?” 祁北南看出萧护的为难,替他圆了话。 这大抵上也是祁北南不想在萧元宝面前说秦氏坏话的原因。 他希望小宝的意识里自己是被爱着的,小小的年纪下无忧无虑一些,少生出怨怼,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不被秦氏喜欢。 萧元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以后哥哥都会在,即使秦娘子和朝哥儿不回来了,爹爹去了山里,小宝也不会一个人。” 祁北南把萧元宝的担忧全都说出了出来,不教他自己脑瓜子想着担惊受怕。 萧元宝听到了话,果然又开心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应了一声:“嗯。” 萧护见此,舒了口浊气,不由得伸手捏了一下祁北南的肩。 其实他也想明白了些,要是祁北南不曾来家里,他定然还在秦氏的蒙蔽之中,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发现端倪。 若没有祁北南在家里头,他知晓了秦氏的面目,恐也不能那般干净利落的说出与她和离。 他忧心小宝没人照顾,可若是继续留下秦氏,又失了信任,只怕是也终日里睡不安稳觉。 可家里多了个祁北南,虽是年纪不大,但他瞧出这孩子为人处世细心周道,见识也多,村上许多活了几十岁的人也未必赶得上。 有他看顾着一二小宝,基于此,他才能说与秦氏断便与她断。 如今去了件大事,他心里也安稳了些,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年节,尽数教秦家人扰得不安宁。 如此,又去了几日。 二月天儿里,天气虽也还倒春寒着,早晚间厚棉衣不太能脱得下来,可天气到底是晴朗了,田间地里头的嫩草密密的生了起来。 向阳处的果儿树,赶早的已经开出指头大小的白花儿了。 这日一大早,孙婆子就上来与萧护说话儿,喊一家子夜里到家里去吃酒。 前阵子家里头不安宁,萧护都叫祁北南把萧元宝送去方家里头,省得教孩子见着秦家人前来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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