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护受了一席话开解,有了主意。 于是吃了饭,他便又提着一块腊肉和一包白面去了方家,托方家人帮忙看顾着一二家里。 当天下午,他在背篓里头装了些米面,一小块肉干。 春月里鲜菜都不必拿,山里头长得有许多野菜,像是靠溪的水芹菜,向阳的荠菜,香椿,葱子,菊花脑、马齿苋等等…… 不过萧护进了山鲜少顾得上吃,估摸也不会有闲功夫去倒腾这些野菜。 “爹爹要去山里了?” 萧元宝见着萧护收拾粮食进背篓,巴巴儿的瞧着。 “嗳,这回爹爹就去五六天便回家来,你在家里头要听哥哥的话。” 萧护摸了摸萧元宝的脸蛋儿,这俩月里孩子好像长得更白净胖乎了些,以前总是有点儿焉儿黄焉儿黄的,下巴也尖,现在都圆呼了一圈儿去。 这模样看着壮实康健多了。 以前拼着命的在山里奔生计,初心是为着家里过更好的日子,不想却适得其反。 如今他也想明白了,钱得挣,可还得多抽出些功夫看顾孩子,否则有再多的钱财,未必都花用在了孩子身上。 往后去了山里,有货没货都常回来。 “嗯,小宝知道。” 萧元宝张开五个手指:“哥哥已经教小宝数数了,小宝现在知道爹爹甚么时候能回来。” “爹的好哥儿。” 晚点,祁北南和萧元宝便送萧护出门去山脚下。 送人时萧元宝踩着干软的小路还蹦蹦跳跳的,让萧护给他捉小兔子回来。 不想萧护上了山路一走远,小家伙背过身嘴巴一瘪眼睛就红了。 还是教祁北南给抱着回去的。 祁北南哄着人说一会儿去找三哥儿到野地里去挖些野葱子回来,揉了面包饺子吃。 萧元宝趴在他肩头上,听到这话又泪眼朦朦的扬起脑袋来,认真的问:“谁揉面包饺子呢?” “哥哥就可以呀。” 萧元宝突然就不说话了,他吸了吸鼻子。 而后小声说道:“孙婆婆会包饺子。” 祁北南:…… 他觉得他做菜不比萧叔差啊~ “行吧,那就去劳烦孙婆婆吧。” 萧元宝连忙道:“等爹爹回来一起吃。” “好好好,爹爹回来再吃。” 祁北南拍了拍孝顺的崽。 “我们小宝真贴心。” 回了家里头,祁北南敲了颗山核桃给萧元宝吃,小家伙才又高兴起来,端着半盆子糠米菜去喂鸡鸭,看窝里有没有生鸡卵和鸭卵。 祁北南预备明儿赶早去一趟县城,买些新鲜壮实的菜秧子回来,二三月里种瓜点些豆子。 不趁着时月种些瓜菜,到时候可就没得吃了,村户人家有田地,没有不种菜的道理。 外在他还想买些热一热就能吃的肉啊菜的,也教萧元宝能多吃几口饭菜。 “哥哥,有人来了!” 祁北南正在杂物间里翻找,看看家里收得有些甚么种子,到时候省得去城里买重了。 正巧寻到了一些线豆和胡瓜种子,就听见萧元宝突突的跑进了屋来。 “是谁呀?” 萧元宝却摇了摇脑袋,只道:“也是个哥哥,可小宝不识得。” 祁北南听这话不免有些疑惑,甚么萧元宝不识的人会来家里。 他快步出门去,院儿外头还真来了个少年郎,瞧着年岁与他差不多。 那少年发束于顶,一根西子色发带两端对齐垂在后脑,穿的是身裁剪和体的交领春衣,与那发带一般是青色。 见了人来,微微一笑做了个礼。 祁北南立辨出这少年也是个读书人,当下已有了猜测。 “我是村中坝赵家的三郎,去年末祁学子赠了我一副字帖和一本《孝经》,今朝特来拜谢。” 祁北南闻言,果不出所料,是赵里正家的小子。 他连忙迎人进来,往堂屋中请,与他倒上了茶。 “收得祁学子的书和帖,我心中甚是欢喜,早就想来拜谢,只是前阵子听我爹说萧家有家事不便登门,一直不得来。后私塾又开学,这朝休沐回家,可算是得来答谢。” 祁北南道:“赵学子忒客气了。原先我初来村上,幸而有里正帮忙,得闻赵学子也是读书人,这才斗胆送帖儿和些个旧书,还好赵学子不嫌粗鄙。” “如何敢嫌!书籍不易得,无论新书旧书都是好书。” 赵光宗面间满是严肃的诚色,俨然对有书能读有一股珍惜和敬意。 这一点上倒是让祁北南对赵光宗颇有些好感。 “我这回过来也没准备什麽,带了一沓粗纸来,先生说咱们这个年纪正是练字定型的时候,得多写多练,最是费纸张用。” 赵光宗取出了一沓纸来,大宽纸一沓十张,可一张就能裁成八张信纸,外在纸也并不是最粗糙的那般,纹理已然有些细腻了。 复又取了一包糕饼,递给一旁听两人说话的萧元宝:“也是许久没见宝哥儿了,顺路带了点果儿糕。” 萧元宝扬起眉毛,没想到这个眼生的哥哥还给他也带了东西。 他没伸手去接,先看向祁北南。 “收下吧。这是里正赵伯伯家的三哥哥。” 萧元宝这才接下,乖巧的说:“谢谢三哥哥。” 赵光宗看着白嫩可爱的萧元宝,眼中也起了些笑意,与祁北南说: “上回见到宝哥儿还是孙娘子在的时候了,如今他眼生我了也寻常。我在城里私塾读书,早出晚归,不如村里旁的村民与大家熟络。” 祁北南笑说:“难为赵学子还记得村里的小辈,这般过来耍与他带了吃食,保管着往后老远见着都得唤你了。” 赵光宗也笑了笑,又偏头问祁北南:“不知祁学子如今可有在哪处求学?” “不曾。” 也没甚好瞒的,祁北南见与赵光宗还算说谈得来,便将投奔在萧家的事说与了赵光宗听。 “这两年我也下不得场,帮着叔叔多看顾着家里一二也好。” “下场?” 赵光宗其实在家中已经听他爹说过了祁北南的身世,见他如此坦然的告知这些沉痛的家事,觉得他十分豁达。 又闻说他因居丧才不得下场,言外之意是已有准备,不免听得一羡,可旋即又露出了一抹挫败来:“能下场是好事情。” 祁北南察觉赵光宗情绪不大对,他问:“明年有童考,赵学子难道不下场试上一试?” 赵光宗立马摇头,他垂下眸子望着地,嘴里发苦:“我这般愚钝,哪里是能下场去的,只怕丢了先生的颜面。” “赵学子如何这般妄自菲薄。” 祁北南瞧赵光宗神态不似自谦,道:“童考是科考头一场考试,不似后头的大比,逢考当是多下场考,增加应考经验才是。若这童考就惧考,忧心考不上伤了信心,往后前去州府上,乃至于京都赶考,历经千辛万苦前去,到头来还是白跑一趟,岂非是更伤信心。” 赵光宗看向祁北南,说起学堂考试上的事儿,他立便失了先前的那般稳重镇定,露出了这个年纪孩子的怯意来。 他嗫嚅道:“我、我字写得不好,先生的策问也应答不当,实属是无用后进。先生是不准许我这般的学生那么早下场的。” 祁北南微顿,书院私塾的夫子先生确实会为学生把关,建议学生下不下场,可到底还是以学生的意志为主。 还真不常见管制的如此严苛的夫子。 祁北南未知全貌,也不好多说人恩师的不是,只觉得在课业上,赵光宗好生没信心。 他微微顷身,宽慰鼓舞道:“字也不是谁生来就好,那些个名家大师,都是下苦功夫慢慢给练起来的,左右我是鲜少听说哪个是天生便是圣手。咱正当年,一时不好怕甚。” “且又说先生的策问若都能对答如流了,那还要先生作甚?便是从中查漏补缺,发现自己的不足,从而弥补才是。” 赵光宗胸口高高得起伏了一下,听祁北南如此一说,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与祁北南拱手:“多谢祁学子开导,让你瞧笑话了。” “何来笑话一说,你与我这般推心置腹,我当是高兴才是。我从丘县来此地,只一门亲旧,不见友人。你我年龄相当,又都是读书人,今日能与你说谈一番,已是愉悦得很了。” 赵光宗微微一笑:“我心中亦是如此感受,村中虽不少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多是在村中务农。我打小去私塾读书,他们与我说话多是客气,实难深谈。” “是矣,为读书而奔忙,总是会疏忽一二往日故友。” 赵光宗见祁北南很是善解人意,他紧了紧唇,试探着说道: “若祁学子不嫌我打扰,往后……往后我下学得空还来寻祁学子说话。。” 祁北南扬起眉:“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正想请你时常来,可又怕扰你学业。” 赵光宗见他并没拒绝,心中很是欢喜,竟是还起了些感激来。 两人说谈了好些时候,茶都喝了三碗。 赵光宗实在有些想如厕了,又快要到晚食时间,这才意犹未尽的告辞了祁北南。 待着他到家时,赵家炊烟直冒,饭都已经沥到筲箕里了。 “怎去了恁些时候?” 赵里正这时节上忙了起来,与儿子一道出的门,他归了家都吃了一碗酒了,才见着儿子回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孩子平素里读书勤勉,从城里的私塾回来,钻进屋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鲜少有去村中哪家里做客。 就是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回来,这朝还真是稀奇,往那萧家去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我与祁学子谈得来,就多说了几句,不知觉时间竟就过去了。” 赵光宗说起在萧家,心情很是不错。 转他又正色起来,与他爹道:“孩儿觉得祁学子为人诚恳,言谈举止也很是大方,他自江州那头过来咱村,除却萧家,无亲无友,爹往后可要多关照一二他。” 赵母张氏腰间系着裙儿,听到爷俩儿的说话声,端了菜篮子过去折菜。 “咱光宗读起书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朝倒是稀奇,竟还替人说起好话,求你关照人了。” 赵里正放下酒盏子,他与张氏一共生养得有三个孩子,前头两个都是哥儿,连老二嫁人成家都两年了,家里头就剩下这么个小子。 里正最是心疼这小的,见儿子这般说,他道: “便是我的儿你不张这口,爹也关照着祁小子。” “他爹是个秀才,比你爹我可文采高了去。祁小子自小就耳朵听着,眼睛看着,学识定然比咱一般人户的孩子强,你欢喜他,肯与他来往说明会看人,眼光不差。” 赵光宗笑着谢了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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