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把他弄疼了的裴忌,马上低头道:“怎么了?” 虞藻讷讷道:“有点奇怪……” 说不上是酸还是痛,似乎还掺杂一些痒,总之,感觉十分奇怪。 虞藻一低头,神色微怔。 记忆中的圆粉变得嫣红,四周晕开一团,模糊了界限。 他不自觉伸手摁了摁,又禁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原来破皮了,怪不得被衣料磨一下都不舒服。 可是怎么会破皮呢? 虞藻正怪异,裴雪重望着他的指尖,纤白手指衬得那抹色彩愈发红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蛊惑意味。 “摸什么?”裴雪重的声线带着清晨特有的哑意,“不舒服吗?需不需要让哥哥帮你看看。” “不用”虞藻赶忙阻拦,掌心推着两位兄长即将压下的头,支支吾吾,“我、我可能被虫子咬了……” “痛吗?” 虞藻摇摇头:“不痛。” “痒?不舒服?” 虞藻点点脑袋,这个有一点。 他又试探地揪揪裴雪重的头发,“哥哥,里衣蹭得我不舒服。” 原本大约只有拇指盖大小的圆粉,如今晕成铜钱大小,微微浮着红肿。 “那怎么办呢?小乖,里衣还是要穿的。” 裴雪重反扣住虞藻的手腕,放在小腹周围,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他沉思许久,才勉强想出一个法子,“又或者,我差人去取肚兜来。肚兜贴身贴肤,衣料更加柔软轻薄,应当不会再磨着你。” 肚兜? 虞藻缓缓睁大眼睛,他怎么能穿肚兜呢? 若是等会游园时,被发现他穿了肚兜,同袍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虞藻忙摇摇脑袋:“那、那还是算了吧……” …… 城西有一块自然风景秀丽的山林,这里也是文人墨客常来游园的风水宝地。 一旁有搭建好的亭子,场地宽阔,小巧流水,树荫下拉了一个巨大的帐子。 凌北等人担心小世子等久,于是早早地来到城西,却没料到,小世子早已到达城西帐中,还顺便补了一个觉。 黎书在帐子外守着,见前方一众华衣锦服的世家贵族们走来,忙起身低语:“各位公子,世子殿下正在补觉,还请你们稍等片刻。” 虞藻年少贪觉,昨日因游园一事,他过于兴奋,今天起了个早。 待到了游园场地,他看着空荡荡的、唯有一片自然风景的城西,不免有些兴致缺缺。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好像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虞藻呼吸完新鲜空气,无精打采地回到帐中,刚散去的睡意渐渐消退,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在帐子内补个觉。 从外头瞧去,帐子朴素而又简单,内里却奢华至极。 用于休憩的床榻由上好的金丝楠乌木制成,铺的被褥为金丝绒毯与苏州云锦,一旁搁了驱热的冰,以及一众新鲜水果…… “世子殿下竟来的这么早?”林观遇自责道,“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让世子殿下等了这么久。” 黎书看他们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世子殿下只是好奇游园活动,故而早早来到此地,可不是特地来等他们的,他们往脸上贴什么金? 帐子内传来细微动静,以及一道因刚刚睡醒、而显得有几分绵软迷糊的嗓音:“黎书?” “世子殿下,我在” 黎书一改方才神色,他似见着主人的犬,眉飞色舞地掀开帘子,“殿下,您不再睡睡吗?好吧,我替您更衣……” 凌北与魏黎安等人,在外头干等着。 他们这才知晓,小世子为此次游园做了不少准备,不仅拉了帐子,还带上许多伺候的随从。 不过可以理解。 北凉王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小世子的安危自然是顶天儿的大事,身边多带些人保护他,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小世子更衣是否太久了? 今日天气凉爽,城西这边视野空旷,林内凉风作响,吹拂在身上不冷不热,但架不住一直顶着烈日晒。 这个年纪的少年天生体热,尤其是魏黎安,时常练武的他更是惧热,只不过须臾,额头便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怎换了这么久,还没换好?”凌北敲了敲手中折扇,撺掇着,“你们谁去瞧瞧?” 这心思昭然若揭,林观遇都懒得拆穿。他瞥了凌北一眼:“小侯爷你怎么不去?” 凌北摇开折扇,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不敢去。” 凌北好不容易才与虞藻重修旧好,又怎可能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为自己徒增烦恼?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目光一转,落在一脸黑红的魏黎安身上。 “魏小将军,你不是对游园毫无兴趣吗?今日怎如此有雅兴。” 魏黎安是个武痴,他搞不来文雅这一套,平日里的文学课能逃就逃。 同袍平日里聚集评画作诗,也总是见不着魏黎安的身影。 魏黎安绷着张黑红的脸,汗水从额头滚落下来,脊背挺直,肩膀如起伏的山峦那般开阔。 “我自然是为了世子殿下。”他看向被风吹得徐徐扬起的帘子。 山水画折扇后的俊容微微一哂,凌北道:“魏小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认清北凉小世子是男子吗?他可不是女郎,也不会因那块玉成为你的小娘子。” 魏黎安神色不改立于原地,心中却默默补了一句。 他本来就是我的小娘子。 又等了一炷香,帐子内毫无动静。 他们倒不是等得不耐烦,而是担心与困惑——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虞藻只是在帐内睡了一觉、再更衣,按理来说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日。 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里面服侍的随从那么多,也不应当毫无动静…… “我们一同去瞧瞧。” 就算挨骂,也一起挨骂。 总比小世子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却在外头一无所知要来得强。 靠近帐子边,淡淡幽香袭来,在自然山水气息间,这抹香显得尤其清晰。 魏黎安步子不似文人那般文雅,他走得快、更走得急,三五步便到了帐子门口。 正斟酌用词、思忖着该如何改口,里面隐约传来一道唤声:“世子殿下。” 尚未见到人,魏黎安便浑身紧绷,一张锋利冷硬的脸僵在原地,过于紧张的他,反而透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憨厚感。 他喉结滚动片刻,正要出声,帘子忽的掀开一角,帐内甩出一只绣着精致云纹的鞋履,跌跌撞撞地滚到他的足边。 “愣着做什么?帮我将鞋履取回来。”里面传来清脆的少年声。 魏黎安立刻躬身低头,捡起这只鞋履。 他没来得及起身,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掀帘子,欲借着这个姿势矮身进入帐子,身形却僵在帐外,进退不得。 林观遇在一旁纳闷,魏黎安怎么不进去呢? 他们稍微靠近许些,才忽的发现,那俯身跪地掀帘的魏小将军,肩头踩着一只白足。 纤细,莹白,宛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美玉。 他们蓦地眼皮一跳。 那只清秀小巧的足踩在深色锦袍之上,宛若黑夜坠落的白雪。 清风徐徐,林间的风哗啦一下灌入帐内,又有侍从掀开帐帘。 珠光宝气的一幕登时映入眼底。 狂风肆虐,曼妙浮动的轻纱之下,一个清瘦身形被勾引得模模糊糊。 正前方的金丝楠乌木座椅上,虞藻散漫地抬起一只足,抵向魏黎安的胸口。 那身雪白的皮肉,在日光下胜似散发光芒的明珠。他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托着块莹白玉坠,正百无聊赖地拿玉挤自己的脸肉玩儿。 他的衣衫尚未换完,两个侍从为他拆去发间的金玉宝珠,又有两三个侍从跪地帮他整理行装,他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心,而这些侍从们眼中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痴迷。 果真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富贵命格。 阑珊光影落在虞藻的面上,轻轻摇曳摆动,幽香袭来。 魏黎安怔怔偏首,看向那踩在肩头的赤足,心如擂鼓,一发不可收拾。 见是魏黎安,虞藻稍微松了松足,脚心在魏黎安的肩头慢慢蹭着,下滑至胸口:“原来是魏小将军。” “既你已捡着我的鞋履,那便麻烦你帮我穿上罢。” 虞藻本意是让黎书去取鞋履,结果被魏黎安抢了个先。 他这幅使唤人的态度,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可以供他随意差遣的奴仆,而是将军府的独子、京城内的世家子弟之一。 黎书被抢了活,一脸不满,但世子殿下已然发话,他只能将罗袜送到魏黎安手边:“魏小将军,这是世子殿下的罗袜。” 魏黎安并无反应,只是抬起黑沉沉的眼。 虞藻被看了个莫名,他单手支头,稍稍偏了偏脑袋:“嗯?” 被风吹日晒而显得黢黑的大掌,缓缓扣住踩在胸膛的脚。 魏黎安动作僵硬地帮虞藻穿上罗袜,再套上鞋履。 这时,侍从恰好帮虞藻拆完发丝间的珠宝、整理完他的形状,他收回双足,缓缓起身,袖袍从身上垂落下来,挡住那截细瘦的脚踝。 虞藻缓步走到魏黎安面前,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魏小将军。” 不太走心的敷衍语调,不像在感谢。 更像在奖励一条还算听话的狗。 虞藻出了帐子,伸手挡了挡眉眼,遮住顶天的烈日。 他微微蹙眉,今日太阳怎这么大? 虞藻担心身上太多挂饰,会限制等会的游园行动,于是命侍从将发间、身上的金玉宝石通通拆下,又换了一身较为简单的锦袍。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白锦袍,锦云流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尽管他一身素净、不曾有过多装饰,然而一张玉面清丽白净,依然充满令人迷惑的华美感。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虞藻看着一群看痴的同袍们,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既这么早到,怎不进帐子里,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 虽然外头不热,但一直这么干站着,不是也很无聊吗? 而且他也没听见他们聊天吟诗的声音,莫不是一直在外面站着等他? 那也太笨了。 小世子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嫌弃。 凌北咳了咳,掩饰他看痴了的糗态。他故作姿态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我刚到,也没等多久。” 林观遇幽幽道:“小侯爷,你的扇子拿反了。” 凌北:“……” 他默默将扇子换了个面。 虞藻看了眼凌北的扇子,又看看其余人,大家打扮得都比较简单,看来他今日的决定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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