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再过几年,大景的面貌必然为之一新,到那个时候,无论藩王还是黄龙教,便都不足为惧了。” “这么说来,好像我已经可以躺赢了?” 郦黎心想不对啊,自己一开始可是想当亡国之君的。 皇权巩固了,自己高枕无忧了,那霍琮呢,霍琮他手底下的兵将要怎么办? 而且…… “我等得起,就是不知道京城之外的那些百姓,究竟能不能活着见到太平盛世开始的那一天了。” 郦黎摇摇头,觉得这个办法不好,“这次升仙大会,黄龙教说不定就会揭竿起义,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忽悠大仙看起来还蛮得民心的,战火一旦蔓延各州,天下局势还不知道会如何变化。” “方才我说的,只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霍琮淡淡道,“你封我为大都督,应该不只想着让我在徐州练兵的吧?” “唉,这也被你看破了。” 郦黎很烦恼,霍琮太了解他了怎么办? “我猜,你又希望我担任将领指挥三军,留下一世英名,又担心我会在战场上受伤,所以一直不提这事,对不对?” 郦黎气得一拍身下坐垫,一怒之下,怒了一怒。 “对!” 霍琮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很浅淡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是郦黎,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没有那么脆弱。一旦军队成型,为将者便不需要再以身犯险,驰骋疆场把控战局,这才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郦黎嘟囔:“小男孩才谈梦想。” “上辈子我英年早逝。” 郦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从容的神色,自己每次谈起这个话题都想哭,霍琮倒好,居然还拿这个开起玩笑了? 这算什么,地狱笑话吗? “我在讲冷笑话,”霍琮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好笑吗?” 郦黎使劲儿抹了一把脸。 瞧这外面,天都黑了,怪不得寒流冻人呢。 “咱们把进度条往回拖一段吧,”他说,“我封你为大都督,然后呢?” “我有三条计策,分为上中下三等。”霍琮不假思索地说道,显然是早已思虑周全,“下策是我按兵不动,国中如果有人谋反,我就带兵去镇压。好处是徐徐图之可以稳固统治,坏处是地方吏治大概率不会有根本改变;” “中策是远交近攻,我主动出击,震慑国中不臣之党。好处是下猛药见效快,坏处是大概率会死很多人,战争结束后,将来至少需要十年时间休养生息;” 郦黎:“那你不如直接说上策吧,别卖关子了。” 霍琮:“上策便是我造反。” 郦黎一愣,随后大喜,握着他的手激动道:“陛下,你终于想通了!” 霍琮咳嗽一声:“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装作忠臣,假意造反。” 郦黎听得迷糊:“那你到底是打算当忠臣还是打算造反?” “是忠是奸无所谓,只要敌人相信我是真造反就行了。”霍琮平静道,“如此一来,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在朝中任职,又能领兵吞并其他各州,把地方官员从里到外全部筛上一遍。” 这下郦黎明白了。 “我中央,你地方,咱俩表面水火不容,实则相辅相成,如果有人出卖情报投靠我们一方的话,咱俩都一清二楚……”郦黎越说眼睛越亮,“好主意啊!这不左手倒腾到右手吗?” 霍琮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该怎么做?”郦黎兴冲冲地问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霍琮“决裂”了,连声问道:“咱俩要不要演一场兄弟反目的戏码?还是搞点恨海情天的剧情?我当初在社团写过好几部类似的本子,稍微改改就能用。” 霍琮盯着他:“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那当然了!”郦黎正色道,用朗诵一般的音调拖长了声音念道,“正常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你可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得加钱。” 经典台词,果然就是经典。 郦黎笑眯眯地等着霍琮回答,或者露出生气的表情——后者大概不太可能,霍爸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过能看到他皱皱眉头也值了。 谁知霍琮却不按常理出牌。 “你说,”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是你的挚爱?” “是挚爱亲朋!亲朋!话不要只听一半!!” “可你那天在床上——” “快闭嘴吧你!” 郦黎抄起背后的软靠就朝他脸上砸去,被霍琮单手轻轻松松地接住了,动作轻松潇洒,和昔年中学时代枕头大战时迷倒一众少女芳心的模样别无二致。 “等着吧,”郦黎宣布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 “我不介意你等下把我绑起来。” “……霍琮你个老流氓!” 马车内兵兵乓乓好不热闹,马车外,沈江哼着小曲儿,又把耳朵里的棉花塞紧了些。 嗯,这下连杂声也听不见了。 ——非常安心。
第53章 一大早,宫中的御书房内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一别数日,不知主公在京城过得可好?望日思夜盼,殷切挂念,只等主公早日归来……” 霍琮脊背挺直端坐在棋盘前,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你今天念的第十三遍了,”他看着在书房里踱着步,故意捧着信笺声情并茂朗诵的郦黎,“你要是不喜欢这封信,大可以直接烧掉。” “烧掉?烧掉做什么,毁灭证据吗?” 郦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家都在徐州日思夜盼了,羸弱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么消耗,不如我今日就为你送行,再送你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也让你俩早日解相思之苦,如何?” “你明知道他是被那些想嫁女儿的纠缠怕了,才故意写这种东西来膈应我,”霍琮拾起一子,落在棋盘上,“轮到你了。” 郦黎立马把信一丢,一屁股坐回霍琮对面的蒲团上,苦思冥想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封盘,等到吃完午饭再下呢。”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 郦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抱臂得意洋洋道:“那看来我的盘外招还是很有效的——喏,又轮到你了。” “你总爱下快棋,”霍琮盯着棋盘,头也不抬道,“当权者切忌心浮气躁,季默的事,也该给你提个醒了。” 郦黎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棋子被吃掉了一大片,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玩了不玩了,跟你下棋没得玩,还不如去和姑娘打麻将呢。” 他耍赖要收棋子,被霍琮用手背挡下了。 “这才中盘,怎么就认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郦黎蔫蔫地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但我好像也教过你另一句话,叫做山穷水复,绝处逢生。” 霍琮从他的棋瓮里拿起一枚黑子,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 原本已经苟延残喘的黑子大龙仿佛被注入了一道生机,刹那间,棋局风云变幻,占据上风的白子反倒囿于桎梏,左右为难起来。 在郦黎缓缓睁大的双眸中,他微微一笑:“看,盘活了。” * 郦黎提着灯笼,再次走下诏狱。 两排囚室内仍只有季默一个活人,在这阴冷湿暗的环境里呆了这么久,他的脸色看上去比郦黎上一次见时,还要更加苍白了几分。 但郦黎莫名觉得,季默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了不少。 “陛下。” 听到脚步声,季默睁开双眼,并不意外地看见郦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听说你想见我?” “是,罪臣有话想对陛下说。” “不必说什么罪臣,你我都清楚,这件事谈不上对错。” 季默摇摇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但臣不后悔这么做,有些事,宁可错,也要做。” 郦黎怕的就是他这样,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他无奈问道:“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季默的神情似乎有些挣扎。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郦黎奇怪道。 “这件事,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季默哑声道,“但是陛下,还请您务必小心霍大人,臣怀疑,他对您有非分之想。” 郦黎心虚地把衣襟紧了紧,遮掩住脖颈上的吻痕,内心暗道你提醒迟了,但凡早说几天……早说几天…… 好吧,早说几天似乎也不管用。 季默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一凝,浑身杀气暴涨:“陛下,难不成他已经——” 郦黎赶紧清清嗓子,试图岔开这个话题:“没有!你说的事,朕会记住的。话又说回来,你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了吧?” 季默一滞,随即铿锵有力道:“臣愿为陛下镇守边疆,马革裹尸。” 郦黎气道:“尸你个大头鬼!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去军营吗?” 季默微微蹙眉:“因为陛下想磨砺臣的性子?” “你的性子还需要磨砺什么,又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子。” 郦黎翻了个白眼,和上次一样,毫不拘束地盘膝坐在他对面的草席上,还给季默倒了杯茶,“朕只是觉得,你现在找不到方向,朕也给不了你太多帮助,这个心结,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开。” “你是孤儿,没有父亲,那位叔伯待你赤诚,在你心中,应该与父亲没什么两样。你当初把他埋在了那里,去为他守孝扫墓,也是应当的。” 季默盯着手中微微荡起涟漪的茶水,半晌,叹息道:“陛下为臣思虑至深,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好好保重,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了,”郦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打开看看吧,也算是朕送你的临别礼了。” 季默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打开了。 里面是一捧沙土,和一枚半埋在沙土里的松果。 “这是……” “朕昨日,去了一趟季家村。这袋子里的,就是你家中院内的土壤,还有一枚朕从院中新摘下的红松果。” 郦黎看着霍然抬头的季默,淡淡说道:“那里已经荒废了,村里只住着一些从各地逃荒来的流民,闲来无事,朕便跟他们聊了聊。” 季默捏着布袋的手微微发颤,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位最早来村里安顿的老农跟我们说,他刚搬来此地时,村里还有几个孩子藏在地窖里,因为位置偏僻,均得以在兵祸中幸存。”郦黎说道。 他注意到季默瞳孔骤缩,已经悄然屏住了呼吸,抿了口茶,笑道:“其中一个孩子说,她哥哥在北边一个县令手下做事,是个使得一手好剑术的大英雄。这老农心地善良,害怕官府稽查抓捕他们,便亲自把这些孩子送出了十里地外,回来后对其他人说,这些孩子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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