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恒:“…………” 他一定要抽死那个孽子! * 散朝后,安竹特别注意着陛下的神情。 虽然陛下在早朝时没怎么提,但霍大人那边出了事,想必陛下一定极为心焦……哎? 安竹目瞪口呆地看到郦黎抱着琵琶,坐在御花园的池畔对鱼弹琴,还时不时丢一把鱼食下去,看上去心情还颇为不错的样子。 “陛下,”午膳过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您……还好吗?” 该不会是忧虑过度,脑袋出什么毛病了吧? “嗯?朕很好啊,”郦黎疑惑地看向他,“朕好得很呢,午膳不还吃了四个螃蟹两碗饭。” 他注意到安竹欲言又止的神情,恍然道:“你是担心霍琮那边的事情?” 安竹连忙点头,又赶紧补充道:“陛下放宽心,霍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统领三军之帅才,当初仅靠百骑便能大破通王二十万军,如今这才区区十五万,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那是因为通王长途跋涉,途中又被他的疲兵之计反复骚扰,攻城间隙被偷袭,才能胜的这么轻松。”郦黎公道说了一句。 “不过,朕的确不担心他打败仗。” 因为霍琮手里有工部送去的最新大杀器——震天雷! 这玩意儿可以说是攻城利器,两军对阵时也十分提升士气,出现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也不为过。 但郦黎更相信的事霍琮朝前的战术意识、带兵思路和果决手段,至于什么失踪,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没看霍琮的信还一封接一封地送到他手上吗? 安竹瞧他脸上平静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陛下,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 “霍大人为何要打幽州呢?”安竹迷惑道,“幽州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偏远荒凉,还紧挨着边境胡人部族,长途跋涉拿下这块地方,好像有些得不偿失啊。” 郦黎想了想:“或许是想要南北遥相呼应?” “那派哪位将军驻扎呢?就不怕兵变吗?” 安竹搞不明白,因为幽州这个地方,至始至终都是兵家不争之地,要么是占据中原后收复幽州,要么就是朝廷派兵抵御匈奴胡人等少数部族南下劫掠,或者是幽州本土驻扎的藩王军队叛乱——哪有原本就在中原地区、并且还没实现北方一统的势力跳过冀、青、益、荆等富庶之地,直接绕大远路去攻幽州的? 就连像安竹这样不懂军事的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他不相信陛下和霍琮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才有此之问。 郦黎又抓了一把鱼食,丢向池塘。 “兵者,诡道也,”他望着池中争相跃起的鱼儿,淡淡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连自己人都骗过了,才能骗过其他人。” “自己人……?” 安竹似懂非懂。 徐州,州牧府。 “解望,你究竟为何要出卖情报,背叛主公!?” 霍琮麾下一员偏将领着一群士兵匆匆赶来,把解望堵在府中,握紧手中利剑横于轮椅之上的男人颈侧,既愤怒又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他。 解望抬起头,安静地望着他,许久之后,叹息一声。 “望无话可说,”他轻声道,“唯愿主公处置而已。” 侧身藏于廊柱后方的一名侍女目睹了解望被带走审讯的全过程,趁着府内混乱的功夫,她低下头,捏紧手中的绢布条,匆匆从后门处离开了。
第95章 “徐州乃中原腹地,水陆畅达,得之天下在望。”蒙眼侍女阿禾跪坐在军帐中,恭敬地对上首之人劝告道,“妾明白,主公想要趁霍琮失踪之良机,一鼓作气,攻下徐州。” “然而那霍琮在徐州经营多年,民心在身,必会遭到守城军拼死抵抗。以妾之见,不如先取泰山华、费,略任城,同时上表陛下,若能得天子任命,从此便能取得大义,畅行无阻……” 话音未落,一道破空声传来! 她不躲不避,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直到镇纸擦过额角,才晃了晃身子,猛地爬伏在地上。 “殿下恕罪,是妾多嘴了。”阿禾颤声道。 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淌,滴落在帐中铺设的羊毛地毯上,泅出一块暗色的湿濡。 “记住你的身份,”喑哑苍老的嗓音宛如幽冥厉鬼,说话间,还伴随着隐约的肺音,“调兵遣将,争霸天下,这都是男人的事!一介女流,没资格谈论这些,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妾谨记在心。” 阿禾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短暂的沉寂后,那声音又不满地问:“最近调配的药是怎么回事?药效大不如前,从前能管用三天,如今才过了一天,就不起效了!” 阿禾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杀气,不敢抬头,恭敬道:“殿下莫忧,妾在外跟随乌斯的这段时日,正巧研制出了一味新药。其中有一味药材取自中央武库,是大景境内已经绝迹的七蔓莲叶根,能大大缓解殿下的头风病。” “中央武库?孙恕那个蠢货,不是没成功吗?” “他虽未能达成目标,但也做了很好的掩护,”阿禾轻轻一笑,“殿下真正的计划,妾并未告诉任何人——包括乌斯在内。” 上首之人冷哼:“乌斯……那个小子,翅膀硬了不少,近几年越来越不听话了。正好,你就让他去找霍琮的下落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等他完成任务后,你就放他自由吧,给他一匹马,让他回草原。” 阿禾微微诧异,不等她发问,就听那人居高临下道:“等他出发后,给匈奴的四王子去个信,乌斯他来中原这么久,一定也很想念他那几位哥哥,总不好一直叫他们骨肉分离。” 阿禾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是。” 果然,她无声地笑了一声。 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但她隐藏在暗处的神情,却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 “请容妾为殿下献药。”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就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动作,耳畔却传来数道利刃出鞘的铿锵声。 “不必,”郦淮假惺惺道,“阿禾是我的心腹,让她过来吧。” 阿禾道了一声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头上的鲜血染红了眼前白布,踉跄着来到台阶下方,手捧瓷瓶恭敬献上。 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瓷瓶。 郦淮打开看了一眼,发现瓷瓶里装着两枚暗红色药丸,他全部倒出来,捏着一枚递到阿禾的唇边。 阿禾温顺地张口咽了下去。 女人柔软的嘴唇碰到那只已经长满了老年斑的苍老手掌,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艳丽。 郦淮笑了一声,狎昵地揉了一把她的脸蛋,终于满意了:“这么多年,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阿禾温温柔柔地笑着,低垂着头,半跪在他脚边,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泥塑娃娃。 郦淮难得耐心等待了一刻钟,期间他的头风病又犯了——说是头风病,其实是太阳穴附近蔓延到脸颊的抽痛,就像是皮肉下方的一根筋被人大力扯动,突突直跳。 那种疼痛几乎叫人难以忍受,每次犯病时,郦淮都狼狈得涕泪横流,面颊犹如火烧针扎,简直恨不得拿刀把自己的脸活生生剐下一块肉来! 若是郦黎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对方,你这大概是三叉神经痛,重度患者的疼痛级别几乎等同于孕妇生产,得做开颅微血管减压手术才能缓解。 阿禾也很清楚面前之人犯病时是何恐怖的症状,她的眼睛其实并未完全失明,经过多年的调养,隔着白布,已经隐约能看见些许光亮。 但她始终低着头,就仿佛从未听到那一声声犹如垂老困兽般痛苦的呻.吟挣扎。 阿禾恶意地想:殿下,您怎么还不死呢? 真可怜啊。 您大概不知道吧,跪在您脚边、如此卑微的侍女,居然是让您这么多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始作俑者—— 不过您放心,在您死前,我一定会告诉您真相的。 ……真想看看您那时候脸上的表情啊。 阿禾心中翻腾着浑浊泥泞的浪涛,表面却仍是伏小做低的温顺模样。 最后郦淮还是忍不住了,见阿禾服下药后许久都没事,便直接把那枚药丸就水吞了下去。 “呼……” 几息过后,疼痛渐渐平息。 那张橘皮似的老脸抽动了几下,双眼放光地哈哈笑了起来:“好!太好了!真是神药,居然一下子就不疼了!” 阿禾微笑道:“这味药材也是妾偶然得到,定是上天庇佑殿下,才赐得神药相助。” “有此神药,大业可成!” 郦淮在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今年还未至花甲,却苍老得仿佛耄耋老人一般。但在服下这枚药丸后,郦淮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甚至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本王要大大的犒赏你!” 他红光满面地叫人抬来一箱箱金银财宝,紧紧抓着阿禾的手不放,“待本王登基后,定封你为下一任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六宫!” 阿禾垂下眼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 “殿下忘记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妾少时在浣衣房长大,被凉水冻坏了身子骨,医师说过,此生不可能有孕。” “无事,无事,反正我儿子多的是!” 郦淮完全不在意这个,他窥伺阿禾许久了,但想到阿禾这一手调药制毒的本事,心中还是有所顾虑,最后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 待离开军帐中后,阿禾回到了自己在城中的住处。 乌斯正在屋内看书,他等了快半天了,人还没回来,面上透着隐隐不耐之色,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 见阿禾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装模做样的书卷。 抬头看到阿禾冷着一张脸,还反复拿打湿了的帕子擦手,额头上还多了包扎,乌斯不禁幸灾乐祸道:“哟,气色不错啊,看来是碰上好事了?” 阿禾不理他。 乌斯又问道:“那老登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他身份了?”阿禾不答反问。 “我……” 不等乌斯回答,门口的小厮就匆匆跑了过来。他并不清楚乌斯和阿禾的身份,只当他们是一对主仆,来到此地临时雇佣了他。 “大人,门口有人说要拜访二位。” 乌斯深深皱起眉头:“谁?” “他说,他从徐州来。” “徐州?” 乌斯还没反应过来,阿禾却猛地变了脸色,朝着那小厮的出声方向喝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啊?他、他没说啊,”小厮挠了挠头,为难道,“但那位先生是坐着轮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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