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想想都不成了吗?”戚波悲愤道,“那姓霍的当初又有什么?论出身论家世,他就是一泥腿子山大王,还不如咱们家呢!就因为被陛下看上了,一朝飞升,手握重兵,还得到天子万千宠爱……呜。” 戚波咬着袖子:好羡慕,好嫉妒。 “霍都督他,”戚恒的面色一僵,干巴巴道,“算是特例吧。” “陛下青睐他,他又恰好有领兵作战治理一方的本事……总得来说,还是因为陛下慧眼识人。” 戚恒给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但迄今为止,满朝大臣都很好奇—— 陛下究竟是怎么认识霍琮的? 难不成,真就是城头救驾时的一见钟情? “爹,你看我有没有成为陛下身边下一位特例的潜质?”戚波还不死心,眼巴巴地问他爹,“我虽然不能像霍琮一样领兵打仗,可,可我也能讨陛下欢心啊!” 戚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戚波眼睛都哭肿了,刚刚又被他扇了一巴掌,说话时眯缝着一只眼睛,跟被蜜蜂叮肿了的狗一样。 “陛下身边不需要丑角。” 戚波:……嘤。 这是亲爹吗? * 霍琮坐在军帐内,就着一盏油灯,提笔给郦黎写信。 他现在已经带兵离开了徐州,疾行一日,直到入夜后才开始命军队就地歇息,安营扎寨。 换做普通军队,这样的急行军速度几乎是不可能的。 战时士兵神经本就紧绷,再加上劳累,半夜发生营啸的可能性极大,然而这一年经过霍琮的训练,在就地生火做饭时,士兵们虽然疲累,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之意。 相反,他们训练有素,各司其职,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还十分跃跃欲试—— 因为霍将军承诺过,只要他们能拿下幽州,就按照军功,分给他们相应的土地和粮食! 目前徐州和京城一样,实施的是摊丁入亩的政策。 这也是世家厌恶郦黎的重要原因之一,很多富户大族拥有大量的土地,同时在灾年收纳流民,让国中大量人口成为隐户,借此来逃避朝廷税收。 摊丁入亩的政策一出来,首当其冲收到损害的就是这些人的利益,但京城是率先实行这一政策的,随后是霍琮治下的徐州和兖州,因此世家只认为这是霍琮为了讨好陛下而采取的策略,不会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他们接二连三地给霍琮送礼投诚,不就是为了等霍琮掌握更多地盘和军队后,重新恢复世家的荣光吗? 霍琮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冷光,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一行行思念的字句,北方的朔风吹进帐内,侧脸的棱角仿佛都在摇曳灯火中柔和了几许。 “……今日途中意外捕捉到一只鹿,鹿肉鲜美,我喊人把一条鹿腿制成肉干,给你送去。” “秋天蟹肥,我两日前给你送去的那些螃蟹,不知吃上了没?这批都是母蟹,个大肥美,但千万别贪嘴,一日最多吃三四个。” “天气渐寒,钓鱼时记得多添两件衣裳,如果实在钓不到,就先放过它们一马吧,冬天是鱼长膘的季节,等我回去同你一起钓,煲鱼头汤喝。” 郦黎捧着那两张千里之外送到自己手上的薄薄信纸,低头看着脚边水缸里活蹦乱跳的螃蟹和腌制好的鹿腿,轻轻扬起唇,末了,又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只惦记着给他送吃的…… 倒是也说说自己啊。
第94章 早朝。 “报——” “陛下,霍将军失踪了!” “什么!?” 郦黎从龙椅上猛地站起身,惊怒道:“一个大活人,好好的怎么会失踪?探马之前不是刚探查到他带了十万大军北上吗?” “霍将军麾下大军仍驻扎在魏郡,但、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樊王郦淮,率兵十五万攻下东郡,截断了霍琮粮草,目前正与霍军临河对峙,”那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消息,就是他放出来的。” 郦黎脸色凝重,缓缓坐回了位置上。 “陛下,”兵部一位大臣站了出来,“臣以为,不妨采用驱虎吞狼之策,霍琮野心勃勃,樊王郦淮虽手握重兵,但毕竟是宗室子弟。” “陛下不如各自去信一封质问他们,视他们的回复,再决定要不要发兵讨伐,或者等两方人马两败俱伤后,陛下再派兵去镇压收服,坐拥渔翁之利即可。” “所以你认为,霍琮失踪是假消息?” 那位大臣谨慎道:“十之八九。” 没人相信在大军开战前,主帅会于三军之中莫名其妙失踪,更何况这消息还是敌军放出来的。 郦黎点点头,忽然道:“爱卿说的有道理,所以不着急,咱们还是先来讨论一下本次科举舞弊大案吧。”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变了。 “陛下,国中起战事,还有比这个更至关紧要的吗?”何兑立马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开喷! “陛下放任霍琮一家独大,时至今日,兖州徐州俨然成国中之国!霍琮身为州牧,掌两州政权;又兼任京徐商会总参,天下半数财富尽入毂中;陛下还亲赐大都督之职,使其坐拥数十万大军,无法无天,无君无父……” 何兑大气也不喘,一口气喷了个尽兴。 郦黎也很淡定,习以为常地一抬手,叫旁边的小黄门给何兑送上一碗降压药汤。 “多谢陛下。”何兑正色拱手,接过药汤一饮而尽——一码事归一码事,该喝的药还是要喝的。 然后他继续说道:“按大景律法,藩王不得招募私兵,过万则当以谋逆处置,如今郦淮竟能发动十五万大军,定是筹谋良久,区区一个魏郡,怎能填饱他的胃口?陛下若是按照刚才那位蠹虫所说,按兵不动,妄图等他们两败俱伤,只会白白错过良机,使朝廷大军陷入被动!” 像是怕郦黎不信,何兑还一口咬定:“一旦他们两方决出胜负,届时,北境危矣!” 郦黎点点头:“何爱卿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朝廷能尽量不动兵为好,百姓才休养生息了一些时日,又正值秋收,关乎到下一年的税收生计,对于霍琮和郦淮,朕准备以安抚劝诫为主。” “养虎为患啊陛下!”何兑苦口婆心劝道。 可惜郦黎就是不听,还又把另一个百官避之不及的话题再次提了起来:“相比之下,朕觉得事关朝廷未来的科举更重要些,所以朕方才说的舞弊,没人站出来认领吗?” 主考官陆舫站了出来:“陛下,本次科举考场都设有监考官,考生开考前也会统一搜身,确保万无一失。” “哦?可朕怎么听闻,有一位神通广大的礼部官员,在开考前就已经认定自家子侄一定榜上有名了?”郦黎笑问道,“难不成,这位还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 听到陛下的话,一位礼部主事站在同僚之中,汗出如浆,摇摇欲坠。 而他的所有异样,全都被上首的郦黎一清二楚看在眼里。 “本次科举,是由臣和吏部、礼部共计五位官员共同出卷,”陆舫淡定回答,“或许是哪位礼部的同僚泄露了题目……?” 礼部尚书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 他先是咬牙瞪了一眼陆舫,随后躬身朝郦黎行礼:“陛下,臣可以担保,礼部绝无此事!除臣与礼部两位侍郎外,这份卷子再没旁人见过,至于舞弊……或许只是哪位官员私下里大放厥词,传到了陛下耳朵里?” “原来是这样,”郦黎恍然大悟,高高兴兴道,“看吧,陆爱卿,朕就说朕举办的科举,绝不会有人公然作弊!” 礼部尚书松了口气。 陆舫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复述了一遍昨日郦黎教他的话:“陛下说的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臣还是建议保险一点,在会试、殿试时启用备用卷,并且在考场内分甲乙两卷,防杜渐微,杜绝作弊之事发生。” 说完,他还扭头朝礼部尚书笑了笑:“胡大人以为呢?” 礼部尚书顿了顿,沉声道:“臣没有异议。” 他觉得清者自清,陆舫的提议虽然麻烦了些,但也的确是个好办法。 陆舫又幽幽道:“若是有分数太低者,胡大人也可以查一查,这种考生究竟是怎么考上的,背后有没有人在捣鬼。” 礼部尚书对他怒目而视:“陆元善,你这是什么意思?揪住我礼部不放了是吧?” “不敢。”陆舫笑眯眯道,“臣也是从旁人哪里听闻了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 郦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好了,不如让兵部的戚大人来说两句?我看戚恒似乎一直有话想说的样子。” 礼部尚书拧起眉毛,望向戚恒。 这事儿怎么连兵部都插.了一脚? 戚恒深吸一口气,想起那天在翠轩楼陛下与自己的那番谈话,知道自己该站出来为陛下当那把斩向同僚的利刃了,“陛下,臣的确有一事要启奏……” 朝会结束,大臣们终于抬起僵硬的步伐,朝着殿外离去。 但他们其中的一些同僚,已经被摘去了官帽,脱下了官服,一朝从人人钦羡的官宦之身,沦落为重枷在身的阶下囚。 按照陛下的意思,不久之后大概还会把他们发配到边境去服役。 礼部尚书站在阳光下,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飞檐走兽,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胡大人,还好吧?”路过的高尚见他这样,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还、还好。”礼部尚书恍惚着回答。 安静了两秒,他又问道:“你说,咱们这些事情,陛下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高尚明白他的意思。 说实话,这次早朝,就连他这个无关人等都听得脊背发凉。 不仅是科举舞弊,陛下借这次机会,又狠狠敲打了一遍满朝文武,也让大臣们再一次感受到了锦衣卫的无孔不入—— 就连某某大臣小妾去寺庙拜佛时和下属好上了、某某大臣半夜呼噜声大到妻子要和他分房睡这种小事,陛下居然都能一清二楚! 并且,还在朝堂上当做“活跃气氛”的谈资,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害得两名当事人当场扭打起来…… 高尚悚然心想,这京城之中,还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吗!? 走在他们后面的戚恒:“…………” 该死的孽子!你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东西!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怒气冲冲地越过一众同僚,准备回家继续教训那个混账东西。 谁知道刚坐上马车,外面就传来一道轻柔声音:“还请戚大人留步。” 戚恒一听这声音就头皮发麻。 但他还是不得不撩起车帘,堆起笑容问道:“沈指挥使有何事找某?” “陛下有旨,让戚波进入镇抚司,作为预备锦衣卫训练,”沈江冲他微微一笑,“恭喜戚大人,喜得麒麟儿,能靠八卦的本事得到陛下青眼,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145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