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薛霁卿说可以小住,宋忱告诉了父亲,宋父提早准备着,他还是住原来的屋。 “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少说也得住上半个月吧。”宋鸿嘉豪声道。 宋忱觉得不妥,他拉着宋父的袖子,摇头:“不了阿爹,我留七日就回去了。” 宋父步伐微停,看着他心底叹了口气。宋忱出去一年有余,这一年的变故快顶得上他的前二十年了,宋忱变了多少,只有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 像现在清晰决断的表达,宋忱以前很少会有,可现在,脱口而出的几乎全是这样。他有自己的想法,宋鸿嘉已经不能替他做决定了。 宋父轻柔地摸了摸宋忱的脑袋:“好,听你的。” 如果有选择,宋父不希望宋忱变得那么懂事。他想的很简单,反正现在有他在,他可以一直宠着宋忱,宋忱做什么都有他兜底。哪怕他要先走一步,他也一定会找个合适的人照顾宋忱,安心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白让他心疼。 宋忱安顿好之后,没有急着去找二哥,他知道宋萱大概率不会在,否则一定会出来等着他。 宋父在屋子里和他寒暄,说着说着泪光流转,他隐了隐神色,半低着头,宋忱看见他鬓角微泛着花白,他起身,说要带宋忱去祠堂给宋夫人上柱香:“让你母亲看看你吧,她应该会觉得高兴。” 宋忱一怔,他一出生母亲就不在了,父亲怕给他压力,会让他多想愧疚,打小就不怎么提及母亲。他还知道父亲经常避着他去给母亲烧香,今日怎么不了? 祠堂在深处,这几日下了雨,路上泛潮,祠堂里面常年不见光,更是如此。 宋忱乖乖给母亲上了香,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临了他去看父亲,见宋父一直盯着宋夫人的排位,眼眶通红。他伸出手慢慢摩挲着上面的名字,什么话也没说。明明腰杆还是那么直,看起来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满身落寂。 思念绵长无声。 宋忱第一次见父亲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心口像被火柴棒捣了一下,又烫又疼,他缓缓上前,握住宋父的手,无声安慰。 宋父转过身子,随意抹了抹脸,把喉咙深处的哽咽尽数吞没,又怜爱地摸了他的发顶,放柔了声音:“走吧。 ” 宋忱点头。 宋鸿嘉刚走出一步,不知绊倒了什么,还是站久了双腿发麻,竟然趔趄了一下,若不是宋忱眼疾手快扶住他,只怕要头着地,人倒是没事,但他袖子里的东西摔了出来。 宋鸿嘉呼了口气,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落在地上的只是本小折子,他要去捡,慢了宋忱一步。 宋忱才刚碰到折子,门外刮起阵风,香炉中刚点的香红光一闪,落下星星点点的香灰。 折子不厚,被这么一吹,唰唰翻开了。 宋忱拿起来的时候,必不可免瞥见上面的字。那折子十几页,上面写了满当当的名字,有的用朱砂圈起来了,他盯着看了两眼:“父亲,这是做什么的呀?” 宋鸿嘉看也不看,解释道:“这是下面呈上来的花名册,上面都是今年待斩的死囚,我正在审批。” 死囚的名字写了十几日,还真让人唏嘘,宋忱扫过上面那些画红圈的名字,好奇道:“那圈起来的是什么呢?” 宋鸿嘉瞥了一眼:“那是今年年初已经行了刑的人,红圈画的人都不在了。” 宋忱一顿,翻着数了数,圈起来的有一百来号人呢。 他将折子合起来,大概那些红色里的字眼太刺眼,给他留下来极其深刻的印象,即便不看,宋忱脑子也一直上闪着这些名字。 宋忱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还没搞清楚这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摇着尾巴的小鱼,飞快游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忱摸了摸头,自己也没搞明白。 宋鸿嘉收好折子,临走时突然转身,私有所感地望了望宋夫人的排位。 作者有话说: 天灵灵,地灵灵,宋夫人要显灵。 这几天有点卡文,更新比较差,不好意思啦大家 第 67 章 “二哥!” 宋萱被这么一唤,下意识就要把自己刚才写的东西藏起来,可他不过慌了一秒,顿了顿,又不加掩饰了,只是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宋忱款步到他身后,朝桌上张望了两眼,瞬时瞪大了眼睛。 那桌上竟然是一封求亲书! “这是为子车姑娘写的。”宋萱没让他震惊太久,随口解释道,却悄悄红了耳尖。 宋忱刚回来不过一天,才来拜见二哥就撞见了这事,他想了想。谢时鸢前脚说子车姐姐有中意人,后脚二哥就开始筹划求亲之事。 宋忱了解二哥,他这么做,十有八九子车姐姐的意中人就是二哥。 他眨了眨眼,二哥和子车姐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这么快……咦,宋忱看着求亲书,突然发现不对劲:“二哥,落款是大伯父,为什么是你写啊?” 宋萱顿时有些难为情,他挠挠额角:“我知道这事得让父亲出面,可我父亲的性子你也知晓。前几日请他时,他只说自己粗苯,做不来这些。”说罢无奈摇头,“他让我自己张罗,我只好代笔了。” 宋忱想到大伯父,恍然,他歪着脑袋,问:“二哥,你明确子车姐姐的心意吗?” 宋萱红着脸点头:“我与子车相识已久,既是知晓她心意,不想让她等,也真心想求娶她,才打算以宋家的名义正式一提。”说着,他又犹豫道:“我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昧?” 这和宋忱想的不差,他喜忧参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萱见他沉默,一下子就慌了神:“是不是不好,我要不先缓缓?” 两家本来就因为宋忱和谢时鸢有了极深的渊源,子车柔现如今在谢家,要考虑的太多,对方未必会同意。宋萱这次想提亲,本来也是鼓足了勇气,见宋忱模棱两可,信心霎那间灰飞烟灭。 宋忱却是一怔,二哥在他心里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见不得对方受挫的样子,急忙道:“怎么不好?你们心意相通,二哥你想对子车姐姐负责,当然要主动一点了。” 宋萱眼睛微亮。 宋忱松了口气,又道:“二哥,我支持你。”哪怕谢时鸢不高兴。 宋萱肉眼可见地高兴,可不过一会儿又愁起来:“子车母亲远在花戎,亲事该由永安公主把关,可父亲实在做不来,我怕触怒公主殿下,提亲之事该如何是好?” 宋忱摸摸脸,也想不出办法。 “三弟!”宋萱突然抓住他的手,瞳孔放光,面含期待,“不如让二伯父出面吧,如果是二伯父,我就可以放心了。” 父亲?宋忱一惊,抿唇后退一步。二哥不明白的,父亲出面恐怕会更糟糕。二哥看起来很紧张,抓着他的袖子手心都冒汗了。 他垂下眼帘,如墨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找理由推拒道:“二哥,我与谢时鸢感情不睦,谢夫人不会想见到父亲,这样不妥。” 宋萱的手滑了下去,双肩也耷拉下来,他凝着眉头:“是我考虑不周。” 宋忱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宋萱目光落在求亲书上,轻轻卷起来,唇角下垂:“我再斟酌几天吧。”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宋忱心揪起来。 宋萱:“对了,三弟,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忱回神,矢口否认:“没,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先回去了二哥。” 说罢,不等宋萱开口,落荒而逃。 * 宋忱在宋府这些日子,谢时鸢一次也没有登过门,他明白对方的心思,不求与谢时鸢见面。 见不到谢时鸢,宋忱让连末多留意宫里的状况。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发现宫里出了大事。 太后被软禁了。 宋忱听到消息后心脏狂跳,唰得站了起来,有点难以置信,有点畅快,还有点复杂。 谢时鸢和薛霁卿一直在和太后争斗,这次太后被软禁,是不是代表这场角逐他们已经占了上风? 可宫里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是真是假无从辨别,宋忱左思右想,决定去找父亲问问。 行至半路,遇上了宋萱,他在路上游神,宋忱走到面前也没注意。 宋忱唤了他一声。 宋萱猛然回魂,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宋忱本欲先走,却一把被他抓住,宋萱瞧着他眼神放光:“三弟!” 嗓音洪亮,尾音还颤着,宋忱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宋萱哈哈两声,眼角眉梢尽是喜色:“二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担心提亲的事,你同我说了以后,我便先以父亲的名义往侯府递了帖子,公主收下了,并没有回绝!” 宋忱一怔:“那……那真是太好了。” 宋萱拊掌,兴奋不已:“我宋某何其有幸,能得到子车青眼,哈哈,不说了三弟,我该去叫父亲母亲准备准备。” “去吧,二哥。” 宋忱目送宋萱离去,站在原处踌躇不前。 二哥这几天都在操心和子车姐姐的事情,瞧他的样子,肯定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还要去问父亲吗?太后被软禁是牵扯宋家的大事,他们二人才刚有进展,宋忱不想平白生出些事端。 宋忱纠结了几秒,脚尖又转回去。 先等几天,等二哥那边的有了结果,再说这些。 可他没想到,这一等等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宋忱来的时候说只待七日,一转眼就只剩最后一天了。这几天侯府没有回复,宋萱从最开始的喜气洋洋,到后来垂头丧气。 现下,宋忱又皱着眉头送回了宋萱,他在屋里也坐不住,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喧哗。 宋忱迟疑着走到门前,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听见连末鬼哭狼嚎的声音:“公子!” 宋忱被吓了一跳,呆愣愣看着他。 连末哭丧着脸:“不好了公子,大公子在赌坊仗权欺人,把人打得半死,让金吾卫抓走了,他们说是要从重处罚,大公子现在生死不明啊!” 宋忱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一把抓住连末的手,急切问:“你说什么?” 大哥仗势欺人?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打人?宋昌虽然混账了些,但从来不会做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的事。 金吾卫…… 金吾卫分明是谢时鸢在管,他们上回就抓过大哥一次。 宋忱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他颤抖着手:“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末忙摇头,心急如焚:“怎么办啊公子?” 家主和宋萱都不在,府里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宋忱屏了屏呼吸:“抓走大哥的金吾卫在哪里,我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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