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心口一沉。 “好死不死,金吾卫正好过来了,就看见这一幕,没给大哥辩驳的机会,直接把他抓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刚好过来……宋忱一只手扶住卓沿,稳住身形。大哥头一回遇上这种事,金吾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时候来。哪有什么巧合,都是人有意为之罢了。 谢时鸢…… 宋萱张口:“我原还不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直到昨日父亲被革职,才恍然大悟,这次是冲父亲来的。” 宋忱心凉了半截,他声线冷颤:“大伯父……二哥你,你知道是谁出手的吗?” 宋萱略微沉吟,随后轻轻点头。 宋忱脸色变了,他没头没脑问了句话:“二哥,你前几日向侯府提的亲,是不是被退了?” 宋萱万分怔然:“你怎么知道?” 他还没有说啊。 果然,宋忱心里默道,死死咬住了嘴唇。 宋萱觉得他不对劲,以为他担忧过度,连忙安慰:“你别着急,父亲被革职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本就无意朝堂,这些年确实算不上尽职尽责,现在回了家,倒乐得清闲。大哥也不打紧,让他在家里躺个十天半月,省得他再跑去赌坊。” “至于我……”宋萱说了那么多才又说回自己的亲事,绕是他装得再洒脱,宋忱也窥见了他眼底的黯淡,“陛下要对宋家下手,我们如今正处风口浪尖,公主拒绝求亲才正常,这也为子车好。” 两个人思想不在一起,宋忱终于敏锐捕捉到异样,他愕然问:“陛下,你说是陛下?” 这回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二哥一家的,难道不是因为谢时鸢要报复宋家,也对宋萱求亲不满,才费尽心思筹划了这一切吗? 宋萱皱眉:“为何这么问,难道不是陛下?” 宋忱失言。 “有些事情你也许不清楚——陛下与太后一直争得厉害,叔父一直明哲保身,前阵子却选择站在了陛下身边。陛下近年来长进颇多,叔父有自己的打算 ,可宋家毕竟太过惹眼,叔父也说过,一旦处理完太后,下一个便轮到宋家。”宋萱一边打量着他的反应,一边试探着说。 光是以宋忱的想法,很难考虑到这些,所以他听完这席话,突然又陷入沉思。 本来对谢时鸢的笃定,摇晃了起来。 是像二哥说的那样吗? “只是我也觉得奇怪。”宋萱话头一转,“就我所知,太后不过刚失势,薛霁卿现在出手,未免太过着急,这好像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宋忱刚刚生起的怀疑又被打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规律地捏着,时疼时不疼。 他突然想通了。 没什么好怀疑的,他亲眼看见过谢时鸢和薛霁卿交涉,不管是谁的主意,谢时鸢总不会是无辜。 第 69 章 送走二哥,宋忱刚坐下没多久,留春宫迎来了不速之客。 宋忱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谢时鸢能一直在宫里畅通无阻。他听见呼声时,整个人如同炸了毛的刺猬,极具防备地盯着对方。 谢时鸢今日穿了一身乌黑,眉间清冷,可向上抬的眼眸,分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不知从何而来。 他伸手想拉宋忱,却被躲开了。 谢时鸢手停滞在空中,沉默几秒:“你怎么了?” 宋忱一动不动盯着他。 身侧的窗外秋意乍现,满院落寂,凉风铺面袭来,吹得人心里直冷。 恍然间,宋忱瞥见了谢时鸢脑后扬起的白色发带。 他一个怔神,随后眼眸晃了晃,咽下满心的质问与恼怒,若无其事道:“没事,你怎么来了?” 谢时鸢黑沉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几秒,里面墨色翻涌,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给你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宋忱一边问,袖子里的手一边握紧了。 他把什么都想了一遍,然后就见谢时鸢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红得发黑的丹丸。 这样的颜色,和他以前见过的毒药如出一辙。这是……宋忱心脏猛地一跳,惊愣愣抬头望着对方。 “把这个吃了。”谢时鸢道。 他把丹丸递过来,动作堪称轻柔,言语之中却不留拒绝的余地。 宋忱张了张嘴巴,他和谢时鸢之间就差一小步,他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于是谢时鸢又靠近了一点,那枚丹丸送到了眼皮底下。 外男擅闯侍君寝宫,还意图让侍君吃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留春宫的宫人却视若无睹,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浓稠的,几乎透露着血腥味的丹丸再次靠近。 宋忱低垂着眉眼,乖乖拿起来。 谢时鸢目光顺着他的动作,手心蜷着,下颚微微一紧。 药丸抵到嘴唇上,即将入口时,宋忱突然顿了顿:“谢时鸢,我大伯父家出事了。” 谢时鸢凝眉:“我知道。”他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个话题,只是催促宋忱,“先别说这些,你先把药吃了。” 宋忱睁着眼:“陛下说有人检举我大伯父,你知道吗?” 宋忱今晚格外不对劲,再加上这句话,试探不可谓不明显。谢时鸢不知从中听出了什么,凤眸微眯,冷冷回道:“与我何干?” 宋忱听罢没再说话了,他把丹丸咽下去,闭了闭眼睛。 管它是毒是药,够了。 谢时鸢端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期许。 宋忱平静地想,希望这是毒药,这样宋家的罪可以由他来偿还,不要再牵连到家里其他人。 “以后每隔一晚,我就会来一次。” 宋忱茫然:“要一直吃吗?” 毒药不能一下子起效吗,还是谢时鸢就想慢慢折磨他? “一直吃。”谢时鸢肯定道。 如他的话,宋忱吃完后果然没什么反。口中满是奇怪的味道,他摸了摸喉咙,胡思乱想起来。 谢时鸢:“过两天我会带你回家一趟,你准备准备。” 回家? 宋忱猛然抬头:“你要接我回去了吗?” 谢时鸢已经开始对宋家出手,证明太后对他们了威胁,他之前说过到时候会接自己回去,是现在吗? 谢时鸢顿了顿:“还没到时候,只是先回去一次。” 宋忱低下脑袋,声音低闷:“好吧,我知道了。” 谢时鸢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 宋萱家出事后这几天,谢时鸢当真每隔一日就会送一次药,宋忱尚不知晓那是作何用,但每一粒都咽进来肚子里。 吃完四次后,谢时鸢来接他了。 马车上,宋忱与谢时鸢共处一室,他不像往常一般使劲往对方身上凑了,只是一路上沉默不语。 车停下时,谢时鸢先下去,转头来扶他。宋忱目光落在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稍稍停滞,随后缓慢搭上。 踏进大堂的那刻,宋忱都还有些抖,谢时鸢只当他很久没回来,不习惯。 本以为谢时鸢让他回来有什么要紧事,哪想他什么也没做,只说:“我带你去找盈新。” 宋忱正愁无所适从,谢时鸢的提议正合他心意,当下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薛舒也在。 宋忱不知道,谢盈新是老侯爷的遗腹子,薛舒疼爱非常,自打回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盈新身边。 他现如今身份微妙,但薛舒好像也知道点什么,对宋忱的到来没表现出丝毫诧异。不过前些日子拒了宋萱的求亲书,面对他,薛舒似乎有些尴尬。 宋忱只当做不知道,过去抱盈新。 谢盈新还不会走路,他刚才在毯子上爬着,一脸苦大仇深。大概是很久没见,他有点不认识宋忱了,乍看见个不熟悉的人,眼瞳微睁,小嘴张得大大的。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宋忱了。 谢盈新眼底迸发着星星似的光彩,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伸着胖乎乎的肉手,想要宋忱抱。 “今天没别的事,你可以多陪他玩会儿,不急着走。”谢时鸢道。 宋忱轻侧目:“我知道了。” 原来带他回来只是陪小孩子。不过想想也对,这算是自己对他最大的价值了,也是最后一点宋忱能为他做的事了。 宋忱咽了咽不知名的苦涩。 谢时鸢没把他丢在这里,只是在一边盯着一大一下,眸光流转,不知想些什么。 宋忱借着和盈新玩乐,刻意不去看他,心里一直祈祷他快点走,好留他和薛舒一起,他有事要做。 然而事与愿违,他来之后谢盈新也不要薛舒了,她无所事事,心里又不自在,可不想多留。 薛舒走到谢时鸢身侧:“你出来,娘有话对你说。” 谢时鸢凝眉,朝这边看了一眼,见宋忱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沉吟片刻后跟着去了。 等人走了,宋忱才偏头,对薛舒望眼欲穿。 他轻抿嘴唇。 罢了,急也急不得一时,再找机会就是。 “咿呀——”谢盈新发现他走神,扯了扯他的袖子。 手颈儿不小呢。 宋忱赶紧去逗他高兴。 谁知他一直咿咿呀呀,话也说不出来,见宋忱没有反应,嘴撇着,眼泪掉了下来。寻常小孩子哭时,屋顶亦能掀破,而谢盈新不知随了谁,哭起来没个声。 宋忱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束手无策。 正此时,许嬷嬷进来了,薛舒不放心,让她照看着。 许嬷嬷笑着,伸手去接盈新:“郎君,小公子该是渴了想喝水,让我来吧。” 原来如此,宋忱了然,刚退后一步,突然瞥见什么,目光落在许嬷嬷手背上,骤然一顿。 许嬷嬷是薛舒的人,在侯府地位很高,寻常事情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一直包养得都很好。宋忱记得她的手光洁干净,仅仅有些淡淡的皱纹,可现在,她手背上多了一大片狰狞疤痕。 “嬷嬷,你的手怎么了?”宋忱的声音有些奇怪。 许嬷嬷低头一瞧,知道他问什么,摸了摸:“这个啊,说起来都怪我不小心,前几月给小公子烧水时烧着了。已经给看过了,只是留了疤,没有大碍,郎君不用担心。” 许嬷嬷一脸慈爱去望宋忱,谁知竟看到他脸色泛白,双目也显得有些怔然,少有光彩。 谢盈新好像发现了什么,这会儿不叫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去看宋忱。 许嬷嬷凝着眉头,往他眼前一晃:“怎么了,郎君?” 黑影飘忽而过,宋忱猛然回神,惊愕地看她。如果仔细点,就会发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抖。 因为许嬷嬷手上的疤和哑婆一模一样。 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分毫不差。 “没什么。”宋忱回。 他脑袋里乱嗡嗡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有完全相同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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